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过之后,斛律锋赞道:“这马虽不及我爹的汗血宝马,却也算的是匹良驹了。秉文兄弟,你是哪里寻的这马?我们部族骏马虽多,却没有这般好看的白马,浑身竟毫无杂毛,啧啧。哎,不对啊。”斛律锋忽然顿住,回过身来,上下打量着赵秉文,狐疑道:“难不成你是为了配这身白袍,才寻的这匹白马?如此,你便将白袍还我罢,我找件别的颜色与你,再找匹好马,我们交换如何?”
    赵秉文搡了斛律锋一下,啐道:“按如此说,当初我若是穿了你那件白襟黑袍,今日岂不是要骑一匹黑白相间的马回来?世间哪有这种马?”
    斛律锋嘿嘿笑道:“你虽读的书多,但怎知这世上便没有黑白相间的骏马?日后小爷我非得捉一匹回来,让你见识见识。”
    赵秉文撇嘴道:“好,若是你能捉到,我便将这白马送你。”
    二人低声说笑着回到毡帐,赵秉文将今夜之事讲与斛律锋,斛律锋听后不禁有些懊恼,嘀咕着早知这般热闹,便与秉文一起去了,自己罗汉拳已小有心得,也好显显身手。待赵秉文说到与黑衣人交手,斛律锋忙细细追问,听那黑衣人箭法如神时震惊不已,难以置信竟有人能与堂哥斛律光比肩。
    距斛律锋毡帐十余丈之外,两个如鬼魅般的黑衣人立于湖畔。望着赵秉文与斛律锋进帐后,其中身形雄壮的黑衣人道:“便是此人?”听声音约五十岁上下。
    身旁的黑衣人恭声道:“禀父帅,正是。”顿了顿又道:“不知这名少年自何处来的,煞是棘手,瞧样子还与锋弟关系甚密。父帅,这少年既是在锋弟这里休息,要不要我们此时再杀回去?目前梁军之中,只有随同萧暎而来的那名将军有些本事,其他人皆不足惧,我们定能捉住萧暎!”
    中年黑衣人忖思片刻,说道:“不可。今夜之事,重在以精锐之士出其不意,一举得手。此时梁军定已加强布防,我们先机已失,锐气受挫,而梁军士气正旺,此消彼长,我们今日再难成事。此外,你切不可小觑那名梁朝将军,适才你们与梁军交战时,我去高车王处,将大王的意思、朝廷的态度及个中利害关系讲与他听,劝他莫要首鼠两端,错失良机。临走时,高车王曾对我提及此人,说此人名叫陈霸先,气宇不凡,颇受萧暎器重。且听你回来所讲,今夜我军精锐,皆为陈霸先所破。梁军有将如此,非东魏之福啊。”
    年青黑衣人道:“孩儿知道了。那此时我们该如何行事?”
    中年黑衣人道:“今夜虽未擒得萧暎,却也令梁朝生疑,断了高车王的退路。此行出来已有些时日,不知侯景那边如何了,我们这便回去罢。”
    年青黑衣人左臂一挥,只见两侧五丈开外的草丛中,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十余人,顷刻间随两名黑衣人一同撤走。
    赵秉文昨夜一场激战,回来以后又被斛律锋缠着讲所遇之事,睡时几近天明,故日上三竿二人兀自未醒。
    赵秉文与斛律锋正酣睡时,斛律兰急匆匆掀门而入,将二人唤醒,随即扯着赵秉文的右臂,抽噎道:“赵大哥,适才我听那个孙长翎对我爹讲甚么身有妖物,不敢盼还。我爹听后便说那不好挽留,教赵大哥你们早日启程呢。”
    斛律锋噌的跃起,嚷道:“甚么妖物?来一个小爷我打一个,来两个小爷我捶一双!爹也是,何时变的这般怕事了,我去求爹去,秉文兄弟你只管在这里住着,有甚么事我与你担着。”“对!还有小妹我!爹最疼我,我去求他。”
    赵秉文心下感动,见斛律锋便要冲出毡帐,忙探手将他扯住,转头对双目犹自挂泪的斛律兰问道:“兰妹,你可没听错罢?”斛律兰抹了抹眼泪,道:“我亲耳听到的,怎的会错?”
    赵秉文略略忖思,缓声道:“孙大哥莫非说的是身有要务,不敢盘桓?”斛律兰应道:“就是就是,他就是这般对爹讲的。”
    赵秉文哭笑不得,遂将自己要与孙长翎一行的事情告诉斛律兄妹,因中陵阁事关机密,赵秉文掩过未提。
    斛律兄妹明白实情以后,初时雀跃不已,但转念想到赵秉文仍是要走,不禁黯然。赵秉文亦是暗自神伤,强打精神与斛律兄妹相约,日后定会再来,并将桃溪村所在告诉兄妹二人。
    翌日一早,斛律尚为孙长翎等人备好马匹与干粮,众人依依相辞。斛律兄妹更是骑马相送十余里,才与赵秉文洒泪作别。
    孙长翎等三人只作赵秉文所乘白马亦为斛律尚所备。张虬见白马甚是好看,便起意要与赵秉文相换,哪知赵秉文不肯,没奈何,张虬连日埋怨斛律尚不够义气,前些时日白白陪他喝酒,却给了自己一匹棕马,好生难看,日后若是与钱妹子成亲,也不够气派。赵秉文知他性贪,听了也不说破,由得他嗟叹。孙长翎与宋云则是笑而不语,张虬见状愈发郁闷。
    四人风尘仆仆,自西魏的南秦州、南岐州、雍州、洛州一路穿行,所过之处,百姓尚能安居乐业,宋云叹道:“宇文泰不守臣节,不合臣道,其罪当诛。但值此乱世,战端纷起,他却能将西魏境内治得如此,倒也有些本事。”
    孙长翎恨声道:“当年高欢擅权,我大魏皇帝被逼出走,高欢亲率精锐三千追杀,后皇帝突围入关,哪知才出虎穴、复入狼窝,正是被这宇文泰所毒杀,自此大魏一分为二,而皇帝至今仍未落葬。高欢、宇文泰二贼,实是我大魏千古罪人,罪在不赦!”
    赵秉文道:“侯景已非小可,兀自听命于高欢,高欢的手段可想而知。皇帝能自他手中逃脱入关,亦是着实厉害。”
    孙长翎深吐口气,按捺心神后说道:“只因当日皇帝出行时,身边跟着一个人。”
    赵秉文奇道:“甚么人,竟如此厉害?”
    孙长翎缓声道:“剑圣,公孙昊。”
    张虬闻言咋舌道:“剑圣,这名头好大,怕不是自封的罢?”
    孙长翎看了张虬一眼,一字一句道:“旁人不配,他却配得。公孙昊出身世家,三岁练剑,十岁有成,十五岁时仗剑行走江湖,四处挑战成名剑客,未尝一败。直到十七岁时,在江湖上仍不见经传。”张虬不禁问道:“这却是为甚么?”
    孙长翎喟然道:“只因与他交手的人,皆在十招之内败北,无一幸免。而败北之人俱是成名已久、声名显赫的顶尖剑客,深觉脸上无光,皆讳莫如深,故公孙昊声名不显。”
    张虬插口道,“既是如此,那老孙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孙长翎傲然道:“中陵阁想知道,自然会知道。”
    赵秉文叹道:“好厉害的剑法。”
    孙长翎点点头,接着说道:“正是。江湖之大,公孙昊再无敌手,便归隐潜心练剑。后来大魏朝局诡谲,暗波汹涌,一度危及皇帝。公孙昊的父亲心忧天下,便命公孙昊入朝保护皇帝。公孙昊随父亲拜谒皇帝时,皇帝先后令一百名禁军及十名内廷高手与公孙昊对练,哪知公孙昊竟以一柄木剑取得全胜。皇帝大悦,亲口对公孙昊讲‘朕是人间之帝王,卿是剑术之圣者’。遂敕封剑圣,每日伴在左右。”
    赵秉文追问道:“那公孙昊后来又是如何护得皇帝入关的?”
    孙长翎道:“那日,高欢亲率三千精锐铁骑,不多时便追上皇帝,并将皇帝一行团团围住,眼见高欢便要下手,此时公孙昊缓步走出,护在皇帝身前,只做了一个举动,便令三千精锐失色。”
    张虬不由紧张地追问道:“甚么举动?”
    “自入皇宫以来,从不用剑的剑圣,此刻竟然拔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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