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再次出错,宁星阮几乎是拿出了高考考场上回忆数学公式的劲头,争取每一个动作都做到尽善尽美。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他尽力避免出错,仍然免不了些微的误差。
    青玄道长喊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宁星阮吓了一跳,看过去的眼神都带着小小的惊慌。
    青玄微微垂眸掩住了眼神,他背着手走到宁星阮身边,脚探在宁星阮落地的那只脚内侧,勾着他的脚往外移了一寸。
    谢、谢谢。宁星阮微微低下头,懊恼地红了耳朵。
    他是不是情绪太明显,让道长察觉到了?
    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让宁星阮又傀又悔,道长人这么好,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在纠结些什么东西。
    接下来很顺利的过了一遍,青玄终于满意点头,示意宁星阮可以了。
    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祠堂。你的袍子需要量身定制,明日记得穿件方便的衣服。
    宁星阮对他行礼道谢,看了一眼在庙门口发呆的宁星磊,踌躇问道:道长,那晚上我还会遇到那些东西吗?
    青玄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耳语道:带好手串,它会保护你的。
    宁星阮握住手串,心里安定,再次道谢后和宁星磊离开了山神庙。
    星阮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道长有点奇怪?沉默了一上午,宁星磊一下山就忍不住问道。
    宁星阮啊了一声,疑惑道:青玄道长人很好啊。
    宁星磊抓耳挠腮,心里别扭的感觉没办法用准确的语言说出来,只恨自己读书太少,话都说不好。
    不是,你看他刚才,动手动脚,要不是看他穿着道袍,别人看了肯定得误会。
    宁星阮失笑,停下脚步看着他正色道:星磊,青玄道长为人磊落,做事认真才会这样,这么揣测他,被青玄道长知道了,他可要委屈死了。
    好吧,我知道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宁星磊做出一个搞怪的动作,嗲声嗲气道:总之,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呢~
    宁星阮好笑的给了他一锤子。
    路过陈老师那条街,看见街上两边牵起的白布,两人都是表情黯然。
    这样也好也算是和家人团聚了。宁星磊叹气道。
    沉默着回到家里,宁星阮草草吃了午饭,通宵未睡的后遗症终于发作,躺在床上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醒来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宁星阮一瞬间有种不知白天黑夜的颠倒感,发了会儿愣才想起自己大概是从下午一觉睡到了晚上。
    从床上起来,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见堂屋桌子上摆着饭菜,宁平阳正守在桌边。
    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快过来把饭吃了。宁平阳招手笑道。
    宁星阮应声坐下,宁平阳把瓷碗盖着的粥递给他,询问道:道长今天怎么说?
    没事儿,您别担心。宁星阮笑着,表情轻松。
    见状宁平阳点点头:这就好,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
    吃过饭洗漱后,宁星阮抱着被子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宁平阳一再叮嘱让他有事儿就大声喊,自己肯定会立刻过来。
    躺在床上,宁星阮仔细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后脑勺都蒙起来,只余口鼻在外面呼吸。
    外面夜色正浓,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给夜色里所有物景都披上了一层阴惨惨的白色。
    宁星阮蒙着被子多次小心观察房间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房门后面有椅子顶着,柔和的灯光把屋子里简单的陈设照得透亮,没有一处死角。
    一切都让他很安心。
    直到一丝凉意毫无征兆的落在他脸上,他诧异了一秒,迅速把自己整个塞进了被窝。
    屋里一片寂静,宁星阮只听见自己心脏砰砰急跳的声音,他放缓了呼吸,生怕有真什么异样,自己的动静会引起外面的注意。
    过了好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敏感了。
    悄悄拉开被子。毛茸茸的头顶从里面露出来,他紧握着珠串,眼睛睁开一条缝。
    什么都没有,他一口气吐出来,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然后,一股凉风钻进被窝,落在了他的小腿上,冰冷柔软,轻轻捏了捏他的腿肚。
    第9章
    宁星阮缩成一团背靠着墙挤在墙角处,双手死死抓着被子,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瑟瑟发抖,眼尾鼻尖泛红,可怜巴巴的四下观察。
    仿佛再动他一下,那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就会扑簌簌往下掉。
    手里原本冰凉的珠串已经被他他体温焐热,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把珠串捂在心口。
    风在窗外呼啸,洗澡间木门吱呀作响,越发衬得屋子里寂静无声。
    腿上刚刚的冰凉触感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就像是幻觉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宁星阮犹豫后鼓起勇气,慢慢往窗户边移动,隔着窗户朝外面喊了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宁平阳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情急之下,他裹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迅速下床跑向房门。
    白嫩的脚踩在砖地上,刺骨的凉意让他不由得小心踮起了脚尖,身上的被子不小心掠过书桌,上面的东西哗啦落了一地。
    玻璃瓶摔碎的声音让宁星阮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是室友送给他的那盒生日礼物,里面有一瓶香水和一小瓶酒。
    香水和酒混在一起,霎时间浓烈的酒香混着香水味儿扑鼻而来,让他无法呼吸。
    忍着呛鼻的味道,他有些可惜地往书桌的方向走了一步,脚下不小心踩到耷拉下来的被子,顿时一个趔趄朝前方扑去。
    地上的玻璃闪着细碎的光,宁星阮头皮一紧,暗道完了。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一道阴影落在书桌前,宁星阮只感觉到腰上一紧,紧接着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愣愣的伸手摸摸胸前,没有受伤,宁星阮大脑一片混沌。
    发生了什么?
    阴冷萦绕过来,他后知后觉的瑟瑟发抖着拉住散开的被子,重新缩到墙角处,头深深埋在手臂间,不敢动弹。
    凉意碰上了他的脚踝,轻轻抚过,顺着脚踝向上缠绕,拨开了搭在小腿上的被子一角,肆无忌惮。
    宁星阮徒劳地抓着被子一角想要把自己裹上,发出小声的呜咽,他努力想收回暴露在空气中的腿,刚动了一下,那股力量就扯着他的脚踝,似乎想把他从被子里彻底拉出来。
    救泣不成声,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因害怕而脱力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被子,身体瞬间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阴冷的气息越发肆无忌惮地贴近,宁星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晕过去,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聚起最后仅剩的力气,抖着手结出了青玄道长教他的手印。
    身上的阴冷潮水一般褪去,过了许久,宁星阮才抖着手抓了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后怕,惊惧,还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情绪的大起大落和身体的虚软无力,让他昏昏沉沉,几乎没了意识。
    然而他不敢睡,手维持着结印的姿势,强撑着要等天亮。
    空气中一声低沉的叹息,宁星阮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房门被敲响。
    小友开门,是我。
    青玄道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宁星阮听见熟悉的声音瞬间热泪盈眶,他没有思考青玄为什么会半夜出现,踉跄着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青玄站在门口,道袍边缘微微濡湿,神色匆匆。
    没事吧?
    他轻声问道。
    宁星阮哆哆嗦嗦抓住他的胳膊,还没开口就呜咽出声,满脸依赖和后怕。
    被扶着进屋,宁星阮由着青玄把他按回床上,盖好被子,还贴心的掖了掖被角。
    小友莫怕,贫道算到你有情况就赶紧过来了,好在没有出事。
    青玄温和的声音让宁星阮慢慢安定下来,心里的恐惧退去,他没来得及道谢,确认自己安全后全然放松下来的精神迅速陷入了深深的疲惫中。
    梦里他仍然不得安稳,狭小的空间里,热气蒸腾,看不见的双手翻来覆去的折腾,他只觉得很累很累,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次日一早,睁开眼睛宁星阮就感觉到身体十分疲惫,四肢和腰酸软使不上力气,比跑三千米还要累。
    懒腰伸到一半他就不得不止住动作,哀哀扶住了酸疼无比的老腰。
    空气里残余的气儿飘进鼻腔,他僵了一下,低头朝床下看去,地上躺着一堆碎玻璃瓶子,还有一片半干的残渍。
    记忆回笼,宁星阮打了个寒颤,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也不能让他暖和起来,这间房间似乎充斥着阴森森的凉意,让他有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迅速穿好衣服跑出房间,宁星阮站在院子里,全身沐浴在阳光下,才觉得昨天晚上的噩梦逐渐离他远去。
    还有,昨天晚上青玄道长来救他,怎么不见人呢。
    见宁平阳从厨房出来,他问道:叔,你今天早上看见青玄道长了吗?
    没有啊,他来找你了?宁平阳疑惑。
    宁星阮摇摇头没有多说,这种事情和叔叔说了也只是让他平白担心。
    吃过饭后,宁星阮随宁平阳一道去祠堂,祠堂门口的宁四爷见两人过来,满脸慈爱道:阮娃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累着了?
    宁星阮勉强扯出笑意应了两句。
    好了,道长在里面等你,快过去吧。他拍拍宁星阮的肩膀道。
    泗水村虽然不大,但祠堂却很讲究,穿过门前广场,是高高的门坊,门坊上此时正有人在刻东西。走进去过了仪门是享堂,再往里走才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寝堂。
    享堂内也有几个老人在忙碌,宁星阮认不得这些人,只好扯着笑含糊着打了招呼。
    倒是老人们看见他俱是满脸慈意,招他回去说了几句话。
    宁星阮笑得脸都要僵了,才匆匆走向后院。
    和举行祭祀仪式的享堂相比,寝堂规模小了许多,也略有些昏暗。
    青玄道长站在堂前微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他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刚站在道长面前,便见他睁开了眼睛。
    道长,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谢谢您。宁星阮对着青玄道长深深鞠了一躬,万分感激道。
    他不知道如果不是青玄道长半夜急匆匆赶过去,自己今天早上还能不能醒过来。
    青玄笑道: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还请小友不要太过在意。小友昨天受惊了,只需再忍耐几天,这一切都会结束。
    宁星阮以往的世界观被击得粉碎,再听到这种说法,对祭典没了抗拒,而是迫切的想要赶紧结束这一切。
    青玄领着宁星阮向东边厢房走,边走边道:祭祀典礼是在祭堂里举行,不过前面还在修缮,我们只先熟悉一下,过两天再来。
    好,道长安排就是。宁星阮乖声应道。
    走进厢房,青玄视线在宁星阮腰间掠过,关怀道:宁小友是不是腰不舒服?
    宁星阮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觉姿势不对,今天一起来就浑身酸疼。
    青玄笑意莫名:小友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缓解一下。
    懵懂中,宁星阮被拉到厢房里面,趴在了榻上。
    青玄的手搭在他腰上轻轻按揉着,力度适中,刚好能缓和他腰部的酸疼,宁星阮枕着手背,昏昏欲睡。
    腰上的手一直未停,从腰至背上,宁星阮像只被揉的猫一样,软成了一团。
    十几分钟后,青玄停手让他起身,宁星阮甚至有些恋恋不舍,真是太舒服了!
    他看向青玄的目光里是明晃晃的崇拜。
    青玄微眯着眼,错开了他的目光,转身的瞬间露出躁色,又迅速收起了表情。
    宁星阮现在看着青玄道长就很有安全感,他伸了个懒腰,精神饱满,那些阴暗的记忆此时也无法影响他的好心情。
    从山上迎了山神后,到祠堂请神入主祭祠并没有太繁琐的步骤。青玄说起了正事,作为持香童子,你只需等主持道长唱完祭文,上前奉香即可。
    宁星阮认真听着,用心记住青玄说的每一处要点。
    就如青玄所说,山上他需要随道长们一起行礼叩拜请山神,下山后他确实不需要做太多事。
    简单记住几个特殊走位,还有奉香时机,宁星阮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剩下的还要等祭堂修缮完工后再过来。
    今天还有时间,我们去找人给你量尺寸,早点把你的袍子做出来。青玄上下打量着他,轻笑道。
    离开祠堂后,宁星阮随青玄出了村子,沿着进山的路往里面走。宁星阮有些奇怪,他不记得后山有人住啊,难道是新搬来的?
    路过上山神庙的阶梯,再往里面走十几分钟,就在宁星阮忍不住开口询问时,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壁后面出现了一座小院子。
    进去后,院子里只有一间房,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走出来,看着宁星阮,缓缓挤出了点笑意。
    进来吧。她语速缓慢,沙哑着嗓子道。
    房间里墙上挂满了大红色的布料,其中一匹修满了金色的花纹,煞是富贵耀眼。
    就用这块吧,衬白。老人动作有些僵硬的把绣着金丝线的布放下来,铺在房间里唯一一张大桌子上。
    宁星阮赶紧道:奶奶,我们是来定做道场时穿的衣服,不用这么大红的吧?
    老人缓缓扭头,看了一眼青玄,再次扯着嘴角:要这个,最合适了。
    听老人的吧。青玄点头。
    好。宁星阮小声道。
    老人扯了尺子给宁星阮量尺寸,可惜她个子低,只能请青玄代劳。
    宁星阮展开双臂站好,由着青玄一一量出身体各处的尺寸。
    手腕,手臂,肩膀。
    胸围,腰围,臀围。
    修长的手指捻着皮尺在他各个部位细心丈量,免不了会有触碰。
    他尴尬的红了脸。
    第10章
    冰凉的小指尖轻轻点在耳后,皮尺绕着颈部慢慢扣紧,宁星阮僵着身子微微仰头,连呼吸都收敛起来。
    温凉的气息喷洒在耳垂上,他往另一侧躲了一下,右半边脸整个蹭到了青玄的掌心里。
    疼?不好意思。青玄立即收回手,歉意道。
    没有,有点痒耳后的手指移开,宁星阮忍不住伸手蹭了蹭那块皮肤。
    他从来不知道定做个衣服竟然要这么麻烦,就差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量个遍了。
    老人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把尺寸一一记好后,表示还有些细微的地方要根据宁星阮的个人习惯调整。
    只穿一天的衣服,宁星阮本想说也许不需要这么麻烦,但见青玄道长没有异议,也打消了开口的念头。
    我要去山神庙续灯,小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可以吗?青玄把尺子递还给老人,低声询问。
    宁星阮听要他自己呆在这里,心里微微发沉,但也不想耽误青玄的正事,勉强扯着嘴角应道:您去吧,我没事的。
    他不知道自己看着对方的眼神是多么无措和依赖,乌润润湿漉漉,可怜巴巴的像只在求助的幼鹿。
    让人忍不住生出恶劣的念头。
    青玄眸色暗了暗,看着他,最终放轻了声音道:不会很久的。
    他转身走出院子,宁星阮靠着门框遥遥看着他背影消失,摸了摸手腕上的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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