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被软禁在这四方大宅, 倒是觉着松快了。淑皇后没功夫管他,便没人克扣他口粮, 也没人再动辄罚他跪着。是以即便是冷清,也是极好的。
    只是今日, 冷清忽也有些不对了。
    霍广见人侧眸望着客房的位置,方笑着来打趣儿, 少主若是想, 可以住在养心殿的别院呐。也不稍两地两地分离。
    话没说完, 便被人狠狠盯了一眼。霍广当即沉了声儿,话也不说了。只送人入了寝殿,方送上一本折子。
    出宫的时候, 掌印给的。道是任命北疆大将的折子内阁票拟过了。这回,先给您看看,再让皇帝圈红。
    凌霆川广袖一拂,孤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是冷冷笑了声,叫皇帝定便是。
    摄政, 摄政。这政,他是真不想摄的。
    大周姓凌,他可不是。
    **
    云妃的棺椁在碧云宫中停了七日, 方由礼部主持, 迁往皇陵下葬。
    出殡那日, 宋氏也来了, 抽着鼻子抹着眼泪,道是送别陪伴多年的姐妹。那般样子,做给礼部和后宫其余宫妃看,玉昀与成尧却都是不买账的。
    自打玉昀上回在碧云宫里挨了鞭子,脸面便也撕破了。
    云太妃娘娘本是好好的,亏了您赏下鞭子。太后娘娘这般送别,很是别致。
    后宫风儿紧。那日云妃在碧云宫里受私刑的事儿,本就没传出去。被玉昀这么当众一说,才有人小议了起来。新皇登基作宴那日,众后妃原也见云妃是好好的,只才不出半月,便忽就病逝了,到底出奇。
    今日听得长公主的话,大家方大抵猜着了。是有人当了高位,报当年夺宠之仇来了。
    只是后妃之中,若有皇子的,都也将被遣往封地。若只有公主的,也都预备往皇陵旁的玉山庵堂里礼佛修行了。多半知道自己的命数,无人敢说宋氏什么。
    只是陪着一同来的皇后宋菡,听闻得这事儿,到对这位姨母刮目相看了番。便不由得在想,若小皇帝将来后宫万千,她会不会也变成与姨母同样的人。只是想想,便已足够叫人害怕了。
    小成尧跟着棺椁后头,也没抬头,只行来宫门之前,便见太后要回了。众人皆与太后行礼恭送。他此下,却是跪不下去了。
    只垂首立在母妃的棺椁前,也不说话。
    宋氏看着那瘦小的身形,觉着碍眼,面上却挂上几分笑意,宽慰起人来。
    成尧今日戴孝,便就不必大礼了。你且好好送你母妃上路。
    本该要听着一句多谢娘娘。却是没有。那小少年是不领情的,怔怔立在那里,一双眸子缓缓抬起来,饱含着的恨意,已是将要溢出来。宋氏只觉脊背发凉,嘴角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只又扶了扶一旁新换来的内侍,回吧。
    玉昀这才将成尧拉扯了过来,只听着礼部的人喝了声,云太妃娘娘起驾。玉昀才与成尧一并上了马车。
    方也太过显眼了。
    玉昀只望着眼前的小少年,话中带着几分斥责。小少年眼里泛着光,泪水在打转,话却说不出来。
    玉昀自知道他是恨的。又怎么会不恨呢?
    将情绪写在脸上,且是最无用的。这是皇爷爷的原话。她边说着,便见两颗泪珠子顺着小少年的面颊滚落下来。她只伸手去握住小少年一对肩头,那儿还很窄,不够宽阔,莫说其余人,连自己的命途许都是担不起来的。
    今日你是如何想的,便就此埋在心里,揉烂了,腐败了,也不好再在人前表露出来。知道了么?
    小成尧鼻子里抽了一声。摇头。
    玉昀拧了拧眉,又狠道,只等你的仇人死了。才再叫人知道。
    小成尧两下用袖口抹掉了泪珠。知道了。
    **
    宋氏从安定门回到寿和宫,人便就不好了。
    许是春日风邪,又许是成尧方那双眸子太过渗人。宋氏只觉三魂七魄,被人夺了一魄。心口气提不起来,沉沉压在里头,脚下便就不稳当了。
    内侍请了孙茯来。孙茯诊为肝郁气结之症,开了药,却也没好。一倒下去便是三五日。
    这日江随来探人,便听着新来的嬷嬷说起太后的病情,都是被五皇子给吓的。
    江随笑笑,吹着滚烫的茶面儿,神色很是松散。嬷嬷才将来,便给娘娘教坏了。
    那嬷嬷连连跪了下去。掌印那般笑面的老虎,她哪里敢要得罪。只是在望了一眼床上的太后娘娘,便瞧见主子一个眼神儿,她方忙低下头去,将错儿给认了。
    奴婢、奴婢只是心疼娘娘。哪儿是娘娘教的呢?掌印可莫怪错了娘娘。
    江随将将喝下一口茶,撂下茶碗,也不理会那地上的嬷嬷,便看向宋氏。
    与娘娘处了这么些时日了,娘娘有话直说便好。还叫下人们绕弯子,到底是看低杂家了。
    宋氏听着这话,心中方有了些底。只是身子着实是不好的,又小咳了两声,方将自己再支起来些。
    云妃是怎么死的,掌印是知道的。那五皇子一路眼睁睁看着,那日云妃出殡,那小儿郎一双眼里,便就直直写着报仇之意。就算还不成气候,将来若长成了,必是要回来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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