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不禁冷哂。她看过了信,字里行间透露着冷漠, 让她略感觉难过, 他和我是同母同父的血脉至亲,圣人性命垂危,他不闻不问,数地瘟疫未决, 兵患横行, 他不管不顾。他只有自己, 没有旁人。
    皇族天性凉薄,亲缘浅薄, 仿佛是稀疏平常之事。
    苏星回不知如何开口, 侧眸看向裴彦麟,拽扯他的腰带, 将他从思虑中拉回现实。
    裴彦麟刚刚在眺望远方升腾的炊烟,是百姓在升火做饭。他们的赈灾成果初步体现,不仅瘟疫得到了有效控制, 乱匪也陆续剿除, 无家可归的灾民开始返回家乡修建房屋, 重整田地,逐步安定下来。他们对公主充满了感恩,无意之间也在歌功颂德,暗示公主的贤明。
    许侍中已班师在回京的路上,公主也该启程了。他神情凝重,唇线绷直,无论是朝局还是丧仪,公主都该及时坐镇,避免再节外生枝。
    裕安对着信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陈王那里该要如何处置?
    苏星回猜测公主可能动了恻隐之心,道:敏良为臣所用,陈王或许不在意,但褚显真疑心甚重,会有所防备。臣对她一直不太放心,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分派内卫,及早撤离亲眷,避免他们会以此作为要挟,同时也差了内卫,紧盯他们的动作。
    她观察公主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无意外,神策军将按计划围困长安,带三王回东都。我们要防备的始终是褚显真,她手里间者遍布各地,手段不容小觑,而且她本性残暴癫狂,很有可能走上极端之路。
    山里阴云密布,风声潇潇,吹动几人的衣角。
    裕安走到一堆篝火旁,引燃了信,裴相公,召集兵马启程吧。
    她对二人道:只要他俯首称臣,不如放他一马。我的兄长一个接一个死去,不能再这样下去。
    苏星回脸色微白,握紧了手里的横刀,她再次窥向裴彦麟,裴彦麟的侧脸反而平静下来。
    两人都不赞成公主的宽仁,但这不仅是国事,更是是公主的家事,他们身为外臣,也无可置喙。
    出发之日,天上下了场小雨,裴彦麟集结大军冒雨前行,走了数日,和许宠的兵马汇合,沿途平定节度使的骚乱,拥护公主朝向神都。
    他们白日里行军,夜里不遇风雨便露天歇息,一路上有惊无险,公主的大业似乎顺理成章。
    再有三天的路程,我们就该到神都了。
    入夜后,大军就地休整,金遐支颐坐在火堆旁,身下铺着一件貂毛斗篷。她整日帮母亲料理事由,极少像这样坐下来闲谈。
    许虔往火里添了几根枯树枝,笑呵呵地接过话,是啊,县主有什么打算?小臣刚从阿耶那里过来,得知阿耶要提前回京,先行一步清理神都乱象,小臣也要和他同行。
    三个小辈单独坐在这边,离长辈们就间隔了二十步远。他们此刻在商议大事,禁卫侍从都远远站着。
    打算么。金遐略微沉吟,我年满十八,公主会为我择婿,关陇世家,五陵年少,回京就得慢慢相看起来,
    金遐目光如水,从裴鹤年英朗沉静的面孔缓缓划过,其中的暧.昧情丝连许虔这样心宽体胖的人也看了出来。
    许虔见状,抵唇咳嗽一声,起身道:我忘了喂马,去去就来。
    火堆哔啵一声炸开,许虔已经跑远,金遐顺着他的身影望向了近处湍急的河流,一轮凉月侵在水面,冷风在岸上盘桓,吹得两人的素衣猎猎作响。
    国丧期间,金遐卸去钗环,摘尽配饰,脂粉未施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丽,裴鹤年只看了一眼,也会被她的目光牢牢缠住。
    我们也算是共过苦了,小公子,你真不考虑和我喜结良缘吗?金遐抬手抿过发丝,靠拢他的身体,用气声循循善诱道,你的爹娘有拥立之功,将来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都在所难免。而我意在山川湖海,无心尊位,你和我成婚,从政治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借着衣袖的遮掩,金遐抚摸到他强劲有力的手臂,感觉到筋骨突起,肌肉偾张,像极力忍耐着什么。料想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她索性大着胆子和他手指相扣。
    县主鹤年心跳惶乱,视线也无处安放。他想起在父母亲的大帐看到的一幕,耳根倏然通红,有如被火烫伤般挣脱了手,县主,人前请自重。
    金遐不知羞耻为何物,亲热地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盈盈笑道:那是人后就可以的意思吗?裴小郎君。
    裴鹤年无言以对,作势去拨动柴火。
    金遐言行无忌,就像月下的妖精,游戏人间,肆意玩弄人心,裴鹤年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裴鹤年口干舌燥,身体里更有几缕莫名的焦火流窜,他料想是火烤得太久,致使他心烦意乱。
    县主知道婚姻是什么?他不知道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是心底的声音在蛊惑他。
    金遐如实说道: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我看过的避.火图没有一筐也有半筐了。
    只有试过才知道,你说是吗?她凑得更近,额头几乎贴到鹤年的鼻尖,这样的亲密让鹤年呼吸越来越艰难,不知几时扶在她背上的手也在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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