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电话被挂断的那一刻,他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仅是因为但凡是人,都需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投身于这个救助过程就是他作为何景乐存在意义的缩影;更因为,人类苦难有千千万万种,今日你目睹别人所经历的,或许明日就以你为主角,在绝对的不幸面前,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就是全身而退的那一个;所以才要时刻心怀悲悯,对一切不幸保持最大程度的警醒。
    要共情痛苦,才不会死于痛苦。
    不然,人要怎么成为人?
    普通人放屁:噗
    何景乐放屁:明天早起
    我放屁:这个月肯定能写完
    第100章 无用悔恨
    整通电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是以何景乐也没能问出刚才还在酒店和自己通话的辛随怎么突然就有时间和导师联络,而对方的导师又真的正巧和这件事有关;昨晚到今早的一切都脱离他的想象范围,他有心想再去追问,但坐在一旁的蔺妍已经担忧地摸了摸他脑门:怎么了?
    他蓦地回了神,才发现其他人都盯着他看,离得远一点的虞叶好还不太高兴地锤了向空山一下,胳膊肘朝外拐了,但好像又没完全拐,以一种奇妙的护犊子语气埋怨着说:你着急着问什么呀,又不是能一下做完的事儿!
    身为何少爷坚定的闺蜜团成员,虞叶好单方面把何景乐此刻的跑神解读为失魂落魄,并且毫不客气地全怪在向空山头上,上来就是哐哐一顿乱锤,后者只能无奈地接住他没使劲的拳头,想了想,还是转头解释道:乐仔,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何景乐说,我刚才就是想事呢,没什么,别担心,一会儿我就去给君姐打电话。
    柯文曜原本还有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闻言,长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把自己一直当抱枕的蔺妍那大包背在肩头,冲众人道:那行,我们就先走了乐,有事记得群里说!
    蔺妍跟着他一块站起来,看上去两人是要一起走,其余人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刚起的何景乐懵懵的:这是干嘛去?
    妍姐今天有搏击术的体验课,柯文曜争分夺秒地把杯子里水果茶给喝光了,才继续说,我刚好在那附近的健身馆办了年卡,就顺道也去练练,结束了我俩还能一块吃个午饭。
    自从上次他们听说过何景乐那桩无法无天的拐卖未遂案,蔺妍作为几人里唯一一个女孩,又是个一根筋的性子,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何景乐被说服了,他哦哦地点了两下头,突然想起什么:哎不对,你什么时候办的健身卡啊,之前我要办那时候你不是还说嘶!
    余康哲面无表情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没事没事,虞叶好慈爱地朝已经站起来的俩人挥手,什么也没,去吧去吧。
    柯文曜被他的表情震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和蔺妍一块走了。
    门锁咔哒一声响,憋了半天的何景乐开始抱着自己的脚嗷嗷地嚎,试图以眼神让刚刚踩他的余康哲陷入自我谴责,结果后者鸟都不鸟他,还是最后,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才啧啧地说: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何景乐比刚才的柯文曜还莫名,但他话说半截,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得十分惊悚:我靠,你不会是说他们俩
    啊,我觉得现在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余康哲说。
    但之后可说不准。虞叶好补充。
    那不也挺好的么?向空山总结陈词。
    三人对视,会心一笑,为默契还碰了个杯。
    何景乐:
    这种宛若桃园三结义一样的谜之和谐气氛深深震撼了小何少爷弱小的心灵,以至于他险些把要说什么都忘记,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叫:怎么可能,柯儿和妍姐咱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要谈恋爱不早就谈了,哪还用等中间这几年?
    所以说,直到现在,何景乐依然也不能理解日久生情的妙处,再加上唯一给他提供经验的纪瀚岑也几乎是个能录入课本的反面教材,叫他更坚信这种看似前进的关系其实背后隐藏着的全是倒退;现在落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难免就觉得十分没谱。
    他咕哝着说:我觉得、我觉得这样不太行
    你现在着急什么?余康哲宽慰他,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们瞎猜猜而已。
    嗯,而且感情这种事不好说的,虞叶好大概知道他怎么想,你也不能老觉得这样就不好,对另一半了解得多总没坏处嘛再说了,你和随哥未来生活几十年,需要彼此加深了解的时候还有的是,总不能哪天你因为你们俩太熟了,就把他给一脚踹了吧?
    何景乐吸溜了一下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但没听进去,魂不守舍地握着手机坐在一边发呆,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和赵元君打电话;但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没接,再拨,干脆就被挂断,顿时更郁闷了,他把短短的聊天列表翻了个遍,最后还是先联系了辛随,打算问问曲冠玉的事情:
    [帅哥干嘛呢,有没有空给男朋友答疑解惑?]
    很显然辛随的答案一定是没空,因为现在他正坐在酒店附近一家咖啡厅的卡座里,对面是季先,两人已经保持沉默好几分钟,没一个人率先说话。
    他实在不想看见这个人,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和对方交谈,一向待人温和有礼的辛学长此刻语气堪称冷酷:你知道我妈来帝都了。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根本不需要回答,很显然早就有答案。
    季先仓皇了一下,才目光有些躲闪地说:嗯。
    但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依然还是觉得荒谬:他与何媛那么久相依为命的母子情分,竟然还不如一个没实质关系的外人。
    那我谈恋爱的事情,也是你告诉她的?
    这回轮到季先诧异了,她的震惊神色不似作伪,甚至还追问道:所以你真的在恋爱?
    你不知道?辛随语气依然不太好,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么?
    我、我没有!对面的人一下激动起来,季先坐直了身子,我之前在校门外碰见你那一次,确实怀疑你在恋爱,但当时你身边不是个男孩么?阿姨问我,我说是我看错了,我没想到她会当真,还来了帝都
    她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但辛随还是听清了:可能,阿姨也没那么信我吧,就像小时候我帮你撒谎说你去书店是买教辅资料,她还是在那里堵着等你来一样。
    辛随,季先又轻声地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这样。
    打住吧,回忆杀没用。辛随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脸上挂着一个嘲讽意味十分明显的笑,看错了?那要是你没看错呢,你是不是就会什么都告诉她?季先,你既然知道我妈只信自己想信的,为什么还偏偏要提这个?
    季先呼吸一滞,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可留给她的只有辛随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于是她到底也没能问出来,什么叫如果没看错的话。
    不远处,咖啡厅正对的巨大广告屏上,一个眼熟的标题约好了一般映入她眼帘:那本他们年少时都曾热衷过的科幻杂志竟然现在还在持续发售,并且终于决定在帝都展开首场作者签售会,可惜当时冒着被责骂风险也要期期不落追阅的那个人,现在应该早已失去了兴趣。
    她突然想到,在当时自己帮辛随遮掩而得到那一顿打骂之后,对方就再也没看过这本书,并且用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帮她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张唱片。
    她恍惚间感受到了一丝迟来的后悔,但也仅仅是那一瞬,如初秋残余的微末热意一样
    毫无用途。
    柯和妍属于乌龙,这俩人性格上来说都很难被束缚,向往自由大过稳定的恋爱结婚生子,等我完结了开个单独番外仔细说一说(又在画饼
    本文设定上没有副cp,虞叶好和向空山不算,那属于父母爱情
    第101章 难堪瞩目
    辛随原本没想着要见季先,因为他早些时候从何媛那儿套出了话,知道这次对方来帝都还真不全是为了他那桩被传得面目全非的恋爱,而是颈椎上的老毛病复发,所以才有这么一趟;而何媛本意也是准备等看病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再通知他,所以说,闹成现在这样,除了季先那导火索,大部分还真只能怪他点背,怨不了谁。
    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巧,偏偏遇上的就是何景乐他爹妈?
    他原本在曲冠玉那儿请了两天的假,准备先将何媛这边的事情了结,谈话间隙里,记起何景乐早起打电话那阵开怀的笑音,于是又见缝插针地把鞠听萍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说
    至此都没什么,直到季先联系他,说是有事要和他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何媛又在中间和稀泥;这个认知让他烦得要命,结果当然也不欢而散,什么都没谈到,还漏接了他小男朋友的电话。
    辛随不愿意何景乐为这些破事烦心,也不打算说;他拿着手机在马路口踟蹰了半天,中间清嗓好几回,确保自己没一点不对劲儿,才给对方回拨了电话;
    结果两人好像运气都差那么一点,所以连电波也无法准确对接,他打过去时,正显示那边占线,又徒劳地等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斟酌着发了条消息:[今天在医院,消息可能回得不及时,有事直接打电话就行。]
    属于何景乐的对话框静悄悄的,直到他按灭了屏幕,也没收到回应。
    风水轮流转,现在等不到回复的人变成辛学长了,刚被使用过的手机尚留有余温,他就又想起什么,这次连不常用的QQ也登上,两人的小群被他置了顶,聊天记录往前一翻全是各种腻了吧唧的肉麻话,他望着屏幕不明显地发愣,听见何媛在门口冷着脸叫他:谈个恋爱人都谈傻了?站那儿不动干嘛呢?
    他像兜头被浇下一盆凉水,沉默地走过去,再没半点看手机的兴致。
    两人去了医院,等检查结果的时候,何景乐终于回了电话给他,听着着急忙慌的,喘气声隔好远都能叫人听见:喂,怎么又去医院了?是阿姨还不舒服吗?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猜到对方要问什么,立刻说,不是因为昨晚,是老毛病了,颈椎不好,我来带她看看。
    哦哦。电话那边显然是放下一半心,何景乐先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提起来,严重么?要不我问问我爸认不认识什么这方面有经验的医生,大老远折腾的,多麻烦,别叫阿姨跑第二趟了。
    何少爷显然在拼爹方面很有经验,这话从成型到脱口而出拢共也不超过三秒,只是他嘴在前头飞脑子在后面追,说完才觉得自己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高高在上,再加上辛随也没说话,所以他又犹疑地补充:呃,辛随,我不是
    换做其他人,他不会去关注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再加上其实这话说得也没什么毛病,辛随既然是他的男朋友,他就有义务为对方排忧解难;可不知为什么,只要辛随不说话,他就觉得心慌,好像他们下一秒就会因为这种离谱的缘由分道扬镳,且没法挽回似的。
    此时何景乐还没明白,这种随时随地都叫他觉得无法延续的恋爱,某种程度上就是真的无法延续;但辛随却隐约有了这样的预感,他十分克制地吐出一口气,尽量平缓地安抚:现在暂时还不用,真有要麻烦叔叔的一天,我再告诉你好吗?
    何景乐的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快活地应道:嗯!
    何媛还在旁边坐着,两人就没聊太多,辛随挂了电话,正赶上检查结果出来,他站起来去拿,再回来时就觉得何媛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憋着什么话要说,果不其然,两人目光相对,他听到对方问:是昨晚那个何景乐吗?你和他关系倒还不错,什么时候也认识这种朋友了?
    前段时间。
    他不避讳,坦坦荡荡地答了,低头翻报告的时候,有那么万分之一的瞬间在想,要是何媛还和之前一样敏锐,能分毫不差地识破自己的谎言就好了,也省得他再遮掩,平白无故叫何景乐也跟着难过。
    这种朋友,能认识是最好的,何媛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等到以后你进入社会了,工作方面,也能多帮衬你。但是别走太近了,刚才我听到你们聊天,这种小病不值当去麻烦人家,像这样家庭出来的人都是些人精,你落下一个人情,鬼晓得之后叫你怎么还。
    辛随心底倏地涌上一股邪火,恼怒中又觉得何媛简直可笑,还人精呢,凭他们乐仔这水平,帮人数钱都得倒贴两千,这帽子扣得未免太大,砸在何景乐身上,连带着叫他也感同身受地觉得好痛。
    他终于懂这种自以为的圆滑世故背后藏着多少傲慢,最没人情味的人反倒张口闭口都是人情,这也要还那也要还,似乎世间万物明码标价,多给一分都是叫人崩盘的亏损。
    他跟你想的不一样。辛随忍了又忍,倏地开口,你也不用教我怎么做人。
    这话里顶撞的含义很重,不出意外地让何媛发了火,他手里拿着的几张报告单被拽走,轻飘飘地落了一地:行啊,什么都不用我,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啊,看看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要你!
    周围的人全望过来,辛随在一片注视中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公共场合,小声一点。
    何媛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我小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丢人?不如你自己来说,刚好看看这里有没有认识你的同学,辛随,四个学期,你一共回家了七天,那么不愿意回家就别回,谁也没求着见你一面!
    他于是不说话了,只觉得浑身都冷,周围人目光又将他灼得好烫,他听到遥远而空茫的窃窃私语声,仿佛每一个都针对他,直到最后全变成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冷汗悄悄爬上了他鬓角,他想:
    求你们,别再看我了。
    何景乐倒贴钱这事是真的,有年过年他看虞叶好他们搓麻将,虞叶好在桌上咔咔乱杀,他在旁边给数钱,又因为柯文曜老是输,输到最后不玩了,他一个没坐稳,就被薅上麻将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来就输了五十块。
    然后虞叶好他们看他好菜,不让他上桌了。
    再后来辛随也上桌,结果夫夫俩人合力,一晚上输了二百五,被一块给ban了,永久剥夺打麻将权利,由此可知就算是锦鲤,不会打麻将也没用,照样输钱。
    第102章 万事随心
    掩盖一场闹剧的最好方法是制造另外一场更大的闹剧,何媛的怒火在楼下一声巨响中被迫戛然而止,其余人纷纷向下望去,只见一个看着年纪不算大的女孩瘫坐在地,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正当中突出的观景台口,围栏扶手上用以装饰的丝带被她拽得散落,辛随视线木然地上移,看到长廊口的标识:精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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