事实却是,段镜词真的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在此之前出过池清的事情,他不敢相信其他人,因此所有的研究都是一人完成。
    他在离开之前毁掉了所有的研究记录,只留下了一本病人的护理笔记,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路了。
    半个月后,江倦能下地了,看起来是个好现象,萧始想让他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便把他接回了家,结果才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江倦就突然休克,吓坏了萧始,不得不把他又送回了段镜词的小院。
    这院子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只有在这里江倦的病情才有好转的迹象,一旦离开就会迅速恶化。
    萧始推测,很可能是这里栽种的植物有能稳定他病情的功效,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江倦都没能走出房间半步,连年都是在病床上过的。
    姜惩和周悬跟他们约定春节一定会一起过个团圆年,但跨年这种适合情侣在一起的日子还是各过各的。
    原本萧始也安排了缱绻温存的环节,打算好好伺候下两个月都没开荤的江倦,结果那天晚上江倦不慎受了寒,刚入夜就发起了烧,一咳就咳到了开春。
    就连他们最期待的年夜饭,江倦都是勉强坐在床上吃的饺子。
    虽然他一个劲儿地夸萧始的手艺好了,终于不至于把饺子煮成面汤了,但萧始知道,他鼻塞根本就尝不出味道。
    萧始在心里骂惨了段镜词却也无可奈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还有这能耐?
    拜段镜词所赐,江倦病了一整个冬天,在第二年清明转暖时才有力气下地。
    清明那天,也是江住下葬的日子,江倦没有叫太多人来参加,只有沈晋肃、局里的几位领导、同事,以及从长宁远道赶来的朱铭恩和谢时明。
    那时江倦身体还没恢复,只能坐在轮椅上,整个过程全由萧始代劳。
    司仪的话说得很委婉,提醒江倦有些要守的规矩是必须血缘至亲来做这些事的,江倦也很平静地回应道:“萧始是我哥的弟弟,盖了章的,他自己都认。”
    外人也便不好再说什么。
    父兄都得了入葬烈士陵园的资格,江住在桃树下的衣冠冢被迁到了父亲的新坟边,得以光明正大在墓碑上刻下属于他的名字了,不过江倦还是想让一家人团聚。
    “不然妈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他说:“我除掉所有威胁,只是因为想让哥哥的墓碑堂堂正正刻上他的名字,终于是时候了。”
    此前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小墓园合葬了父母,如今又在他们身侧安葬了亡兄。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江倦已经能平静面对了,那一天没有落一滴泪,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在仪式将要结束,萧始捧着骨灰盒安置在墓穴里的时候,沈晋肃开口道:“江家一门三警,满门忠烈,脱帽,敬礼!”
    在场的警察纷纷脱了警帽致敬,直至封墓立碑。
    高局走到轮椅上面色苍白的江倦身前,半蹲着俯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江倦保持平齐。
    江倦今天也穿了警服,他知道这是父母兄长,也是过去的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今天要祭奠的不仅仅是故去的至亲,还有过去的自己。
    高局问他:“还是想走吗?”
    江倦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高局轻拍他的双肩,手指落在他的金属胸章上,一点点描摹着那串数字的轮廓。
    “传承了父子两代三人的警号,真的舍得就这样不要了吗?”
    姜惩也劝道:“阿倦……留下吧,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狄箴连连点头,“就是啊江哥,您可以先把身体养好,不急的,局里的人都很想您,您不能丢下我们啊。”
    江倦犹疑道:“我再想想,再考虑一下。”
    众人都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松了口就八九不离十了。
    姜惩见形势大好,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见沈晋肃有话想对江倦说,便带着无关人先离开了。
    沈晋肃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腕表,看起来很关心时间,“让他来给你交代的,怎么这么不守时……”
    他刚说完,远处的小道便走来一人,手里捧着束还挂着水珠的白茶花,对他轻轻一点头,把花放在了江住的墓碑前。
    是俞副。
    “俞淮霄,今天你该给他们兄弟一个交代了。”
    钰蟋 “是啊,十年了,该给了。”
    俞副对墓碑上微笑的江住敬了个礼,转过身来,对江倦深鞠躬。
    “当年的事,我欠你们兄弟一个道歉,不知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听。”
    江倦稍稍坐直了身子,望着墓碑道:“对着哥哥说。”
    俞副再次回过头去,对着写有江住名字的墓碑忏悔道:“是我不好,当年欠考虑,把你们兄弟拉进局里的时候只想着尽早了结江寻的旧案,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让我始料未及,更无法控制,牺牲了三儿也没能救回你。这完全是我的错,没得辩。”
    要不是卡索当年一时心软放走了江倦,现在就该是兄弟两个一起长眠在地下了。
    俞副叹道:“江寻的意外牺牲让我慌了阵脚,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不断追查着真相,可那时案件的追诉期就要到了,再不结案,案子就要不了了之,凶手也将永远逍遥法外了。我太急了,急到慌不择路,铤而走险,把你们兄弟当成了诱饵……当年让你去执行卧底任务并非我本意,最初想说服的是江住,他也拒绝了我,当时就该死心的,可我急于求成又过分自信,做出了误判,不顾老沈的阻止,还是把你送了进去,害得你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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