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墨拢得更紧了,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街道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着疾驰而过,三三两两的行人神色轻松地走在路上,谁也没发现这棵偌大的树后面,有两个紧紧拥抱的少年。
    番外:校霸(中)
    南城是一座历史极为悠久的城市,看起来不及上京和海北那般繁华,但是它的一砖一瓦,一木一叶都带着十分浓厚的回忆和历史气息。当局对南城的管理很是重视,以至于经济如此发达的地方空气质量很好。
    苍远悠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一抹飞机划过天际带来的白色划痕,看起来阔远又干净。
    一只从远海飞来的鸥鹭张开翅膀缓缓飞过,在地面上掠过一抹快速的黑影,又很快消失在南城的一角。
    即便是再干净繁华的敌方,也会有缝隙,那是被世人遗弃的地方。废弃的烂尾楼里,破碎的窗户玻璃落了一地,又被厚厚的灰尘所掩盖,失去了它原本透明干净的颜色。窗外时不时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鸣笛声,还有更远处的犬吠和小孩儿嬉笑打骂的声音。
    厚厚的灰尘忽然被砸在地上的人扬了起来,那人的手不偏不倚撑在了破碎玻璃的附近,还差一点就会见血。他龇牙咧嘴,痛苦地咳嗽着想要支起身子,头发忽地被人狠狠拽住,强迫他睁开眼看着地面锋利的玻璃碎片。
    好听的少年音懒懒地自他身后响起:哟,还喘着气儿呢?
    顾笑庸嘴角带着一抹冷冷的笑意,微黄的头发顺着他俯身的动作从额角耳后垂下,遮住了他的狠戾的神色,分明是个少年人,却带着极其浓厚的社会气息和冷冽。
    被他压在地上的人是当地有名的地头蛇,抢劫嫖娼围堵路过的学生,什么坏事儿都做尽了。今天本来是带着一堆小弟向往常一样拦截落单的学生,没想到就踢到了铁板。
    地头蛇此时鼻青脸肿的,倒也是个狠人,被压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直面破碎的玻璃都不怎么退缩,反而还啐了一口,阴冷道:我告诉你顾笑庸,我们的顶头大哥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顾笑庸闻言,挑了挑眉,随意歪了歪脑袋,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嗜血的气息,笑道:是嘛?
    他的身后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一个个痛苦地捂着伤口,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中一个戴着耳钉的人眯着眼睛看到了顾笑庸身后不远处有一瓶空荡荡的深绿色啤酒瓶,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狠意,爬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拿起那啤酒瓶就要狠狠地往顾笑庸的后脑勺砸去。
    砰!!!
    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在空荡荡的烂尾楼里响起,几乎响彻了整个楼层。顾笑庸回过头去,却见裴墨一脚把那个戴着耳钉的小弟踢倒了。
    跟笑面虎一样惯爱威胁人的顾笑庸相比,裴墨显然要更加下得去狠手。他就着方才被自己踢碎的酒瓶子,抬脚就把那个戴着耳钉的人狠狠地压在了玻璃碎片上,毫不留情地碾压着。
    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大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大哥饶命啊!!
    裴墨淡着一张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脚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反而更加加重了力道。
    暗红色的血液在破碎的玻璃中间缓缓蔓延出来,又被满是灰尘的地面沾污,看起来就像是被人随意遗弃的腐烂玫瑰,无人愿意再多看一眼。
    这些人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哪能想到今天恰好碰上了两个心情都不怎么愉快的少年,一大堆人还打不过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面子里子全都丢掉了。
    顾笑庸丢掉手里拽紧的人,蹲下身从对方衣兜里摸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淡着一张脸走到窗台的位置上坐下。窗外的风扬起了他的发丝,苍远阔蓝的天际成了他的背景,带着无边的青春和肆意的气息。
    他微微低头,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并不怎么熟练地点燃,声音淡然:裴墨,够了。
    楼层里挥之不去的惨叫声蓦地弱了下去。
    顾笑庸深吸一口烟,因为不太熟悉的缘故,呛鼻又劣质地烟味让他猛地咳嗽起来。眼角的冷意被一抹红痕晕染开来,看起来可怜又无辜,完全没了方才疏离的气质。
    裴墨走过来,直接抬手抽出了他口中的烟:不许抽烟。
    嘴上说着不让顾笑庸抽烟,反手就把那支沾了对方口水的烟含进了自己嘴里。也不吸,就是细细地感受着上面的味道。
    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暧昧,顾笑庸却不怎么在意,看着满地横七竖八地人,忽地叹了一口气:一群废物,老子昨晚还这居然都打不过老子。
    裴墨不喜欢他提到这个,垂着头深吸了一口嘴里的烟,烟蒂微微发出暗红色的光。他抬起自己骨节分明又修长漂亮的手,掰过顾笑庸的下颚,动作强硬又缓慢。
    他另一手拿下了自己嘴里的烟,微微歪头凑近了顾笑庸的唇,二人鼻尖碰撞,双唇却隔着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浓厚的烟雾在裴墨肺里转了一圈,又缓缓从他唇齿间散溢出来,烟雾填满了这个若即若离的距离,又直直地触上了顾笑庸的唇。
    像是代替他亲吻了对方一般。
    顾笑庸又被呛了一下,皱着眉偏过头去,一边咳嗽一边抱怨:下次别用这种烟了,难受。
    他的眼尾带着一抹撩人的薄红,与平常张扬又肆意的模样大相径庭。裴墨凝视着他的眼,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一个慵懒又散漫的声音忽地自门口响起,打断了裴墨还未说出口的话,皮靴踏地的脚步声清晰地自烂尾楼门口传了过来。
    洛胤川穿着摩托车特有的黑色皮衣外套,脚上穿着一双高梆的深色皮靴,手里还拿着一个头盔。他带着一款酷炫拉风的墨镜,整个人显得痞气又帅气,丝毫不像是一个高中的学生。
    他是隔壁三中的学生,同学霸遍地走的二中不一样,三中是个有名的混混高中,上至校长下至看门大爷,没有一个人把三中当学校来看,几乎都在心底默认了对方末流的角色。
    三中和二中的学生向来互相瞧不起,以往三中都是凭借自己高超的战斗经验,总是把二中的学生赌在墙角里欺负。
    而到了顾笑庸这一届,这种情况才微微好转。他利用自己校霸的身份天天逃课,跑出去和三中的人打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挽回了二中学生岌岌可危的颜面,以至于在学生里的人气很高。
    洛胤川本来可以上大学的,听说南城二中来了个打架很厉害的校霸,硬生生回来复读一年。这才开学不到一个月,和顾笑庸打架的次数已经不下十次了。
    两人颇有一种王不见王的意思,他虽然却对顾笑庸很感兴趣,奈何对方却不怎么瞧得上他,再加上昨夜那档子事,顾笑庸对他的感官简直降到了低谷。
    哪来的滚哪去,别来我这里讨打。顾笑庸一脸不耐烦,小心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哟~火气这么大啊?洛胤川痞笑着凑近,墨镜遮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昨晚那一整夜也没叫你消了火?
    他微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顾笑庸遮得严严实实的脖颈,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呵,所以药真的是你下的?顾笑庸扬了扬下巴,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裴墨,打!
    话音刚落,带着凛冽杀意的破空之声就蓦地传来,洛胤川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连忙退后几步,把头盔丢到一边,抬起双手作投降状:哎,别介啊!
    裴墨沉默着又冲了上去。
    招招狠厉,几乎全是冲着打断人骨头的力道去的。
    洛胤川疲于应付,也没有真的来找茬的意思,一边躲一边扬声道:哎哎哎!!顾小猫儿,你打架归打架,把你身边这条疯狗放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顾笑庸一把摔碎了手里的打火机,难闻的汽油味渐渐弥漫出来,红着眼睛自己也冲了上去,狗你大爷呢?!
    他冲过来的力道没有收住,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腰间和股间忽地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叫他脸上一白。
    裴墨一惊,抬手就搂住了他的腰,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胶着的战局被强硬地打断了,洛胤川也不是个傻的,眉头一皱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顾猫儿,你昨晚真的?
    顾笑庸疼得说不出话,没有理他。反倒是裴墨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询问:不是你?
    草!洛胤川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自己那双显得过于清冷的眉眼,他嘴角惯有的痞笑都散了个干净,老子倒是想啊!这他妈谁干的?!!
    他和顾笑庸都是爱喝酒的,昨天自己开的酒吧刚好到了一批外国的洋酒,就以拼酒的名义把顾小猫儿骗了过去。
    他本身也没有什么坏的打算,就是单纯地想请人喝个酒,两个人酒量都不错,喝到后面才都有些醉醺醺的。谁知道手下的自作聪明,偷偷往顾笑庸杯子里下了药,还趁他不注意把对方弄进了包厢。
    洛胤川是今天醒来以后才知道这事儿的,火急火燎开了摩托车跑过来就是想试探试探顾笑庸到底有没有事。
    好家伙,到嘴的肉不知道被谁叼走了。
    番外:校霸(下)
    裴墨搂着顾笑庸走到方才的位置坐下,洛胤川默默摸出一根烟靠着墙壁抽了起来,破败楼层里的氛围一时间有些沉闷。
    那些被打得歪七扭八的混混青年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往门边挪,想要趁他们三个不注意偷偷摸摸跑出去。
    谁让你们走了?洛胤川微微吐了一口气,青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之间散溢出来,如同轻纱一般模糊了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散漫,他挥挥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搁一边蹲着去,让警察叔叔来赎你们。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又灰头土脸地抱着头蹲到了角落,一点抗议都不敢有。
    洛胤川又指了指那个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戴着耳钉的青年,问道:那小子怎么回事儿?要送去医院吗。
    要送你自个儿送。顾笑庸终于缓过气来,没好气道,如果不是老裴,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你爷爷我了。
    哟~我可没有这么洛胤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笑庸,眼神赤。裸又露骨,毫不掩饰他内心最忠诚的欲。望,这么叫人心痒难耐的爷爷。
    裴墨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对着顾笑庸轻声细语: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顾笑庸懒懒地靠在他身上,那家伙人还可以,给我涂过了。
    裴墨:
    洛胤川:
    楼层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窗外的树上掠过飞鸟的影子,灿烂热烈的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树荫,又落了进来。四处飞扬的灰尘又渐渐沉静下去,只留下三个少年人的影子,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拉出了冗长又模糊的痕迹。
    打破这短暂的静谧的是门外楼梯上空荡又悠远地脚步声,声音稳重又轻便,久久地回荡在盘旋而上的楼梯间里,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和叫人安心的平稳。
    楼层里的三人都没有动弹,静静地看着门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干净得近乎纤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再往上是蓝色的校裤,蓝白交接的素净校服,最后才是对方那张温和又平静的面容。
    顾笑庸微微瞪大了眼睛,身子下意识站直,奇怪道:班长?你怎么来这里了?
    喻雪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黑色的头发修剪得整齐又规整,衬着他过于俊郎的面容显得十分合适。他背着一个单肩的黑色书包,整个人显得温润又平和:我想你应该在这里,就来找你了。
    他身上干净温和的气质实在与这破烂不堪的烂尾楼格格不入,像是突兀地闯进了危险深林的懵懂白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黑暗与危险。干净得近乎剔透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坐在黑暗王座上的霸主,还傻乎乎地道:我是来找你的,跟我一起回草原吧。
    洛胤川嗤笑一声,掐灭了手中的烟,歪着脑袋懒散道:喻大少爷,这么破烂的地方貌似不适合你这么个三好学生过来吧?
    他和喻雪渊初中时是老朋友了,两人因为长辈的缘故小时候经常接触。不过喻雪渊是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长辈们每次都对他大夸特夸,然后顺便贬低一下洛胤川,以至于洛胤川对这个勉强算得上是竹马的旧友向来不怎么感冒,每次都要出声不轻不重地讽刺一番。
    顾笑庸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关注,见洛胤川这么不客气还白了对方一眼。又向前走了两步,笑道:班长,你来找我干嘛?这里不适合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听方才那个地头蛇的语气,应该要不了一会儿他们的老大就会赶来了,一顿混战肯定少不了。班长这细皮嫩肉的,被波及到就不好了。
    今天下午有一场小考。喻雪渊把肩膀上背着的黑色书包拿到身前,垂下眸子拉开拉链翻找着什么,是老班亲自出的题,他说你不赶回去考试的话,就给你的父亲打电话。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温声细语道:我方才去了他办公室,大致看了一两眼,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但是后面有几道题的知识点你没听,我就把笔记整理了一下,给你送过来。
    顾笑庸挠挠头,翻开笔记看了两眼。
    清隽又带着笔锋的字体干干净净地出现在眼前,整齐又规整,明显是认真整理过的。
    顾笑庸心下感激,抬头笑道:谢谢班长大人啦!
    喻雪渊勾了勾唇,抬手摸了摸顾笑庸的头,温和道:没事,举手之劳。
    他修长漂亮的指尖从顾笑庸微微发黄的发丝间穿插而过,在这么一瞬间,顾笑庸仿佛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很干净,像是森林里刚刚冒出一个小尖的药,带着些微清苦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顾笑庸还没来得及细想,腰间忽地就传来一股拉力。有人搂过他的腰直直地往后拽去,叫他瞬间就脱离了喻雪渊的触碰。
    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自身后响起: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问了附近的商家。喻雪渊把手放回自己的裤兜,笑得温和又自然,怎么,你怀疑我在顾同学手机里安装了监控器?
    裴墨低下头,抬手重重地在顾笑庸头上揉了一把,像是狼王一般抹去了不属于自己领地上的其他气味,语气淡然:那可说不准。
    顾笑庸整齐的头发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脸一拉就把对方的大手拍了下去,语气不怎么好:我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发型,给老子撒手!
    像是炸毛的猫儿一样。
    裴墨眼神柔和下来,脸上带了些许轻微的笑意:有些长了,晚上回家我给你剪剪。
    顾笑庸低声嘟哝了句什么,不过并没有拒绝。
    裴墨便复又抬起头看向眼前神色温和的少年,淡声道:喻雪渊,这里一会儿还有一场架要打,你回去吧。
    你留在这里会很麻烦。他顿了顿,又道,我不会让顾笑庸错过考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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