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坐在马车上,暗自思索着。
    这一阵子,她终于狠下心来,决心对秋茗有意疏远。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看着青九和楚玉璮露出那般低迷的神情。尽管对秋茗感到歉疚,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在这期间,秋茗屡次约她出去,都被她以各样的由头推拒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能够察觉到她的意图,然而不知为何,那邀约却愈发频繁,令玲珑着实头痛。
    今日是秋茗的生辰,他前几日遣人递了帖子过来,邀她到芙蓉楼一聚。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弟弟,总归是不好在这样的日子拂了他的兴。况且帖子中提到,在场的也有春照与他的叁五好友,并非他们二人之间的相聚,这样也令玲珑放心了些。
    马车在街道旁缓缓停下,她下了马车向内走去。门口有个门童候着,见了她,连忙行礼:“顾娘子且随我来,主子已恭候多时了。”
    玲珑赶忙回了礼,跟着对方往楼上走。她虽来过芙蓉楼数次,往常却只在外间吃,不知二楼深处竟另有一番天地。面前是一条曲折长廊,装饰比外头更为华贵精巧,两侧有包厢,越往深处走,包厢越少。玲珑在心中暗暗感叹秋茗生辰的排场之大,不仅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安排了这样的包厢,还专程派人前来接引。一想着等会儿便能与好友一同热闹,又能尝到美食,她的脚步也跟着雀跃起来。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下,门童为她推开门:“就是这儿了,顾娘子。”
    她对他道了谢,提着要送给秋茗的礼物往里走。进门后,眼前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厅,摆有花卉、桌椅等,更里头还有一道雕花折门分隔开来。玲珑出门时耽误了一阵,以为自个儿到得晚了,本还做好了被李家姐弟取笑的准备,未曾想里头却静悄悄的。
    玲珑有些疑惑,又想着,难不成自个儿竟是最早到达的一个?这样一想,一时间有些高兴。她先将这别致的小厅参观了一番,感叹那花卉摆放种植之精巧,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后知后觉感到羞赧,这才赶快往里走。
    推开门的刹那,玲珑便呆了。
    面前是一间宽敞的屋室,然而相比寻常酒楼摆设,这儿令她不合时宜地联想到胭斛馆——不远处是张挂着轻纱的大床,而更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案几。屋内有奇特的香气四溢,燃着点点烛光,看起来十分旖旎暧昧。
    然而,最令她惊讶的却不止这些,而是案几边只坐了一个秋茗。他平日里束起的马尾此刻披散下来,原本清秀的侧脸映着跳跃的烛火,竟有了几分漂亮的妩媚。他托着下巴看她,眼中盛着笑意:“姐姐,可喜欢外头那小厅?”
    她刚刚在外头四处逛着感叹的时候,原来他就安安静静坐在这儿,都被他听了去!
    玲珑一时间感到分外丢人,然而眼下的情形又令人困惑。她只得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到案几边与他对坐,心里头直打鼓:“秋茗,春照呢?还有你的好友……”
    “我骗了姐姐。”他竟是就这般承认了,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声音委屈,“姐姐如今厌弃我,我若不这样说,姐姐想必连我的生辰都不会来了罢。”
    “我……不曾厌弃你。”玲珑听他这样说,心中酸涩。虽然绝非她本意,然而到底是伤了秋茗。她低下头,瞥见自个儿怀中的礼物盒,眼睛一亮,只想着哄他开心些,献宝似的双手捧着递给他:“小茗,愿你新的一岁,平安喜乐。”
    他的眼神仍没从她脸上移开过,也没像往常那般立刻回应。她有些不自在,只得维持着这个姿势。终于,他不紧不慢地将盒子接了过去,放在了一旁。
    “不现在看看么?”
    “回去再看。”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那盒子,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玲珑总觉得今日的他和往常分外不同,在这样重要的生辰之日只与她二人度过,又是在这样隐秘的、充满暧昧之意的包厢,由不得她不多想。她隐隐察觉到他要说什么,在心中叹了口气,终于抬起眼来,顶着他灼灼的目光,道:“不可。”
    秋茗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破碎:“我还没开口。”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小茗。”玲珑凝视着他,心下不忍,暗暗揪紧了衣摆,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儿:“我只当你是亲弟。”
    “谁要做你亲弟!”秋茗的笑容终于彻底破碎了,他忽地起身用力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困在怀中,抵上她的额头,“在我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便决定,这辈子非你不嫁!”
    玲珑挣扎几下未果,心下十分焦急,只听他继续喃喃:“顾玲珑,为什么?我在你身后追了这么些年,你为什么只看着楚玉璮……?如果你当真想与他一生一世也就罢了,却偏偏忽地又娶了那个狐媚子似的青九……”
    他的眼眶忽地红了:“你瞧上了他什么?脸还是身子?这些我也都有,我都能给你……姐姐,你今日就在这儿要了我罢,小茗守着这身子长这么大,就是为了等着有朝一日姐姐来用……”
    “小茗!你清醒些!”玲珑拼命挣扎,不知为何,只觉着手脚分外酸软,下身竟渐渐泛出湿意来。她一时间心中大震,“你做了什么?”
    他笑起来,眼里含着泪,却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狂热:“姐姐可是身子起了反应?”
    玲珑一时间气急:“你……!”
    她只感觉身子里的情欲迅速奔涌,全身上下都麻酥酥的,连衣料蹭到的皮肤都分外敏感,里头更是往外淌水,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夹紧腿,却被秋茗强硬地分开了。
    “不会伤着你的,姐姐。”秋茗将她抱起,向床帐走去,轻声道,“这催情香,我在自个儿身上试了几次,只会令人分外动情,不会伤了身子。”
    玲珑被他压到床上,看着他缓缓向她俯身:“姐姐,你可知我每次点了这香,都做了些什么?我每回都拼命抚慰下头那话儿,嘴里咬着姐姐落在我家的帕子……”
    玲珑被他这淫词浪语激得无比羞愤,下头却不受控地吐出更多水儿来。她已然面色潮红,晓得自个儿如今的模样定然没有任何威慑力,仍然打起精神,定定望着他:“小茗,你想逼我要了你,然后娶你么?”
    秋茗着迷地拉过她的手,贴在自个儿发烫的脸颊上,眼神透出期待:“姐姐,你会么?”
    她用力将手自他掌心抽走,看着她曾经最疼爱的少年,眼里流出泪来,声音却坚定:“我不会。”
    秋茗僵在了她身上。
    “你若想逼我,我会真心厌弃你一辈子。”
    他看着她。
    这是他喜欢了一整个少年时代的女子,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他心中唯一的妻主。她永远是对他笑着的,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然而,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
    他感觉自个儿摇摇欲坠,神志恍惚。在朦胧的泪眼中,她挣扎着拼命推开他,披上被他脱下的外衫,下了床往外跑去。
    他无力地跌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终于哭喊出声:“哪怕只吻我一下,也不行么?”
    她的脚步停了片刻,最后只向外迈去,没有回头。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他如失了魂魄般呆坐在床上,最后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下了床跌跌撞撞到案几边,捧起她送给他的盒子,将它打开。
    那里头是一对儿活灵活现的木头小人,显然是一刀一刀雕出来的。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牵着比她矮些的小少年,正提着裙摆,笑着向前。小少年手里头拿了根小棍儿,上头戳了一团细碎木屑团成的棉花糖。
    春照小时候不爱搭理他,他便去跑去找玲珑玩儿。两家都管得严,她仍偷偷带他出去买糖。他清晰地记得,有一回,买了糖要往回走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雨来,棉花糖碰了水,很快便融成了一绺。他拿着糖站在雨中哇哇大哭,玲珑抱着他哄,对他说:“小茗,不要哭,将来姐姐给你被雨也浇不坏的棉花糖。”
    “哪有那样儿的糖啊!”他发脾气,“那肯定不是真的棉花糖!”
    玲珑挠挠头,赶忙哄他:“但是……但是……你可以一直看着它呀!而且它永远都不会坏掉啦!”
    “不能吃的算什么糖啊,姐姐真笨!”
    “我笨,我笨。”
    他们站在路边屋檐下斗着嘴等雨停,他被她逗笑的时候,太阳也终于重新出现了。她给他买了根新的棉花糖,牵着他往家走。
    那时,小小的秋茗想,长大以后,他一定要嫁给她。
    他的眼泪落下,如同雨水般,落在那木屑团成的“棉花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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