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心大厦出来,并肩而行的两人提着各式购物袋一路有说有笑。沿路在古街巷道里找了个合眼缘的小茶馆,本打算暂且停下来休息会儿,屁股将将挨上凳子的季绵棉就倏地站了起来,惊道自己漏掉了一个嘴馋很久的糕点没买。
    时溪午也跟着站起身,询问她要不要自己陪着去。
    长相俏丽可爱的女孩开朗明快地摆摆手,说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很快回来,包厢里没人也不好,让她好好歇着。
    时溪午的病弱几乎彰显到了明面上。她的面容再娇美也掩盖不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羸弱感。
    和她待在一起的季绵棉对此深有感触,在逛街途中,她能敏锐察觉到对方体能的迅速衰减,很明显不适应持续性的外出走动,所以她才会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急于找到一个舒适的落脚点,好让姐姐恢复一下即将耗尽的体力和精力。
    接下来就算兴致高昂也不准备继续逛下去了,对自己来说是放松心情的方式,对现在的时溪午来说却是另一种折磨,所以季绵棉打算在这家颇具情调的小茶馆里和姐姐喝喝茶、聊聊天,修整好后直接打道回府。
    那家古法糕点店季绵棉收藏了很久,却因为距离太远而一直爱而不得。自己想吃是其次,主要是她太想和姐姐一起分享了,美食也是拉进彼此距离的一大方式,她当然不会放过。
    听了女孩的话,又反复确定了好几次确实不需要她跟去,时溪午才重新落座。
    她确实有些疲累,这会儿停下来歇歇脚也是好的。
    在季绵棉离开包房不久后,服务生便端着茶点盘、水果篮还有茶壶茶杯进来了。
    将餐具吃食逐一放上餐桌,服务员小姐姐手里细致的摆盘动作不停,眼角余光却流连在身旁的客人身上,小心地观察着。
    等到最后一份甜点放好,女孩直起腰,转身欲离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卯足勇气对时溪午说:“小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啊!”
    说完当即脸色爆红,怕自己突兀的搭讪会冒犯到客人,很是不好意思。
    但真的控制不住啊,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表达自己的喜欢。
    突然被夸的时溪午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向她答谢:“谢谢呀,你也很漂亮。”
    女孩没有那么高的配得感,下意识觉得对方只是礼貌性回赞,但被这么个雪玉般的大美人夸夸了还是打心底里高兴,觉得今天的世界对自己又美好了那么一点点。
    当她走出这间房的时候,满面春风,连脚步都带着小跳,还想等下要是有机会的话,她要给那个人美性格好的小姐姐送几个店里的周边小礼物。
    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但见对方那样亲切,应该也不会嫌弃。
    如果时溪午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大概会看着她眼睛,很认真地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说辞。
    她只是话说得简短,不代表不真心。
    女孩身上千篇一律的制服被收拾得洁净平整,盘好的头发利落又夹了可爱的小夹子,脸上画着精致干净的淡妆,逢人总是面带笑意。
    不好说她是不是十分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但她一定很尽责、很用心,也很热情对待生活。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可爱,不招人喜爱呢?
    友善的力量是相互的,生病后难得收获外人好评的着名“疯女人”时溪午,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没多久又进来了一个人。
    服务员带着头套和口罩,看不太清人脸,时溪午随意打量了一下也没太在意,继续翻阅着手里详尽说明了店内茶叶品种的小册子。
    那人推着小推车,上面摆着些餐盘零碎,略过这些杂物,最后放上桌子中央的,是一盅袅袅生烟的精致香炉。
    然后弓着腰悄然离去。
    待人走后,时溪午端着斟好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里的环境还是很舒适的,相对密闭的空间也很有安全感。很快,时溪午的精神便松泛了起来,环顾四周,顺带观赏起屋内古朴风雅的字画。
    然而看着看着,原本清晰利落的书法水墨变得越来越模糊,挥毫的浓墨与点缀的绛红逐渐扭曲变形,那些工整美丽的丹青像是浸在了溪流湖水中,伴随清风拂过,跟随着粼粼水波浮光跃影,注入了生命似的来回舞动着,景色迷幻。
    薄嫩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无法控制的困意毫无防备地袭来,在时溪午还没来得及做点措施预防自己失态昏睡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率先替她做了选择。
    等待一会儿,确定目标人物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屋内隐形的活动门板被拆开,有人从中走出,堂而皇之摘下了头套和口罩。
    俨然是方才送香炉的“服务生”。
    那人身量长相都极为普通,落在人群里毫无可取之处,说句泯然众人都不为过。
    也正因如此,他的低存在感十分适合干这类需要伪装身份的活计,不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总能灵活逃窜。
    “还真是漂亮,可惜,不能尝上一口……”
    开口也是索然无味的大众声线,只不过那双目露精光的绿豆眼珠和油腔滑调的言语,实在叫人反胃。
    使了点花招将人妆点遮掩一番,男人便躲着视野,悄无声息地将人带出了隐蔽的后门。
    绷紧神经踏出监控视野,刚要喘口气,手上却骤然一空。电光火石间,前一秒还被他搭肩带着走的昏迷女人后一秒就顺势倒进了另一人怀中。
    “拐卖人口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一声哂笑悠悠传来,混杂东西方长相的男子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调整好怀里女人的姿势,单手环住她后腰给予支撑,令她的头可以自然枕在自己肩上,背对对方。
    弗雷的视线在她娴静的睡颜上停顿片刻,本是不经意扫过,却无可自控地心空了几秒,待恍惚移开视线,重新投向对面时,灵魂瞬间清明,忍不住拧了下眉,烦躁地接上未完的话音。
    “死掉也不可惜。”
    那人也只在最初毫无防备时吓怔了一瞬,现在已经反应过来,手悄悄摸向后腰,屏息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抽刀应对。
    同样是单枪匹马,对方还多了个失去意识的累赘,优势在我。
    他自得地想着,正准备在一触即发的争斗中占取先机,率先发动进攻,却听头顶传来愈发逼近的破空声。
    风声猎猎,刚要抬头察看,却被从天而降的一脚给毫无形象地踹翻在地。
    没来得及防备的瘦小男人在地上翻滚几圈,龇牙咧嘴地蜷在地上抱着腿抽搐,缓过痛劲后开始止不住从齿缝里挤出污言秽语咒骂起来。
    “大哥等等我!”
    又一声高亢的呐喊,一头卷毛的青年小伙忙将望远镜收进口袋,紧跟着从叁楼天台灵活翻下。很帅的一套动作却在落地时把控差了角度,猛地急刹一屁股栽在地上的人体软垫上。
    伴随着一道惨烈的哀嚎,急吼吼跳下来差点扭了脚的雀斑青年捂着屁股踉跄起身,还不忘朝那个抱着小腹扭成一团的肉垫歉疚一笑:“不好意思哈哥们,着陆点有点偏了……”
    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的笑容却没几分真心,憨得贱兮兮,反倒显得幸灾乐祸。
    那人被接二连叁的挑衅与进攻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气急败坏地“你你你们”了半天也没骂出一个完整句式来。
    哥仨没那个好脾气等他喘过气,对上眼神摆了摆头,互相致意,分工合作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她,谁来?”
    弗雷低声开口,睨眸瞥向怀中无知无觉、睡颜恬淡安宁的女人。
    莱昂力气最大,扛这一男一女轻轻松松不在话下,然而那身纤尘不染的洁白长裙实在晃眼,他只好举起因为乱摸头发而被染料糊得黑黢黢的掌心,口吻略显无奈:“我的手太脏了,会弄脏这位女士身上美丽的白裙子。”
    弗雷没说话,转而看向另一侧。
    新加入的雀斑男还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关于那些讳莫如深的情感纠葛,他一无所知。
    想着要多为前辈分忧解难,于是十分积极主动地站了出来,傻兮兮笑得灿烂,振臂高呼:“嘿嘿,那我来,我来!”
    当他真将手伸来,弗雷却护着怀中少女侧了下身,下意识躲避起他的接触。
    不过到底动静不大,对方又是个没眼色的,不仅没察觉到不对劲,还叫前辈快点松手,他身强体壮,保准圆满完成任务。
    出发前才被莱昂调侃过对女人别有二心的弗雷仍旧拉不下脸来对自己内心的小九九坦诚相待,最后还是将女人交到对方手中,只是表情管理欠佳,脸色稍显阴沉,显然不太情愿。
    “轻一点,你轻一点!”
    “小心点别弄伤了……”
    “别碰到她那里,那里也不行,你到底会不会背人啊?”
    ……
    被瞎指挥一通,手晃了半天也没能落到实处的男孩急得满头大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我怎样啊哥?”
    一点肢体接触都不能有,他还怎么救人?
    弗雷板着脸,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不肯妥协,一说就是让对方看着办。
    情况僵持不下,还是莱昂叹了口气,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他一把抓起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一下子抓起来扛到肩上,然后浓眉一皱,催促起进度来。
    “这小子前不久才和心仪的姑娘确认了关系,对其他女孩还是要避嫌,就负责装备吧。”说着,他话锋一转,粗粝的手指也跟着竖向了在场另外一人,语气不耐,“她,你来,搞快点,别磨磨蹭蹭耽误时间,兄弟们还等着咱呢。”
    大哥发话,二人不再置喙,雀斑青年当即收了试探的双手,转头没心没肺、毫无怨言地拾掇起散落的器械工具。
    而有了台阶下的弗雷,面上虽装得勉强,却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蹲下身去,将差点送出去的女人轻手轻脚背上后背,揽着她双腿的两只手拘谨地握成拳,很有边界感的没有碰到她。
    她的身体很轻,身形纤细,背起来毫不费力,唯一不好的点就是本尊太有存在感。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全方位刺激,叫人无法忽略。
    带着她一起跑,明明是很紧迫的情形,可那股挥之不去的香气和背后柔软的分量,总让他觉得自己正身处于玫瑰花园里。
    暖晕下温柔无限的夕阳,男女在芳香四溢而花瓣娇软的林中携手共赴,哪里是什么逃亡,简直是私奔!
    浪漫得叫他都快忘却了危险。
    耳后通红一片,可惜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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