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芜绿刚落于城墙,便被如潮的士兵挥刀相砍。她也只是不停地躲闪,纤长手指微微蜷曲,拂袖间,城内卷起一股狂风,枝头绿叶纷纷飘坠,化为利刃,向城墙处袭来。
    “无相针”虽厉害,但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她并不是为了扫空城墙山上的所有守军,而是要弓箭手毫无施展的余地!
    她的军队,只带着利刃,却无战甲覆体,她决不能让这些弓箭手有可乘之机!
    城墙上落下一排的弓箭手,城墙守卫抵挡不住进攻,已经溃败后退。张秀珠冲在最前,手握长剑,领着兵往武房狂奔。
    云芜绿抬眼望去,有一骑沿着城中大道,向城主府而去。萧予正平常就住于城中府,战俘营是他白日里定他人生死、寻乐子的地方。
    那人定是向萧予正汇报消息。可惜太远了,她的“无相针”无法拦截此人。
    围向她的守军越来越多,她也顾不上许多,专心在城门上清理敌军。
    许是上天也来襄助。送信之人与城内中秋游行的队伍相撞,闹了个人仰马翻。城中是一片喧闹与狼藉,摔下马的士兵也被乱蹄踩昏了过去。
    待萧予正收到消息之时,叛军已经攻占武房,披坚执锐地向城主府杀来。他在府内也能感受到地动山摇。
    手中的佛串骤然崩断,佛珠撒了一地。
    “吾乃神佛转世,何惧邪佞!”他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而去。渑池郡屯兵三万,何愁治不了叛军?
    张秀珠已然穿上铠甲,在晚霞中闪着炫目的光芒。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身后的士兵呼喊一浪高过一浪呢?
    她转首。发现身后竟然多了许多拿着镰刀锄头的百姓。
    原来城中百姓苦楚军已久,也自发地加入他们队伍之中。
    “魏长明呢?”萧予正高呼。
    “魏将军在外调军,镇压叛军。”下人看到萧予正大大方方地出现,皆放下了心。既然太子在此,那局势还在掌控之中。
    “好,那本殿在此等候魏将军。”他长袖一甩,长身立于院中。落日斜晖之下,他的眸色晦暗,常年拨动佛珠的手指不停地摩挲指节。
    魏长明将城中守军一分为二,一半镇守城主府,一半从侧面向武库包围,意图截断叛军的后路。部署之后,他带着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向城门口策马狂奔。
    快至城下,他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足尖踩墙,借力攀上城墙。
    他看到如潮的士兵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即便她动作已经略有迟缓,但依旧游刃有余。
    “云芜绿,我们又见面了。”听到他开口,士兵都停手,向两边退开。
    “是啊。上次你夺了我的盟主之位,这回也让我夺点你的东西。”云芜绿扬首,看向这个从夕阳之中走出来的男子。
    “我有没有说过,再见之时,我定将你和你的主子斩首。痴心妄想没有好下场。”魏长明面露狠色道。
    云芜绿莞尔一笑:“你撂你的狠话,反正我记不住。”
    “你既已受伤,我让你十招。之后,我便不会手软。”魏长明缓缓地举起剑,指向云芜绿。他们之间,本不该走到如此。或许没有赵嘉禾的扰乱,他们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魏长明,莫要看不起人。”
    云芜绿举剑而来,他只是将手背在身后,侧身闪过。
    “出手啊。”云芜绿道,又是向他刺去,逼他出手。
    “你受伤了,我不能胜之不武。”他向后一跃,又避开了她的攻击。不知为何,他又加了一句:“我愿意至此,便不是轻视你。”
    “魏长明,我不需要。”云芜绿向前一跃,手中剑花挽得密不透风。任凭是魏长明身手这般好的,也被割破了衣袖。
    她讨厌魏长明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他安排过她的身份,她的义务,却从未静下心听听她需要什么。好在,她也不想让他知晓,她需要什么了。
    云芜绿出到第十招之时,魏长明背在身后的手终于伸了出来。他当即抽出长剑,撞上了云芜绿。两剑交汇,剑气互斥,发出一声巨响,亮起一串零星的火花。
    魏长明虎口微麻,便随即迸发了十成内力。
    云芜绿面色一白,抬腿一脚,分开两人。硬碰硬,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魏长明只觉得喉咙间涌上一阵血腥味。小徒儿,竟有这等本事!
    两人互相盯着彼此,却都迟迟不上前。刚才的那个试探,让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实力。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若是真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魏长明自嘲一笑。平局,对他这般骄傲之人来说,便就是输。
    “云芜绿,不妨我们来打个赌。”
    “什么赌?”云芜绿问道。
    “就赌你能不能拿下这座城。”
    云芜绿不置可否。
    魏长明又道:“若是你赢,我便退出这天下之争。若是我赢,我要你杀了赵嘉禾。”
    云芜绿唇角一扬:“若是我赢,你杀了楚王。”
    周围的守军闻之面色一变。如果魏长明应下这个赌约,就说明他心中有造反之意。哪怕最后叛乱平息了,楚王也饶不了他。
    魏长明也知其中厉害,知道若是纠缠下去,这赌约也立不成了,便退让道:“你赢,我退出天下之争。我赢,我要你继续履行婚约。”
    云芜绿失笑:“你还真是贼心不死。你不是要我项上人头吗?”
    “你那会当众驳我面子,就不允我撂个狠话吗?”魏长明反问。他恨云芜绿不假,但也不至于要她性命。
    “魏长明,你知道你是怎么输的吗?”
    魏长明面色一沉:“我何曾输过?”
    云芜绿指了指城主府的方向:“你若是镇守城主府,今日还有赢的可能。而你却在此处,你是太过自信呢,还是瞧不起我们呢?”
    “你们这些胡乱凑起来的军队,怎么可能赢呢?”
    “那你看看,那是什么。”
    魏长明回首,竟然看到城主府升起了无数吴地的旗帜。绿油油的一大片,着实刺眼。
    他细看之下,发现满城的百姓都举着农具往城主府冲。这蜂拥而至的叛军再加上成群结队的百姓,将城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管辖此处也有一月有余,如此不得民心,还真是治理有方啊。”云芜绿嘲道。
    魏长明脸色铁青。此事也不能怪他,萧予正并不完全信任他,城中事务都是萧予正在管理,他根本无法置喙。
    “你以为自己布下天罗地网,可以腾出手来抓我这个罪魁祸首。可是魏长明,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在这里等你。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来了,城内的叛军才能赢。什么赌不赌的,我不在意,我只是跟你周旋,让你错失良机而已。”
    “云芜绿!”魏长明怒吼。
    “你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我做到了。你还是想想,你到底继续追讨我的项上人头,还是如赌约所说,退出天下之争呢?”云芜绿足下一点,在魏长明答复她之前,踏空而去。她不在乎魏长明的答案,魏长明这个人,早已在很久以前,就退出了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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