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上一口嫩滑细腻,像极了颜惜宁做的蛋羹,只是蛋羹是咸口的,而这碗奶是甜口的。清甜细腻的牛奶竟然可以舀着喝,这让姬松大开眼界。
    一口气吃了半碗牛乳后,姬松擦擦嘴:这个好吃,这是什么点心?
    颜惜宁笑道:这是双皮奶,用牛奶和鸡蛋做的。感觉怎么样?
    姬松温柔看向颜惜宁:我原以为我是不爱吃甜食的,可是阿宁今天做的奶茶和双皮奶,我很喜欢。谢谢你阿宁。阿宁特意为他做的东西,他怎么会不知道。阿宁心思细腻,这几天定然为了他的事操心不少。
    想到这里姬松愧疚不已:阿宁,对不起,我让你担忧了。
    颜惜宁斟酌道:容川,你压力不用太大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们从长计议。哪怕一时想不出办法也不用着急,慢慢想肯定能想出对策来。
    姬松闻言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已经有办法对付太后了。
    颜惜宁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真的?不愧是能从宫斗中活下来的皇子,对颜惜宁而言的困境,这么快就被姬松破了。
    姬松温声道:人家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老年人的精力肯定不如年轻人,若是身体不舒服,就没那个闲心来对付他了。只要让太后以为自己病得不行了,姬松身上的压力就小了不少。
    颜惜宁明白了:所以你想让太后病着?
    姬松眼中闪出了一丝狠厉:她能让我母妃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烧死,我也能让她莫名其妙的倒下。叶林峯配置的稀奇古怪的药,足够太后在床上躺着了,她死不了,却也活不好。他一日找不到真凭实据,太后就得受一日的罪。
    说完这话姬松自觉失言,他担忧地看了颜惜宁一眼:阿宁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有些心狠了?他原本不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阿宁,生怕他担惊受怕。结果面对阿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自热而然的说出口了。
    颜惜宁诧异道:怎么会?她都要杀你了,你没要她命,已经是仁慈了。太后从没有顾忌血缘关系善待姬松,又凭什么让姬松恪守规矩?
    姬松愉快的笑了:嗯。只能说阿宁太善良,他不觉得让太后活着是仁慈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奶茶甜了姬松的口,也让他苦涩的心情得到了和缓,喝了几口茶后,姬松缓声道:我已经安排人入宫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了。
    颜惜宁应了一声,他给自己舀了一碗奶茶:容川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支持你。
    两人说说笑笑,奶茶和双皮奶快速的进了两人的肚子。突然间门外传来了小松焦躁的吠声,与此同时颜惜宁闻到了一股焦糊味,这让颜惜宁有些纳闷,他扬声问道:白陶,是不是厨房有什么烧焦了?
    白陶很自觉,看到颜惜宁和姬松在一起时,他会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颜惜宁他们在厨房时,他就滚去品梅园,他们在客厅时,他就缩在厨房。只有当颜惜宁他们回到卧室,白陶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听到颜惜宁的声音,白陶急忙检查着家里的锅灶:没有啊少爷。
    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重,小松的叫声越来越激烈。此时闻樟苑的院墙外传来了铜锣声和尖叫声:着火了!救命啊!
    姬松和颜惜宁急忙从屋中出来,向北看去院墙外北面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染红,房屋燃烧倒塌的声音混着尖叫和哭喊声传来。
    姬松心一惊,正当他准备唤侍卫探查情况时,严柯从闻樟苑外飞了进来:主子王妃,不好了!迎客楼失火了!火势很大,困住了不少人。
    姬松瞳孔一缩,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他快速道:叫上兄弟们帮忙灭火,王府中的府丁都带上。
    严柯双手抱拳:属下遵命。
    猛烈的火焰在黑夜中蹿起数丈高,红色的光影隔了老远依然清晰的在闻樟苑的地面摇晃。颜惜宁心惊不已:怎么会突然起火?
    红色的火光在姬松瞳孔中落下了暗红色,姬松一字一顿:可能是天干物燥,也有可能是人为使坏。没人伤亡也就罢了,若是有人伤亡,姬椋逃不开。
    火光中撕心裂肺的哭喊做不了假,姬松眼神幽暗:起风了。
    145.乱局(下)
    迎客楼的火起得突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整座酒楼就被大火吞没。火借风势蔓延,迎客楼所在的半条街都烧红了。热浪在闻樟苑中都能感觉到,苍风和小松急得团团转。见情况危机,姬松不敢耽搁:阿宁,火势太大了,我们去听松楼。
    若火势蔓延下来,离迎客楼这么近的闻樟苑很有可能会被卷入其中。听松楼和闻樟苑之间隔了揽月湖,若是闻樟苑真的着火,再大的火势也影响不到听松楼。
    颜惜宁心揪的紧紧的:外面怎么没声音了。
    刚开始还能听到众人的哭嚎声,可是现在只能听到房屋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声音。颜惜宁眼眶微微红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要是有移山倒海的能力就好了,可是现在他除了在院中急得团团转,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侍卫们从围墙上飞进了王府,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双眼通红,很多人的衣衫和头发都被大火烧坏了。严柯声音沙哑:主子,火势太大了,属下们尽力了。
    王府的侍卫在火海中救出了数十人,但是有更多的人葬身在了火海中。
    姬松看着浓烟密布的天空长叹一声:问心无愧即可。
    大火烧了大半夜,直到寅时中才扑灭。大火将容王府外侧的围墙熏得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颜惜宁搭了个梯子靠在墙上,他爬上墙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他熟悉的街道和酒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缕缕青烟从焦黑的废墟中冒出。
    他不敢去想废墟下是不是还压着人,都说水火无情,他从没想到就在他身边会发生这么惨烈的灾难。他身在楚辽都城,六月见识到了梅雨,七月见识到了火灾。面对天灾人祸,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颜惜宁从梯子上下来时脸上泪痕未干,他哽咽道:若真是天灾也就认了,可若是人祸,我觉得难以接受。
    姬松没说话,他只是伸手给颜惜宁擦擦泪。他不敢告诉颜惜宁,迎客楼大火只是个开场,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不堪的争斗会浮出水面。
    都城越来越不安全了,姬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又冷又沉,压得他心口剧痛。
    清点工作持续了整整三日,最终清点出来两百多具尸身,此外还有三百多人在大火中下落不明。经过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勘验现场,火势从迎客楼厨房蔓延出来。因为天气炎热加上厨房中油污多,火势发展很快,直至酿成了大祸。
    作为迎客楼的主子,二皇子姬椋因此被平远帝闭门思过三月,罚奉三年。至于在火灾中丧生的人,则由朝廷出银两安抚。
    罚了姬椋的这天下午,杨公公带着圣上的口谕来了一趟容王府,平远帝想要见姬松。听到口谕的那一刻,姬松心中的石头轰然落地,这一天终于来了。
    平远帝正在案桌后,他手背在身后正目不转睛看着钉在墙上的楚辽舆图。舆图上用朱笔标了几块地方,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平远帝笑着转过了身:容川来了?
    姬松身上的朝服被汗水打湿,他鬓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看到他这样,平远帝眉头皱起:怎不坐轿辇?
    姬松正色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皇。儿臣能行,不用轿辇也能来见父皇。
    平远帝笑着点点头,他眼中有明显的疲惫和伤痛:好,好。朕知道你是个好的。他的目光从姬松的双腿上扫过,若是这双腿没有断该多好。
    顿了顿之后,平远帝强撑起笑容,他对姬松招招手:容川你来看看,父皇给你选了几个不错的地方,你看看喜欢哪一块。
    一般皇子被封王后就会有自己的封地,从此之后他会留在封地,非招不得入王都。然而姬松却是个例外,当时他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神官说三殿下身为皇子命格坎坷,封了亲王后可以借王爷的命格抵挡灾厄。为了救姬松,平远帝什么招数都用了。
    他听神官的话,封了姬松为容王又给他办了一场婚宴冲喜。那之后姬松的身体果然渐渐的好了起来,平远帝心中欢喜,因此重赏了神官。
    可一个亲王只有封号没有封地也不是长久之计,加上京中的情势越发复杂,平远帝觉得是时候给姬松一块封地了。平远帝快步走到舆图后面,他的手指向了舆图中间部分:你看,苏府如何?
    苏府是楚辽最富庶的地方,物产丰富民生富裕,每年贡献给朝廷的赋税要比其他府多了很多。平远帝捋着花白的胡子满意道:苏府离都城近,你若是想回来随时都能回。父皇将苏府给你做封地,你觉得怎么样?
    姬松张了张口,苏府有多富裕他清清楚楚,去了苏府,他能一辈子做个闲散安乐的王爷。只是他想要的不止是闲散安乐,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没做。
    姬松感激平远帝的一番心意,只是他不能接受:父皇,儿臣不想去苏府。
    平远帝苦恼地挠了挠头发:也是,柳氏和王氏这些年为了争苏府打得不可开交那就换一个。
    说着平远帝指向了靠近海边的两块地:闵府怎么样?闵府靠海,有楚辽最大的盐厂。把握了盐厂就能控制楚辽大半的经济。
    平远帝真诚道:闵府气候好,靠海有盐厂有渔场,惜宁不是爱做菜吗?选闵府肯定错不了。
    姬松心中更柔软,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父皇,儿臣不想去闵府。
    平远帝也不恼,他乐呵道:好好,不去闵府,闵府远了些,要不再看看这边的两个府?
    在楚辽,只有富裕的地方才能称为府,要不然地方再大也只能成为州。一般皇子有一个州做封地已经很好了,而平远帝给姬松挑的封地都是以府为单位的。他将楚辽最富裕最安全的府都挑了出来放在了姬松面前,然而不管他怎么说,姬松却只是摇头。
    最后平远帝也没辙了:容川啊,父皇知道你不想离开都城。可是情势所迫,你懂吗?父皇给你安排的已经是退好的退路了。
    姬松哪里不明白平远帝的苦心,正是因为了解,他才不能接受:父皇心疼儿臣,儿臣岂能不知。只是父皇,儿臣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封地。
    平远帝眉头一挑:哦?他站在舆图前眯着眼睛细看,选了哪块地?让父皇看看。
    姬松坚定道:儿臣想要凉州做儿臣的封地。凉州在楚辽西北,过了凉州就是辽夏。虽然凉州地方大,可那里环境恶劣,除了河流流经的地方有小部分城镇,其他地方要么是漫漫黄沙,要么是盐碱沼泽。
    平远帝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又气又急:楚辽有这么多大好河山,为什么要凉州?
    他怎么会不知道姬松的想法,凉州过去就是楚辽。姬松这些年一直在炽翎军中,对凉州最熟悉。若姬松双腿完好,让他回凉州,他有可能会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可是现在的姬松双腿残废,还娶了个男妻,现在的他去凉州,只是在震慑辽夏人啊。
    姬松认真看向平远帝的双眼:因为凉州是我楚辽大门,儿臣虽然身残,却也想为楚辽守好这道门。父皇,儿臣从没求过您什么事,封地的事能不能让儿臣自己做主?
    平远帝眼眶一点点红了:太苦了,容川,炽翎军就在凉州边境上,你在炽翎军中呆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想埋骨在那里吗?
    姬松微微一笑:父皇也知道炽翎军在凉州,那父皇应该明白,儿臣还是炽翎军的元帅。您不曾拿走虎符,只要虎符在我手上一日,辽夏铁蹄就休想踏入我楚辽一步。儿臣生当守国门,死也要镇边疆。
    平远帝急急转身,他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过了好一阵,他才稳定好自己的呼吸,再回头时,平远帝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如果这是我儿心愿,父皇成全你。
    说着平远帝在舆图的凉州二字上划了个红色的圈圈:今日起,我儿的封地就是凉州,有你在凉州一日,炽翎军便受你一日调遣。
    姬松双手抱拳:儿臣遵旨!
    平远帝疲惫后退了两步,他像是瞬间老去了十岁,整个人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老态:容川,父皇知道你的心意。父皇随时给你反悔的机会,一会儿父皇下旨,若是你哪一天不想呆在凉州了,你想什么时候回都城就什么时候回。
    姬松有些为难:父皇,这于理不合。
    平远帝深吸一口气:在楚辽,朕就是理。
    姬松行了个礼:儿臣谢父皇。说不感动是假的,平远帝为他思虑之深远,他自己都自愧不如。只是他心中有愧,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将自己双腿正在恢复的事告诉他。
    平远帝叹了一声:封地定了之后,你就同惜宁早日启程吧。对了,启程之前,你先去看看你的皇祖母,这两日她头疼得厉害。
    姬松垂下眼帘压下眼中的寒意,平远帝唏嘘道:你皇祖母她做事确实不妥,这些年她对你的薄待父皇看在眼里。只是她年事已高,如今身体不太好,可能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就见不到她了。
    姬松恭敬地行了个礼:儿臣遵旨。
    第八十五章
    146.割舍(上)
    离宫之前,姬松去了寿康宫。寿康宫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太医们成群结队提着药箱在大门中进进出出,他们面容愁苦唉声叹气。太后高高低低的哀求声透过昏暗的厅堂传来,整个寿康宫被愁云笼罩,每个人都缩着脖子生怕被连累。
    姬松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寿康宫的牌匾,心中升起了一阵快意。
    他对寿康宫从没什么好印象,太后对他的兄弟们和颜悦色,唯独看到自己时就冷言冷语。,小时候每次来寿康宫,太后总能挑出他的毛病罚他站在外面,说来也巧,他小时候最喜欢站的砖此时就在自己的轮椅上。
    幼时他没少因为太后的薄待难受,如今他已经不在意了。风水轮流转,寿康宫中的太后垂垂老矣病痛缠身,她再也没有能力为难自己了。
    正当姬松出神时,易嬷嬷拖着病弱的身体从门中走了出来。她身体浮肿面色蜡黄,见到姬松之后她力不从心行了个礼:王爷,太后已经知晓您的来意了,她老人家说,天气酷热就不见您了。您西去凉州一路顺风。
    姬松微微颔首:有劳嬷嬷。顿了顿之后他温声道:嬷嬷要保重身体。看易嬷嬷的身体情况,估计她撑不了多久了。
    易嬷嬷感激道:谢王爷关心,老奴会在菩萨面前焚香祷告,祝愿王爷身体健康诸事如意。
    虽是客套的话,姬松却觉得意外的顺耳,不愧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老嬷嬷,易嬷嬷深知他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同易嬷嬷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姬松便准备转身离开。当他转身时,寿康宫中传出宫女的惊呼声:太医!太后晕过去了!
    姬松唇角上挑,眼底满是嘲讽。叶林峯调制的这味药只在莫勒身上试用过,莫勒一个人大男人,被药折磨得一心求死,更别说太后这样娇惯的后宫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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