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通通的眼睛噙着一层薄且清透的水光,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仿佛装满了委屈和悲伤,令人心疼。
    秦徵大概猜到她还有别的事憋在心里,只是恰巧碰上他加了一把柴,那把火烧地更旺几乎要将她烫化了。
    他没再说什么,低头给她擦眼泪,无声等待她发泄完所有情绪。
    疼不疼?周枝忍着哭腔,声音沙哑又细微,她其实没想哭的,只是看到秦徵,心里某根弦被重重拨动了下,眼泪决堤一般控制不住。
    秦徵随意抬了下手,半开玩笑,你再哭下去,伤口都快愈合了。
    两人到了卫生所,这个点值班的护士正在休息,空荡荡的大厅亮着一盏破旧的白炽灯,光线分布不均,勉强照亮整个室内。
    周枝从柜子里翻出纱布和镊子,将秦徵的手翻过来,密密的伤口有大有小,从指尖到掌根,一片伤痕累累。
    她用镊子轻轻夹起伤口里的玻璃碎片,一拉一扯间,深红的血液又落了他满手。
    秦徵见她似乎又要掉眼泪,拢了下掌心,发出一声哂笑,分散她注意力的同时不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女人肯为男人流泪,说明她喜欢这个男人。
    周枝动作一顿。
    从刚才到现在,你为我哭了两次。秦徵看着她,眼神炙热,里面的温度灼地她心跳差点停摆,除了喜欢我喜欢到骨子里,我想不出第二个原因为你的行为开脱。
    周枝没出声,准确地说是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堵住秦徵的嘴,他犀利的分析直观到让人无从反驳。
    与其争辩过后被他攻击地节节退败,倒不如在预料到结果的情况下省点力气。
    随你怎么想。她甩下这句无所谓的话,眼角褪去湿意。
    秦徵扯唇笑:嘴硬。
    替他处理好伤口,周枝问出了心底的担忧,这些伤会影响到日后你动手术吗?
    说不准。他故意吊着她一颗心不上不下,半点准信不肯透露,一开口风轻云淡的语气和结论相悖,磨人心虚,要是真废了,我可是为你断送了整个职业生涯,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听到他不以为意的口气,周枝意识到他在吓唬自己,滞了几秒,平静地回击: 打断我的手赔给你,够不够等价补偿?
    秦徵脸色一沉,低头瞧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最后定在她低头露出的一截白皙颈项上,不声不响地哼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乌黑的眸光在声音落下的同时上移锁住周枝的眼睛,仿佛要洞悉心底,我要你。
    周枝仍低着头,在他笔直的目光中眼睑越垂越低,似在逃避。
    直到他的视线仍压在自己身上,存在感强烈,非要从她口中听到回应似的,周枝意识到躲不掉,才掀起眼看他,咽了下干涩的嗓子,你没必要把人生都浪费我在身上,不值得。
    她眼底盛满了沉寂,想要劝他回头,刚才你看到我哭那只是病症表现出的非常普通的情绪失控,以后我可能会莫名其妙冲你发脾气,砸东西,做出比这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行为,你是医生或许比我更了解我的情况,如果只是旧情难以释然造成的不甘心,我不希望你以后为现在一时意气的决定而后悔。
    说完,周遭的气氛陷入沉默,又被席卷的冷风吹到了冰点。
    周枝知道他这样是听进去了,但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看东西的角度都会从世界挪向自己,权衡利弊后将得失比较一番,很轻易就会发现这样不值得。
    秦徵那么聪明,她只要把话挑明,他自然能想通其中要害。
    他的沉默在周枝的意料之中,无声的犹豫宣示出既定的结果。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她期待的结局,心里却酸涩发胀,难受的想哭。
    周枝艰涩地眨了眨眼,抬腿从他面前走过。
    她刚走出一步,手腕被拉住,秦徵没用太大力道,只松松圈住又不至于让她再次独身逃跑。
    他抬起头,一站一坐的姿势,造成周枝单方面居高临下的角度,一般这样的视角莫名会给人一种被轻视的错觉,但他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仰视着她。
    良久,久到周枝忍不住又晕湿了眼眶,紧绷的身体半圈在他怀中微微发抖,像只没安全感的刺猬,瑟缩着一身扎人的尖刺。
    秦徵抽出一张纸,不厌其烦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四目相对间,哑声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分手,那你对我真是半点信心也没有啊。
    我那个家庭环境你大概清楚,父母各自为政,婚姻只是利益同谋下的产物。看起来浮华亮丽,其实底下的肮脏事,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我都经历过。他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状况,这次也只是三言两语择重点轻飘飘带过,被这种环境耳濡目染的我又能是什么好人。
    秦徵把纸揉成团,掌心被濡湿地发烫,虽然我没见过爱侣之间那种纯粹的感情,但喜欢和不甘心这两种感觉,我还是分辨地出来的。
    他在更正她之前的话。
    周枝红着眼,脑海思绪万千,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向她说明自己的家庭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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