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天约会的成效,她隐约觉得乔川要比自己更加进入状态,“老板您想点什么?”,片场上,她一身烟青旗袍,发髻齐簪,右手执琵琶,左指搭琴弦,眼波宛转,“莞昭奏与您听”
    陆唯生摘下帽子,随意搭在衣架上,他着军装而坐,手轻扣桌面,两人虽近在咫尺,可他的目光却未曾离开对方一秒,“弹你最拿手的”
    莞昭稍顿,很快调整好,轻拢慢捻拨音弦,一时间,往事重现——
    恶卧娇儿啼更漏,清秋冷月白如昼。泪双流,人穷瘦,北望天涯搵红袖。鸳枕上风波骤,漫天惊怕怎受。祈告苍天保佑,征人应如旧
    吴侬软语,载情别离,有道销魂又泣涕,笙乐毕,那只手将其下颚缓抬起,“相思曲”,男人傲然睥睨,“为何人?”
    “眼前所见”,她毫无怯意,“心之所念”
    随着一声打板,试戏结束,许导对这段情景甚是满意,与容嫣交流时眼里带了几分惊艳,“你还会弹琵琶?”
    “儿时学过,只是现在忘了许多”,她与乔川恭敬地站在导演身后,虚心请教,许导笑呵道,“状态不错,起初还担心你进不去角色,到底是我多虑了”
    “我看容嫣的表演更胜一筹”,一旁的副导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赞叹,“身材曼妙,风情万种,任谁看了都得迷恋”
    “您过奖”,她不动声色地与其避开眼神交流,“不过是我份内职责”
    “好了好了,别闲聊了”,许导拿着对讲机重复催促,“各机位就绪,拍摄准备,拍摄准备”
    她见过许多为追求完美而废寝忘食的人,正如此时要求苛刻的许导,哪怕自己已经口干舌燥,还在孜孜不倦地各种交涉,“容嫣,你再站过去”,这几个小时里,她周而复始地按照指令表演着同一个动作,得来的反馈总是五花八门,光线不好、滤镜浓重、递镜迟缓、氛围暗淡...倦怠与疲惫折磨着在场的每个人,可大家都无比清楚这种状态将要持续到所有的拍摄结束
    “好,不要动”,许导的声音再次传来,“机位给到,慢速移近,乔川,走过去抱住她”
    她站在窗边,秋风瑟瑟,让人不自觉收紧两臂间遗留的空隙,背后脚步声渐近,慢慢地将其拥搂在怀里,等待时间,酝酿情绪,忽而他的温柔在耳畔随风而起,“怎么不多穿些”
    “习惯了”,她将头轻轻倚靠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不舍地问道,“今晚就走吗”
    莞昭知道,这样的问题向来得不到回答,他们之间好像仅限于单纯的权色交易,却又不愿在这场性爱的漂泊中散场
    陆唯生只是将人束缚得更紧密,软嫩的腰肢,让他贪图享受着对方独有的气息,“你会等我吗”,他忽而开口,说出的话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模糊了她的心绪与视线
    “唯生”,她笑靥如花,眉目如画,言语间轻柔淡雅,从容作答,“我又何曾离开过”
    “好,这条不错,今天就先到这”,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大家总算得以休息,容嫣坐在圆椅上,趁着助手拆掉发饰的间隙,她注意到乔川的经纪人奔来时带了些许焦灼。小腿还在酸胀,她便多坐了会儿,只是没想还能硬凑这份热闹
    “跟他们说,我把这些都买下来”,乔川的声音传到耳边,她若无其事地把弄折扇,旁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最后只听见似曾相识的承诺,“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容嫣,还不走吗”,又是那位言语调戏的副导演,他单手撑在门上,似有搭讪之意,“助理还没来?”
    “已经到了”,她点头示意,偏向他身后走来的小朱,“不劳您费心”
    “行了川哥”,旁边的人也默契地一同起身,“咱们也走吧”
    出片场后,小朱帮她推辞掉各种来人邀约,等上了车才告诉她事情原委,“杨总的电话”,容嫣接过,静候对方开口
    “一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他那边很热闹,似是熙攘,可毫不意外,那清冽般干净温润的声音全都不落地掉进她的耳朵里
    有时她在想,洛屿离开后,自己是否曾有过心动,答案应该是清晰的,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明知放不下洛屿,却莫名期待与某人相遇
    这不该称之为心动,她又开始自我否定起来,手里捏着电话,强迫让自己清醒,也许是寂寞吧,总之那晚,他们已经谈开了,如果只是互相利用,那么这场赌局,她定不能贸然加码
    杨楚泽要她帮忙,实际上则在委婉地暗示她去履行自己作为未婚妻的义务,那些家宴酒会,哪位男人少了女伴在旁,可是她已经累了一天,不想费心打扮,只随意搭配着陪人走个过场
    “看来你还瞒了我”,盛大晚宴,只他们两人站在楼上的阳台边,望着下面缓缓走来的老夫少妻,容嫣搭着高脚杯的手停止晃动,“可真不够意思”
    她是有些不快,觉得对方不该触犯自己的界线,今天是要她来救场的,并不是和江道生上演父女重聚的画面
    “他很想你”,杨楚泽试着转变她根深蒂固的恨怨,“容嫣,他毕竟是你父亲”
    不出所料,她倚靠着栏杆,审视起来,“你想从中调和吗”
    他微怔,随后展现出少有的玩世不恭,“怪我多事”
    他不曾听过具体的故事,不过初次相遇之时阴差阳错地撞见这对父女针锋相对的场景,后来接触久了略有几分见解,他明白好人难当,有些时候不该过多干涉,只是这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感谢江道生在事业上的援助,还是那晚他莫名主动的亲吻,这种鲜少的捉摸不透涌入心头,爱莫能助却让人不肯罢休
    一如那段岁月过往,恩怨是非历历在目,“我那么努力地向你奔赴,你却始终不肯迈出一步,如今我要离开,你反倒追了上来”,印象中,女人的话依旧让他感到罄竹难书,“你说喜欢我,那你也来体验这余下的九十九步吧”
    宁溪走了,潇洒又自在,留他只身在这座孤独的城市单打独斗,切身经历当年对方的艰难苦涩,每次觥筹交错后,他醉倒在床上,夜空中传来几声飞机划过的轰鸣,她的容貌总会适时浮现,她从没要求自己去等待,可是为何她走了,生活却变得枯燥乏味起来,原来这就是因果,原来一直都是她在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爱而不得
    “看到你弟弟了”,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却意外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背影,他的目光紧随着那身惊艳,忘却了呼吸,也忽视了旁边的容嫣
    “你要失陪一下吗”,她注意到杨楚泽的神情,颇有玩味地问道,“我不介意哦”
    “抱歉”,他主动碰杯与人赔罪,“晚上我送你”
    “再说吧”,她的话语带着甘洌的酒香,“恐怕到时候是你没时间呢”
    她没有胡乱猜测,从他匆忙离去的身影便能得到证实,“哟,在这躲着呢”,任毓毓从转角处走过来,“今儿没上班吗”
    “早收工了”,她盯着杯口冒出的零星气泡发呆
    “你这未婚妻当得真是尽职又大方”,对方有意调侃,“不仅累死累活地给人撑场面,还宽容大度地看着他去找女人”
    “还好吧”,会场里人声鼎沸,她们独安一隅,“毕竟我们互利互求,私人空间还是得有的”
    任毓毓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你爱你的洛屿,他找他的小蜜,你俩引领新时代潮流”
    “再说了”,她费解,“这杨楚泽不比洛屿强多了,有钱有权又有势,你们才是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
    “是吗”,容嫣反问,“记得之前我和你讨论他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此一时彼一时”,她解释道,“你没听说吗,前阵子他在新京谈成的那个项目,资金可是上百亿了,我跟你讲,你得抓紧和洛屿摆脱关系,一心一意做好富豪太太的准备”
    “我该怎么和他摆脱关系”,容嫣愁眉苦展,拽着对方的胳膊,撒娇道,“任毓毓你快教教我呀”
    “江叔叔好”,她给死党使眼色,示意某人不远处驾到的父亲大人
    “那个”,任毓毓不动声色地挪开容嫣的禁锢,“我去拿点喝的”
    “我和你一起”,对方再次挽住她,人畜无害地跟上来,小声谴责,“你挺机灵啊”
    “嫣儿”,江道生叫住容嫣,“爸爸有话和你说”
    任毓毓逃也似地撒丫子跑远,留下她背对着江道生,不一会儿他便站到面前,温柔地责备道,“你这孩子,都多久没回家了”
    “我不愿回家,难道您不清楚吗”,她脸色平静,“爸爸,如果你是我,回到家后面对的是朋友和父亲恩爱,您难道不会不适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许是江道生心虚,听完她的话连忙往四周扫去,“嫣儿,你非要把我们父女关系逼到如此境地吗,你这般性子到底随了谁”
    “造就我这样性格的”,她深吸气,似是稳定情绪,“除了您和妈妈,我想再无其他了”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江道生自知对女儿亏欠,也不再将这话题继续下去,“听说洛屿回来了”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着
    “你”,父亲试探开口,“没和他联系吧”
    见容嫣不说话,他又苦口婆心地教育起来,“虽说你和楚泽订婚的消息还没公开,有些行为还是得自我约束些才好”
    “约束什么”,她追问,“我想您也看到刚才杨楚泽去找谁了吧,怎么到我这就开始强调起叁从四德呢”
    “他那是谈生意”,江道生司空见惯,“再说,男人嘛,有几个不这样的,等日后两家联姻,你的身份在金海那可是一骑绝尘”,他对自己物色的准女婿甚是满意,能力超群才华出众,实在为金海的凤毛麟角,不可多得,“至于那个洛屿,就别再见了”
    “你是在为我选丈夫吗”,听完这段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爸,难道您还要我步入您的后尘吗”
    “我哪里是在害你”,江道生义正言辞,“我是为了你日后能享受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已经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眼前恼羞成怒的父亲和他口中的冰冷无情,他好像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在他眼里,只有利益和兴趣,而作为女儿的她,也未曾幸免地归属为其中之一
    “嫣儿”,刚走到楼上,莉娜没想到如此碰巧,她抠着扶手小声呼唤,还没等对方回应便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你来得正好”,破天荒地,容嫣竟主动与她交流,“我父亲喝醉了,你快些带他回去吧”
    江道生哀其不争,也不想再费口多舌下去,“我上来的时候看见楚泽已经在车上等你了,嫣儿,也许我不是个尽责的父亲,但你的婚事我断不可能大意”
    直到他们的车子离开,她才从楼上下来,走到车前,果然如父亲所言,“怎么没给我发个消息”,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见到人了吗”
    “嗯”,他单手把着方向盘,看样子有些低迷,他没看错,那确实是宁溪,只是她的身边早另有别人相伴
    那会所离她家并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各自消遣着情绪,谁都不愿敞开心扉,直至拐进那道幽暗的路口,车子照常在单元门前停下,容嫣并未有所行动,而是冷不丁地开口,“我们,真的会结婚吗”
    他一时想不出答案,空间里只剩下窒息的死寂
    “喜欢”,她暗自呢喃,“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是当年身后的洛屿为她遮盖污浊的画面,是那支精心准备的专属舞曲,是他们追跑打闹放肆接吻的海边...喜欢总是美好而悸动,可今晚,就在她目送杨楚泽消失在人群中的瞬间,她竟感受到了一丝酸涩,她盯着杯口层出不穷的气泡,气泡表面全是他们再续前缘的画面,原来喜欢,也会让人难过
    她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着他,“如果说我喜欢你,你会意外吗”,所以在看到那个背影时,首当其冲的并不是未能与对方见上一面的遗憾,而是被人理所应当夺走的辛酸
    她慢慢凑近,如那晚蜻蜓点水般地吻上去,而后两人咫尺相距,她未曾远离,他也并未拒之千里,“嘿”,那抹甘甜逐渐霸占他的鼻息,她的话语娇嫩欲滴,致命又着迷,“要不要试试,转移下你的思念”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悉数吞进嘴里,酒精也在此刻趁机作乱,他迅速地挣脱开束缚,反守为攻地将对方压在身下,轻轻吸吮,唇齿交缠,攻城略地,暧昧缠绵,车前的路灯极为配合地暗了视线,密不透风的逼仄空间,是他在发泄思念,还是将计就计地倾情于容嫣
    此刻没有心知肚明,剩下的是什么呢,他们想不透,干脆沉沦共陷
    一些小解释:看到这里大家可能觉得容嫣是极其矛盾的角色,明明恨父亲却会对外人摆出江家人的身份,类似于窝里斗的性格,其实是有这些成分存在的,因为她的成长经历(后续会写)让她孤勇又脆弱,不知道什么是归属和依赖,所以总会在拒绝与接受这个身份中挣扎;还有对于杨楚泽的情感,其实她说的喜欢可以部分理解为第五章文末,她不懂什么是正常的喜欢,所以她习惯戏耍别人,并且是赌上自己感情的戏耍,当然这种畸形的理解中也不乏真实存在的情感,可是现在的她还分不清这些,所以才会有些“胡闹”地各种试探体验,我会让她栽跟头大悟的。希望我的解释能让你们更好地了解故事,也希望大家能有不同的见解与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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