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缪尔被迫营业,藏于后牙的毒药,不得不上了膛。
    正在这时,江唯鹤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法国。他厌恶地掐掉了:女人就是烦。
    咚!咚!咚!
    车体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陆琅抄起灭火器,一下下朝车窗猛砸:里面的臭混蛋!不许欺负我嫂子!
    第20章 秾艳三千临粉镜
    当晚七点半,市郊私房菜馆。
    陆琅双手合十:我哥榆木脑袋钢铁侠,直得水平尺都怀疑自己准不准,嫂子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我替他说对不起了!
    琅琅,你说什么呢?复古腔调的欧式吊灯下,贝缪尔笑着看陆赫,我们好着呢。
    好个屁!我哥说你们都没那个过!医生问他一问三不知!陆琅用力敲碗,瞪着不成器的哥哥。
    你也知道他的。贝缪尔神秘地低声说,你下次来问我,我保证跟你说,说细节。
    陆琅到底还是女孩子家,脸马上红了:哥!我不管,你给我打包票你没欺负贝贝!你要对他宇宙无敌螺旋好,晓得吗?
    陆琅。陆赫叫她的全名以示警告,很索然寡味的口吻,你下礼拜就回国外了,没有时间,也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贝缪尔却主动倒到陆赫的怀里,是一丝有点稚气但又非常讨人喜欢的微笑,甜腻腻地问:又这么凶干嘛,大哥。
    琅琅也是关心我们,别这样吓她,好吗?贝缪尔带有鼻音地嘀咕道,好似早就温情脉脉地和好了。
    单身狗陆琅被当面暴击,对兄嫂不和的担忧自然减了很多,哼哼地说:那你敬嫂子一杯酒,我就当做无事发生。
    贝缪尔将一块北海道黄色钻石海胆夹到了陆赫碗里,这种海鲜肉质非常鲜甜,富含胆固醇的滋味颇显丰腴。他还是用那种亲昵而流畅的讲话态度:别喝了,你还要开车呢。快点尝尝看舌尖上的法式热吻。
    可是陆赫没有下他铺好的台阶,暂时终止一向硬给自己规定的冷淡生活规则,一本正经地端起了葡萄酒杯。
    离开餐厅的深邃走廊里,陆琅神经兮兮地小声说:方丈破戒了耶!他酒量好差的!嫂子,你知道我哥喝完酒会变异吧,哈哈!
    贝缪尔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将几张LVBR的Gift Card给她:这个你拿着吧。公司每个月都发,我也没地方花。
    陆琅高兴地在原地转圈,正好前面就是一家彩妆店。
    陆赫藏着厉色,态度很坚决:你自己进去逛就行了,我们在这等你。不要拉着小露,他不喜欢化妆品。
    没事,我都可以,怎么能让女孩子一个人逛街?贝缪尔低声向陆赫说,琅琅下个礼拜就回去了,她在国外一个家人都没有,你和她兄妹几年才能见上一面?真的不用照顾我的情绪,只要让她开心就行了。
    可是,贝缪尔比最白的粉底色号还白,具有体积感和量感的睫毛存在感本来就极强,涂个睫毛膏真是雪上加霜,放几根牙签绰绰有余。就如真正的大美人不适配美颜相机的镜头一样,他经过厚重涂饰的脸颇显一点滑稽可笑。
    趁陆琅去洗手间的功夫,贝缪尔迅速揉搓卸妆油,把脸上彩虹般的化妆搅得一塌糊涂,像乌七八糟的立体派艺术作品,终于露出下面那张很像紫菀苍白的花般的脸。
    小露。陆赫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庞,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回家吧。
    还不行,琅琅还没相信我两好着呢,别过两天还得再演一场,颠来倒去劳民伤财。镜子里的贝缪尔像个轻盈美妙、头发上扎着薄荷绿天鹅绒蝴蝶结的性感少女,侧着脸眨眨涂过油的乌黑睫毛,笑着说,哦!我想到个办法,你想不想走个捷径,我保证她马上相信我们百年好合,再也不烦你了。
    他的言谈话语中散发着诱人的神奇意味:头低一点,我告诉你。
    咻一下。
    啾一声。
    飞快的吻。
    亮闪闪的蜜色釉质带着糖果的香甜,一个小恶魔微笑的唇印落在了陆赫的侧脸上,绝妙可爱。
    不许擦,要等琅琅看到才行。始作俑者笑着说。
    他们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大雪封路,司机和代驾来不了。
    你累吗?不累就走回家吧,只有一公里。陆赫说,带着右颊一团不均匀的浅红色素。
    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气氛就变得极其微妙,幸好没人提昨夜的荒唐。Alpha易感期和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相撞,让空气完全罩在这种缥渺的爱欲所编织的罗网中。
    我不要,很冷啊。穿着漂亮单薄呢绒大衣的贝缪尔,坐在等公车的长凳上,盯着自己的双脚说话,我会冻
    可是话音未落,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厚实的围巾。
    陆赫的。
    他们路过很多精致的咖啡厅与闪耀的橱窗,可能是寒冷会削弱人的活力,贝缪尔一直什么话也没说。
    冰天雪地的世界,被最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亲吻,会是什么感觉?
    散发微醺雪茄气息的围巾,不断这样叩问贝缪尔,令他对那甘美至极的梦幻世界浮想联翩,连风声也幽咽着相思的歌调。
    夜已经很深了,风雪不减酷烈,还扬起了碎薄的冰雹,他们暂时躲在一家花店前门的遮阳棚下。
    那是很窄很窄的一小细条遮挡物,迫使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陆赫用双臂挡着,将贝缪尔护在里面。
    你可以把手放我口袋。陆赫低头,看着他被严寒冻僵了的手指,这么说。
    贝缪尔忽地诧然抬起脸,他的眼睛像天使用天丝织机织就的湖色绸缎,美好地像上帝以其欣悦庇护,以其爱加冕。
    瓦蓝色夜空里的星斗提供了些微的光亮,透过六角雪花的晶体棱镜折射出的好多层光,陆赫第一次发现他在雪色中美得出奇,郁金香的唇被染上了神话中的、令人着迷的气氛,一个充满线性韵味、饱含完美技巧的枫丹白露画派中的贵族少年,血管里流淌多瑙河的蓝色水土。
    那一瞬间的直觉,以至于陆赫几乎立刻认定:真实的贝缪尔就是这般天性温柔,话语甜润,目光里洋溢着聪颖、智慧与美德。
    任何一个凡人都或可以粗野无礼、阴险狡黠,但只有贝缪尔殊出众人,绝无可能。
    小露。陆赫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拜里朵是很有意义的作品,我想送一些给我的客户,能请教你它的设计理念吗?
    理念?贝缪尔佯作奇道,目光滑开半寸,一面装着像要走开,理念是大家都觉得好闻就能赚大钱,别的你去扒官网吧,我能给你背出来还是怎么的?
    他像往常一样东拉西扯地胡说,带着厌烦情绪冒出一大串粗俗无聊的话,将游手好闲的习性暴露无遗。他的眼睛也能言善辩,讲着一千只伶俐口舌编不出的谎言。
    我想听你说。陆赫并不在意,酒后微显酡色的嘴角失去了傲然存在的往常冷酷形态,微微笑着,只想听你说。
    陆赫觉得自己醉得太厉害了,贝缪尔薄薄的愠怒在他看来,都很像是羞赧的爱情沉默。
    不得不承认,贝缪尔可爱却放荡、神秘与隐微的魅力,已经引他步步陷入了令弃欲主义痛恼、自责却不可抗拒的私情之中。即使是在冰冷刺骨、万物苏息的深冬,无法抵御的致命吸引力和陌生至极的情卝潮,好像也在一点点引燃心室里的钟爱之火。
    我说了不知道,不记得。湿透的花叶子重重地低垂,轻轻晃动,贝缪尔双颊像有很薄的云经过,那圈月亮发散的淡红色朦胧光环,语速越来越快:离我远一点,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在审讯犯人吗?
    可是拒绝的话语却像投入干草枯枝中的火,陆赫俯身离他更近了,呼吸像是无声甜蜜乐曲,与他的心弦互访。
    好像经过漫长一动不动的守候,贝缪尔才轻轻推了两下。但男人宽广的胸膛与强有力的臂膀,强势地令人无处可退。
    你在害怕吗?不要怕,小露,我没有别的意思。陆赫透过如被一道道雪光掠过夜空黑暗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单调,却相当温柔,我只是想看清你的心,也想看清我自己。
    第21章 不如得钱即沽酒
    他们十点才到家,这是陆赫的入睡时间。
    热搜榜首无疑属于拜里朵,评论三七开,一大半网友觉得LVBR触犯底线,大骂迟早凉凉。
    掌握着社会顶层话语权的Alpha们,勒令集团重新发表道歉声明,认为公司总裁的致歉信中没有体现出深刻的诚意。
    另外,不少人脱粉回踩江唯鹤,责难这位代言人并未发声解约。
    贝缪尔有自己的超话,粉丝99.9%都是被颜征服。
    陆赫点了进去,那张百花齐放的红颜祸水脸立刻跳入眼帘,应援与安利微博的Slogan很夸张:他有如此美貌要才华作何?他有如此才华要美貌作何?
    文字截图是一些杂志访谈。
    那是一向从不关心、颇怀成见的陆赫闻所未闻的,他不由自主地向这座未知的山越掘越深,无数光明灿烂的宝藏大放亮彩。
    贝缪尔的出道作品叫九芒星钻,让他一战成名,一跃成为两大顶奢品牌Swarth和Lesio高线男香的御用第九代调香师,世纪香水大师诸如Christine Nagel和Vande de Villers也给他陪过好几次标。
    杂志评他拥有几千万美刀AI都无法分庭抗礼的嗅觉系统:有些天才,还没出道就一骑绝尘,你连背影都看不清楚。
    当不了女主角,就别用这款香。贝缪尔讲话很挑剔,这么介绍九芒星钻,高调醛花香是白灿灿的聚光灯一样强势炽烈,它将头香的贵价埃及茉莉挤压得只剩下一个微酸的影子。尾调是一种特殊美妙的白玫瑰品种,叫Rosa Alba,琼浆玉液一样的稠密甜感,只要是个人类凑得够近,绝对会产生细微的燥热感。Cheers! 祝你们享受今夜的幸福。
    Jacques说也许很多人接受不了,市场部的人建议我加入一抹柔软的桃香照顾到边边角角,尽力让它变得圆滑入世。但是我偏不要。
    他很调皮地笑:香水研发起源于白纸一张。这令人兴奋又惶恐,因为我需要背负创造的巨大责任。它是独属于我灵魂的产物,是我自己想法的奴隶。追求极致的品质与体验的艺术家就只可能奴役他的美学,我们从不屈从。
    这些棱角锋锐的艺术见解,怎么可能出自于一个取悦上流社会的金丝雀之口?
    不知是什么压倒了生物钟的严苛节律,陆赫终于阖上手机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Jacques?Jacques Cavallier CBE?
    陆赫最后这么模糊地想。
    此时,贝缪尔也还没睡。
    他戴着色彩明亮的睡帽,嘴里含了两片药。邋遢的毡拖鞋在地板上格叽格叽地磨,享受节奏急促强烈的爵士乐。
    发情期的生理变化,带来了一些多愁善感。
    网络上的人生攻击俯拾即是,一个深谙如何爬上王座的性卝奴、票价远超两块的公交车、裙下一百多位富豪的劈腿女王。
    野鸡总监宁哪来的脸?敢不敢不把精修图P到你干爹都不敢认。yue了烂松货没点碧莲的ww,祝寿比昙花。
    贝缪尔点进去一看,这话居然出自一个Omega的嘴巴,十几岁的小姑娘辱骂生殖器一套接一套。
    快意江湖的贝缪尔从不在意这些。真正令人辗转反侧的,是他与陆赫之间越来越失控的关系。
    江唯鹤特意拨个视频电话来安慰他,贝缪尔觉得这人小题大做莫名其妙。可是对方一口咬定他是故作坚强,很自我感动地说:贝贝,那么多人骂你怎么可能不受伤?你难过就和我说说不好吗?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啊。别自己硬撑,也千万别自己喝闷酒。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知道我刚出道的时候
    贝缪尔烦得要死,只想赶紧挂电话,假装颤抖的手紧紧按着心口,粗糙敷衍:好好好,行行行,我难过行了吧,荞麦枕头都哭发芽了。糟糕太难过了,手机哭短路了,挂了啊哥。
    又一串铃声震响。
    那是他的香道启蒙老师,Jacques Cavallier CBE. CBE指大英帝国司令勋章,用来表彰Jacques先生震烁今古的艺术贡献,说他是香水界的凯撒大帝一点不为过。
    拜里朵是很成熟的个性作品,你一直让我持续感到惊奇和喜悦。Jacques的艺术风格非常怪诞,不按常理出牌指数百分百,为人却很祥和,没有万无一失的美德,再完美的你不会被所有人喜爱。追求你的灵魂之声,不用在意其余任何艺术之外的声音,孩子。
    某位大师又杞人忧天了,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关门弟子,我有那么蠢?贝缪尔带着一丝轻慢无礼的淡淡的微笑抬起脸来,绚丽光彩的眼睛闪着昂贵矿石一般。
    你就像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儿子,原谅父母对远方游子总是感到焦虑。Jacques和蔼地笑了,开始关心细枝末节的生活问题,最后说,我明年会来到中国,你有没有向你的异国救恩人表达感激之情?
    就感激吗?贝缪尔容光焕发地大笑,相当坦率地说,我正犹豫要不要以身相许呢,你要来证婚吗?哦!你的律师费是不是还拖欠着?
    第22章 只应自有东风恨
    八年前,东南欧罗马尼亚与摩尔多瓦接壤处,Folgandros小镇。
    那是一个夏季的夜晚,漆黑潮湿。一前一后两个青年,走在深山长满刺柏的红色峭壁下。
    他们好像在争执什么,穿白衬衫的说:我们的工作非常有意义。因为法律最重要的是维护公平正义,而不只是判定合同的有效性。
    所以呢,陆大助理律师?你想强调我们就活该千里迢迢来做这些合同没写的苦力活,对吗?黄色雨衣的男人叉着腰,用手中的树枝指指点点,为了一个根本翻不了的香水专利纠纷案,跑到这种深山老林来挖掘原料?这是律师该干的事?这案子就他妈不可能赢,我要回老家了!
    我相信我的委托人Jacques先生。只要找到了这里生长玉蝴稜的证据,我们就能为他证明作品的原创性。陆赫独自向前走去,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你只想减少损失,而我却想大赢一把。
    王羯用虚伪的语调祈祷:朱蒂提亚女神保佑你不被鳄鱼吃掉。
    礼貌是聪明人想出来的与蠢人保持距离的一种策略,陆赫从不犯错误。
    所以,他无视所有讥讽,埋头走到了半山腰。
    手电筒光一照,他忽然见到一块地面凹陷形成的渊洞,动物骨头、脑浆、红褐色的毛发和血肉中,倒着一个头戴黑橡皮软帽的小少年。
    他的眼睛上缠着黄旧的纱布,瘦得尖尖的肋骨外翻,把毛毡布似得上衣戳出两个大洞,墨黑的淤泥衬出没有光泽的苍白牙床,后背上有不少冷冰冰的惊慌的蜘蛛在往下蠕动。
    我操?王羯惊呼一声,环顾四周,这小孩是死了吗?是鬼吗?
    可是陆赫呼唤几声之后,不由分说地跳了下去,一手抱起少年,单手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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