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不见减小。
    俞渺没做答复,冷淡的瞧了眼这个道士,又瞥过蕊蕊,重新撑起伞。
    既然她已经做出选择,那我便不多在贵府叨扰了。
    这个地方无端的让他感到厌烦。
    突然。
    慢着焦急短促的呼唤,裴府的女主人快步走上前去拦住俞渺去路。
    雍容华贵永远高高在上的裴夫人细看和俞渺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面露哀色,眼中泡着泪,她视线不愿意放过俞渺分毫,一步步走进。
    像幂幂之中的预感。
    又或者母亲这个身份天生对孩子的感性。
    她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一直有个声音在高呼,就是阿玅!这个少年就是阿玅!
    长相如此相似,名字也相似,怎么会这么巧合他的孩子出生时就是单睑,孩提时代总是被人夸赞骨相极好,唇红齿白如观音坐下童子。并且,还有那刚刚说的话
    待我武学大成,金陵城的少爷千金见我也得低眉。
    多么相似啊。曾经,明明不允许他学武,希望他学文识字将来继承家业,可是阿玅重小热爱武学,即便怎么打骂也不改甚至产生怨怼。
    裴夫人泣不成声,手紧紧攥着帕子。
    她轻声说:孩子,刚刚做事是我们府上不对,我这给你陪不是了你多大岁数了?
    俞渺说:十六。
    夫人笑容有些勉强,几乎又快憋不住泪水,她伸出手想触碰俞渺的脸,那俊秀青涩的容颜,风沙和奔波的痕迹,属于刀客的痕迹格外明显。
    他的脸上有细小的疤痕,肌肤也是风吹日晒的粗糙。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孩子在外受了多少苦,阿玅小时候身子骨就不行心脏被撕碎,伸在半空中又徒然缩回,无比怯弱。
    她声音颤抖继续问:你家在何处?
    西北。
    终于忍不住,她情绪激动地说:阿玅,阿玅你的后腰,是不是有一条疤痕?
    俞渺面无表情,眼眸黑沉沉,只是抿着唇突然瞧了她好一阵。眼前这个珠玉华簪的夫人哭泣得如雨带梨花,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风韵犹存。
    她说她是他的母亲。
    疤痕是有的。曾经和白蛇云雨过后温存,白蛇也抚摸过那疤痕询问他是如何得来的。
    他说不知,只道应该很早之前就有了。
    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搅动他心绪波澜,甚至从踏进这座府邸开始,那种仿佛脚下困着铅铁、黏住淤泥是烦闷浮躁愈演愈烈。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眼睫微微下扫,中什么也没有,寂静黝黑如万年寒冰,眉眼清俊,神态毫不在意。
    裴夫人无法挪移一直注视他的眼眸,她似乎捕捉到什么,眼睛睁大,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强,女人的直觉已经让她预见,接下来的话直接能决定她的生死。
    要么起死回生,要么悲痛欲绝
    只见少年唇角后期一个嘲讽胡迪,忽的嗤笑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女人的心碎了一块。
    不要再问我了,我不想回答。除了师傅,这世上再无我亲眷,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他扬起点缀海棠花的伞,并非是贵族公子举手投足的优雅,他的动作永远带着简单干练,和他的性格一样从来不拖泥带水。
    修身坠着些许珠玉的黑裳裹身,他本就是个浪迹天涯的刀客,自由冷情。
    说再见,他就真的转身。
    你等等我,阿玅!等等娘!
    王夫人目睹他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上前。
    阿玅,娘找你找的好苦啊!你刚刚,是认出我了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呢!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娘是为了你好啊!不,你想学武是吗?娘去给你找来各种秘籍,听说冥刀习百家刀法,你想要什么功法我都给你找来!
    俞渺脚步微顿,稍微有些意动。
    阿玅
    裴侬站在原地,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明明应该惊喜,可是唇角怎么也无法提起笑意,在突如其来的惊喜里看到俞渺的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叫人无措又恐慌。
    但是他很快的恢复好,注意到俞渺动作,凤目点缀着光,嗓音温柔地说:抱歉阿渺,我知道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一切都有待查证,但能请你现在裴府歇着吗?要什么只管吩咐就好。蕊蕊姑娘我会叫人安顿好她的。母亲承诺的事情我也会办到。
    语气中不自觉带着恳求,就像是小时候哄着弟弟时一模一样,裴侬总是无底线的放低姿态。
    所以,睫羽下的瞳孔快要涣散颤动着,他的笑越来越温柔,但是俞渺长时间的不说话,他低头垂眸,双拳紧握一瞬,再次抬起头时,目光静静凝睇着俞渺,凤目含笑。
    俞渺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但是和为了蕊蕊拔刀相向他人不同,他对于裴府的人是否是他的亲人会讶然,但紧接着,便丝毫不在意。
    萍水相逢的女人和血脉相连的亲人,分量不同。但是在俞渺看来,后者的麻烦比前者大百倍。
    他讨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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