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自己是怎么被良姨收养的,阿川已经忘记了。那时良姨操纵的孩子有七八个,做的都是冥婚诈骗的活儿,龟息丸药效很猛,身子弱的根本扛不住几次,很容易就猝死了。没过多久,这些孩子就剩下阿川,和林仲,阿符三个人了。阿符太过年幼,只靠着阿川和林仲接活,而林仲又比阿川大两岁,所以平时都比较照顾她。在世时那十几年阴冷晦暗的岁月里,与林仲和阿符的一点相依为命的情谊,如同冬夜里的一星烛火,尤为珍贵。
    尽管分别已有九年,但阿川依然记得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记得那包糖炒栗子的滚烫温度。当时阿川信了良姨的话,以为林仲是要去大户人家当小厮,十年的死契,十年之后来去自己做主。多好啊,不用再与毒药和坟墓为伴,阿川甚至在心里期盼过,有朝一日林仲获得了自由身攒了钱来救他们……十年,难道你连十年都没活过去么,为何还是这般少年模样?
    为何还成了鬼餮?!你的执念是什么?还不知道答案怎么能让你就这样灰飞烟灭?
    阿川眉头攒起,挡住黑无常就要落下的哭丧棒,沉声问道:“师父,不是说化掉本尊的执念也可以消解鬼餮。此人是我旧识,他内心善良,落得今天这般必然是有曲折!”
    “曲折此时也没时间探究了!我最多能撑得一炷香的时间,若过了鬼餮大限怕是要请城隍爷才能制服。这么短的时间你如何查得出他执念所在,就算查出来,他如今魂识几乎丧尽,可能连你的话都听不进去,怕是很难化解了。”黑无常厉声说道。
    “阿川想要一试!一炷香时间也好!”阿川语气坚决地说道。
    “大人,你就允了吧。我记得文献上说被鬼餮吞了不超三天的魂魄还是能强拉出来的。鬼餮正后背上的那个小鬼就是我们那日在蔡府撞见的。不如先救出他,也许能问到线索!”高颜和在一旁应声说道。
    “罢,就成全你们一回。”黑无常轻叹口气,掏出一枚桃木令符,一闪身猛地插入那小鬼的腹部,直接穿透他插入了鬼餮的后背!那鬼餮顿时安静了许多,而那小鬼分身像花瓣似地枯萎了,一缕魂魄从破口处飘了出来,懵懵懂懂地站在地上。黑无常接过二人手里的拴魂链,说道:“就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去吧。”
    阿川点点走,与颜和径直跃到那少年魂魄面前,颜和先开口问道:“杨礼,我们是地府鬼差,前一日我们在蔡府见过,你可有印象?”那杨礼有些木木地点点头,问道:“我是死了吗?”“是的,那晚你为何慌慌张张,步履匆匆?是被鬼餮追赶吗?”阿川接着沉声问道。
    “是,是为了躲避将军,他,他压得我喘不过气,还咬我……跟着他们在一起就安全了……。”
    “他们是谁?林仲吗?”阿川紧紧问道。
    “嗯,林仲大哥救了我……我们一起躲开他”杨礼忽然有些慌乱,抓住阿川的袖子着急说道:“他,他抓了弟弟,我们要救弟弟……弟弟呢?弟弟也死了?”
    “你弟弟……”阿川转头一看,小孩和老人早已不在!刘岸、林仲、杨礼、鬼餮……阿川心下明白了几分,她把杨礼推给颜和,说道:“那老鬼极有可能是刘岸!他本是要拐走杨礼的弟弟!你看好他,我去把他们两个带回来!”说完她放出乌卮,那乌卮绕着两鬼呆过的地方转了转,立刻飞了出去。阿川紧跟出去,竟走进了废园。
    “刘岸,我已知晓你身份,躲着无益,速速现身!”阿川怒吼一声,黑色的袖袍猎猎作响。忽然风声中夹杂了刺耳的呜咽声,一双干枯但指甲锐利的手握着一把长刀从她身后劈来。那长刀腐朽无光,但刀锋阴鹜,似有无数冤魂嘶鸣。阿川堪堪避过,抽出哭丧棒挡住一击。
    “我刘岸杀敌无数,令人魂风丧胆,何曾还怕你一个小小鬼差!”刘岸扭曲着脸,抬刀又是一劈,力道极大,阿川的哭丧棒竟被震得几乎握不住。好在她身手敏捷,借力打力,一时僵持住了。没时间了!阿川眉头一皱,正面迎上,生生让刘岸在肩上砍了一刀,趁刀还在肩里时,将功力集中于脚上,狠狠踹了刘岸胸上一脚,刘岸脱了长刀,撞毁了废园戏台,一时动弹不得,却仍口齿不清地嘶吼着:“我刘岸军功无数,有万夫之勇!豢养几个男宠陪葬有什么不可以?!我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都是我的,我的……”阿川不理会他,只拿拴魂链拖住,背起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鬼,带几分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我带去你见哥哥。”
    来得及,一定要来的及!
    再赶回去时,那杨礼被栓魂链栓着,见到小鬼,立马哭着喊道:“弟弟,弟弟。”那小鬼也一下从阿川背上跳了下来,抱住杨礼抽噎。颜和正在协助黑无常制服鬼餮,那鬼餮早已恢复了躁动的状态,而周身怨恨之气更重!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阿川一把拽过刘岸,飞身赶到鬼餮本尊的正身面前,双手扶住林仲肩膀,喊道:“林仲!林仲!我是阿川,我来救你!刘岸我已经缉拿归案了!地府会审判他,他会下地狱的!”林仲惨白的脸微微变色,似有回应。阿川动容万分,拼命忍住泪意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想保护这些魂魄,让他们死后不再受刘岸欺凌。你看看呀,林仲,现在刘岸已经伏法,你不用再拼命保护他们了!你做得很好,可以休息了,林仲,放手吧~这样大家才可以真正解脱……”
    顺着阿川的手,林仲看见了被绑的刘岸,一滴清泪竟然从他眼中落下,随风滚落在阿川的手背上,很凉……
    他听得见!眼睛里早已有泪水的阿川见状又忍不住转过头笑着看了眼黑无常,“师父,来得及……”话音刚落,忽然鬼餮怨气大作,暴走成一卷阴风,瞬间粉碎了束缚在鬼餮身上的拴魂链,甚至将高颜和与黑无常也甩了出去,隔绝在外面!
    “林仲……”阿川惊讶回头,而受伤的肩部传来一阵巨痛,林仲竟抓着阿川肩部的伤口把她倒举了起来,五指入骨,鲜血顺着阿川的脖颈倒流满面!剧烈的疼痛几乎让阿川近乎昏厥,血色中她看见那双眼睛早已漆黑一片,扭曲狰狞,哪里还有半分那个温暖少年的影子。
    所以刚才那一滴眼泪不过是镜花水月么?如今大限已过,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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