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最躁动的时候,莫过于放假前夕。
    像一群待出笼的小兽物。
    郝知雨只请了两天病假,错过了考后试卷讲评,但成绩单和寒假作业还是得自己领才好。情况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糟糕——没有补考、没有惩罚、没有加练,李老师还反过来关心她,“学习不能太疲劳,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只要预设一个最坏的结局,无限放低底线,那么不论是什么结果,都不会让人太难过。
    虽然综合成绩为0,但年纪排名31。
    再接再励。
    各科老师接连布置分发寒假作业,一个月的假期被老师们列好时间表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过年那几天,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写作业。基础练习、附加阅读、保温试卷、预习任务,每一科都不能算太多,但七门迭加后……
    但抱怨无济于事。
    不过对于郝知雨而言,学习上的忙碌反而让她“轻松”下来,因为没空伤春悲秋了。
    作业布置妥当后,班主任让徐静衍安排学期末班级大扫除,清扫结束就可以回家。
    高个子被调去擦风扇黑板,一部分人扫地,剩下的扫尾拖地。郝知雨本来是扫地组,但人手太多,而扫把不够。当大家都纷纷开工忙起来,她手上空空如也,有些尴尬。
    思忖片刻,郝知雨抽了两张纸巾,决定帮忙去擦玻璃。因为别人都在做事,自己却被动偷懒——莫名的“罪恶感”。
    先用浸湿的抹布,再用纸巾擦干,这样就不会留下水渍和纸屑。郝知雨暗自规划好。
    推拉窗,玻璃倒是其次,下滑槽才是藏污纳垢最多的地方。郝知雨把两面玻璃推到一侧,露出一半窗槽,俯下身低头去看——银白窗框已经蒙了灰尘,还有几行人为添加的歪歪扭扭的小字,令人哭笑不得。一两句的告白如“xx永远爱xx”,不过名字都是拼音缩写,还有几句青春中二发言如“莪,只是个传说”“青春是太明媚の忧伤”。
    前人已走,字迹长存,斑斑驳驳窗子上镌刻了他们一代的青春。
    不过可苦了他们这些擦窗户的后辈啊——仿佛融为一体般,字迹根本擦不掉了。
    滑动槽里更是“别有洞天”。卡得正正好的笔芯、纸张碎屑、积成小球的灰尘、不知如何飘来的不知名草木种子……
    ——真是个大工程。
    郝知雨默默叹了口气。
    等她直起身时,略略擦去窗户内侧液化的水雾,又有了新发现。
    徐静衍正站在窗户另一侧。
    郝知雨在教室里,而徐静衍在走廊,仅仅隔着一面玻璃,极近的距离。一个猝不及防的对视,郝知雨甚至看到他眼睛里倒影的自己,明明窗户还没有正式清洁,怎么干净到让她看见了自己的慌张?
    虽然有透明玻璃阻隔,挡了声、闻、味、触,但却挡不了视。四感暧昧不明,视觉反而更加敏感,让人无处遁形。
    进退两难。
    和徐静衍的相处是什么时候变得奇怪的呢?戴上桂花手链之后?除了早上的互助小组时间,其他任何时刻碰到他,郝知雨都觉得“奇怪”。他看她又避着她,她被他感染,也开始躲躲闪闪起来。
    两人像是玩了一场没有终结的躲猫猫一样。
    ——我发现你了,但我不说。
    ——你也假装没有暴露,继续藏匿。
    郝知雨撇过脑袋不去看徐静衍,低头开始仔仔细细地擦玻璃,不过她匆匆忙忙拿错了工具,一张纸巾在她的反复揉擦下终究破了,留下更多的纸屑黏在玻璃上。
    越擦越脏了。郝知雨有些羞。
    徐静衍凭借身高,偷偷用余光俯视。天冷之后,她就鲜少戴繁复的发饰,大概是怕围巾帽子的包裹会把它弄乱吧?今天也只用了一字夹别住碎发呢。而且面色比较红润,病应该差不多好了吧?本来想探…
    徐静衍擦拭的手顿了顿。一个绝佳的错位——右手高,放在郝知雨的发顶,左手在软软的脸颊一侧,她乖巧低着头,被他掌托着。仿若爱抚的亲昵动作。
    如果没有玻璃的话
    如果没有玻璃的话……
    假期正式开始。
    郝知雨严格遵守着老师制定的时间表。因为只要有一天破例,就极大可能有第二天、第叁天,所有的规划都会变成无用功。与其开学前一人一夜一笔一奇迹,郝知雨选择安安稳稳。毕竟还有开学考验收——为了同学们每天认真完成任务,老师们也是煞费苦心了。
    郝知雨今年在南城过春节。郝知雨最不喜欢走亲访友,半生不熟的姑姨们的评头论足让她无所适从。父母并不逼迫她,留她在南城。
    小年至。虽南城不兴祭灶习俗,但扫尘必不可少。郝母小年并不放假,没有专门时间打扫卫生,于是母女每天都收拾一处,房子最终也亮堂整洁。
    家里只有郝知雨一个人。
    独自吃过小年饭,天已经黑了。
    手机叮咚作响,是同学们群发的祝福。谢思阳回复她一句后又不见人影,阿绥哥哥还在参加优选补习……好无聊。
    宅了叁四天,郝知雨决定出去走走。
    寒风刺骨,郝知雨突然有点后悔了。天地昏暗肃穆,暖色的大概只有路灯了。郝知雨顺着坡道向下走,一间间驻守在寒风里的明亮店铺倒是给了她几分安慰。
    街角的杂货店外立着块红色牌子,黄色大字是“年货促销”,牌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连印刷的字仿佛都在颤抖。
    郝知雨走进去,暖意扑面而来,杂着各类瓜子糖果的香气。郝知雨抓了一把灶糖——虽没祭灶王爷,灶糖还是要吃的嘛。
    继续漫步。
    不知不觉步入颜玉书苑——先是惊奇它居然还没闭店,后是庆幸自己没白跑一趟。虽然“出去走走”是临时起意,但也带着目的——买书。语文作业里有一项小说阅读和鉴赏任务,郝知雨常读散文诗集,小说却少有涉猎,需要新买一本。
    没想到还有别的不期而遇。
    “店长,这几本压皱的怎……”
    徐静衍刚巧从书店的木质楼梯上走下来,与郝知雨面对面。他套着浅灰色的围裙,手里拿着几本书,嘴里的话突然中断。
    “先放在柜台上吧。小姑娘要买什么书?”店长先回了徐静衍的话,又转头问郝知雨。
    “小…说…”
    为什么这么巧?
    “小衍带她过去吧,记得小说区已经分完类了吧?”
    “好。”
    郝知雨被他领上二楼。小年夜客人少,带着郝知雨到小说区后,徐静衍索性没离开。
    各类小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郝知雨对小说了解不多,看到一个书架上写着“名家推荐”,直接取了一本。既然都是名家,不论哪一本都不会太烂吧?
    纯黑色的书封,书脊上的白字写着“活着”,作者名却是血红色,让人有种油然而生的压抑。
    “你也喜欢余华的小说?”徐静衍问。
    “啊?不是……初次拜读。”
    ……
    巧遇或许也是一种默契吧。
    郝知雨没问徐静衍为什么小年夜还在书店兼职,徐静衍也没问郝知雨为什么不与家人团聚而来买书。
    心照不宣。
    结账。推开店门。
    徐静衍目送她离开。
    却看到远去的人忽然转身,给了他一小袋糖
    “小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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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还没写到谢思阳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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