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说:一大早,一声不响去哪里了?
    贝缪尔越了狱,一众医护大眼瞪小眼,陆赫还得给车马费和辛苦钱。
    出去吃早饭,哪也没去嘛。贝缪尔也觉得这个谎言太拙劣,高挺的鼻尖去碰陆赫垂下的手掌,祈他揉蹭抚摸,水灵灵的眼睛青翠沁人,特别仰慕的目光停在陆赫下巴上,小狗勾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陆老师,高抬贵手,饶我一次,不生气啦好不好?贝缪尔说,眼神富有夏日生动的悦目,求欢似得求怜爱。
    很难说陆赫是大发仁慈慷慨之态,还是习惯了被贝缪尔放鸽子,他只是说:陆琅回来了,今天她生日,和我回家一次吧。
    无怪乎陆赫能成为顶尖的明星律师,陆氏一门都是人中龙凤。
    陆父是国际大所的纽约、伦敦等地的大Partner,手下的团队只接高端诉讼、高端交易,经手无数十万亿级的资本交易,甚至到万亿级的对赌。
    而陆母是世界闻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她二十岁就已登台柏林德国大剧院、米兰LaScala大剧院、美国纽约林肯中心,三十五岁就成了威尔第国际声乐比赛的常驻评审。
    但他们都很随和,家庭氛围清直雅正、自由民主,房子也是低调的新中式装修,陈设都是半新不旧,佣人只有一个保姆。
    陆父微笑着对他们点头,简简单单说:来了。
    陆赫,最近怎么样。陆父拍了拍儿子的肩,示意他把桌上热茶喝了,随口说,我看你妈妈很喜欢那孩子,你还是老样子吗?
    陆赫路过半掩的房门,看见母亲坐在钢琴凳上,贝缪尔站着笔直,歌唱的样子像一只金字塔顶端的云雀。
    他的喉部快速颤动发一连串华丽高亢的装饰音群,那是多尼采蒂最有名的歌剧作品《拉美莫尔的露契亚》。清亮剔透的声音让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哀而不伤的终章,仿佛美丽的花园里有只蝴蝶在轻叹。
    陆母拿手绢拭着眼泪,她因为一场车祸失去歌喉,轻中度抑郁病史已有十年了,所以听到贝缪尔这么好的嗓音条件,不禁百感交集。
    陆父没有进去打扰,低声说:这孩子总是来陪你妈妈,说说唱唱,多少是个安慰。你不要对人家太刻薄了,喜欢不喜欢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知道。即使亲眼所见,陆赫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震惊盖过了其他所有情绪,我以为他不喜欢老人,毕竟上次
    第一次见父母的时候,贝缪尔点了酒店外卖,说是自己做的,被陆赫无情拆穿。陆赫认为会不会做饭不重要,说谎就是品性问题了。
    陆父没对下一代人的事再多评头论足,开始关心儿子的工作近况。
    他们家一天只吃两顿饭,晚饭设在五点,还要等一会。
    但这其乐融融阖家欢乐的气氛,被小妹陆琅的到来打破了。
    陆琅从小就在国外野蛮生长,念艺术学校两年改了五次专业,现在学的是服装,自称是个新锐设计师。
    她是个打扮得很中性化的Alpha,顶着绿色的头发、蓝色的眼影,让陆赫瞬间眼皮狂跳,心脏像是被寺院的大钟狠狠撞了一下。
    这一对比,他觉得贝缪尔都是大家闺秀。
    贝贝!陆琅惊喜于贝缪尔也在,你还没和我哥离婚呢?
    陆父给了她一个无声的呵斥眼神,但陆琅毫无自觉,继续说:太好了,我早就说我哥这种禁欲的老和尚,就不能和那个座山雕似的老尼姑结婚,你们要是结婚,生下来小孩不得直接剃度出家啊?人家小孩取名字,我小侄子直接登记法号,哈哈!
    陆赫也听不下去了:琅琅。
    哥,你好无聊哦!老喜欢管人家的闲事。陆琅对着陆赫拉了一个鬼脸,那我也要管你,我不管,就要男大嫂,就要男大嫂!
    贝缪尔规规矩矩坐着喝茶,很乖巧地微笑,极偶尔才开口。他嘴甜的本事修炼到了一种化境,随意的一句话,让四个人都很是受用。
    贝缪尔送的生日礼物是一条围巾,不知施了什么魔法,让陆琅高兴地满屋乱跑,像丛林里荡着藤蔓奔跳不息的猴子。
    饭后,陆琅将贝缪尔拉到化妆镜前。大号粉扑刷怼着脸糊,把贝缪尔呛得直咳嗽,可能接触什么严重过敏原了。但是即使声音可怕就如同大咳血一样,他仍然笑吟吟的。
    陆赫进来了:琅琅,你在做什么?
    打扮我嫂子啊!陆琅说,下礼拜就是时装周了,还有比贝贝更适合穿本人伟大设计的人吗?你不觉得模特是顶着书练出来也没他走得好吗?Jesus,我这该死的艺术天赋简直无处放置。
    陆琅为他染发,大胆选用特别亮眼的灿金,除了贝缪尔没几个人招架得住那种土豪色,然后她用发胶把发型抓得凌乱无序。
    陆赫对妹妹的爱好无从染指,但的确不能欣赏这种审美。色泽鲜艳的布料、破布似得裤子上挂着的设计师最后尊严,只能靠着贝缪尔金发碧眼的美貌苦苦支撑。
    晓得了!陆琅好像也觉得不大对劲,自我解嘲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突然啊哈了一声,将一罐口红盒子递给陆赫:哥,为你的Omega Pick一下!
    差不多够了。陆赫不知道哪来的潜意识,他觉得贝缪尔并不喜欢女孩家的脂粉,更不想任人打扮,他虽然顺从地在笑,但是灵魂非常不快乐,就说,小露是我们的客人,琅琅,你的礼貌呢?
    陆琅被哥哥身上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慑到了,瘪着嘴不说话。
    今天不是琅琅过生日吗?过生日的人都是国王。Its your Kings Day.贝缪尔却笑了笑,灯光下的金发太惹眼了,好像有细小的发光体围绕着他慢动作飞舞,国王的客人,就不需要听国王陛下的命令了?
    没事的大哥。琅琅开心,我就开心。贝缪尔将海蓝色的玻璃瓶在陆赫面前摇摇,说:闭着眼挑吧,芭比粉我也认了。
    陆琅说:大律师!你看看人家的格局!
    在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贝缪尔陷入难境。因为陆琅让他试女装,还是大露背的。
    琅琅?贝缪尔试图协商。
    怎么了。外面只有陆赫的回应,不合适吗?
    保姆把换下的高领毛衣收走了,陆琅也被陆父喊开了,贝缪尔只能说:这衣服真的穿不出去,你有外套吗,给我递一下。
    浴室的门开了小缝,可是哪怕只有这细细一条的场景,也过于艳丽、可怖了。
    贝缪尔背对着他,宝石红的晚礼服工艺至为繁重,一层层的细纱打成小褶罗列成钻塔形,像是美人鱼烫金的尾。
    镜子里的面容充满孩童似天真的诱惑,肉体又蕴含着西方人体油画的深远美感,灯光的碎片摔得满地晶莹流耀,映着他光滑如丝、白到发光的背部曲线弧度漂亮到不可方物,腰线像是古巴比伦空中花园的纤窄的玫瑰枝叶。
    多么标致的天鹅颈、蝴蝶背,连紧致的脊柱沟也无比明艳动人。
    可是那无上权威神格的美丽上,却爬着一只万分扭曲、恐怖的硕大蟒蛇,渊色鳞片镶嵌着血色菱形斑纹,伸张的颈部外皮布满毒液,奇诡的血口吞噬、摧毁所有观者的人格和生命,让他们彻底沦为地狱深处的奴隶。
    那是北欧神话中的尘世巨蟒、世界之蛇耶梦加得,它头尾相衔,雌雄同体,盘绕着整个世界,象征一切、完美、轮回,因为太过危险,被奥丁扔进了米德加尔特的无底深海之中。
    耶梦加得缠绕在贝缪尔侧腰惨绿色的槲寄生上,这是将光明之神刺穿而死、带来诸神黄昏的邪狞植物。
    怎么了?傻站着不动。贝缪尔将沉重的钻石耳饰摘下,背脊随之微微摇动,耶梦加得更加栩栩如生,红信蓄着满腔恨意,也要跃出来一般。
    他后腰诱人的凹陷惹人遐想,肌肤上发出若有似无的鲜花气息,好像在不遗余力、倾尽所能地取悦眼前的男人。
    贝缪尔笑了笑,蛇信也没有他的双唇鲜红,令人心悸:它又不会咬你。
    还是贝缪尔如刚抽芽兰枝的手环上陆赫的脖颈,那眼神颇含生动的炽热,勾勒着对方下颚的轮廓,你想咬咬它?
    第12章 三月露桃芳意早
    晚上好,陆先生,老师在哪里?沈贺敲开了陆家的门。
    今晚应该是有行动计划,沈贺来接贝缪尔了。
    是啊,我嫂子呢?陆琅叼着半个梨子,走了过来,刚才一开门,贝贝好像就溜没影了,我还好多衣服没给他试呢!
    沈贺看到门口掉落的女士假发,脸色一寒,立刻就驰了出去。
    贝缪尔伏在小区喷泉旁边,似真的星空般灯光下,肩膀颤似银莲,薄唇透着腐坏情人果的艳丽颜色,整个人如同坟墓里走出的德古拉后裔。
    他不断将脸沉入水中,极尽粗鲁地搓弄写满抵触的皮肤,像是浓密的粘胶中无法脱身的小鸟,无望地扑棱翅膀,鼻梁唇角上全是无法溶解的黏稠浓厚的粉和胭脂,被某种巨大恨意噎得眼泪直流。
    老师,老师!沈贺扑到了他面前,立刻用纸巾沾上油基乳液,一小块一小块地轻柔擦拭他的脸,没事了,都没有了,都卸掉了,您看。
    没有任何枯枝或败叶的水面上,一张纳喀索斯的面容,灿烂的倒影抖落了多少夜晚的黄金。
    我和阿蜜莉雅真的一模一样。过了好久,贝缪尔才抬起头与他对视,双唇像玫瑰花起皱的边缘,面部所有线条都更胜以往地尖锐,牙关发出薄薄锡箔的脆响,我的那位妓女母亲。
    不,您一点都不像。沈贺虔诚地望着他,将满地撒落的首饰、女士丝巾打包扔掉,说,您今天太累了,我送您回家吧。
    贝缪尔试图站起来,可是此刻他的人格和自尊虚弱得就如他的双腿,似乎没有能力支撑身体了。
    小露?
    陆赫也找了来,但还没来得及去看贝缪尔怎么回事,极其愤怒的沈贺就攥住了他的领口,两只食物链顶端Alpha的信息素压制力极高,瞬间交汇、爆炸。
    贝缪尔恢复如常,笑笑说:你做什么?快松手,和陆先生没关系,我自愿的。
    回去的车上,陆赫郑重地说:琅琅的西式思维太没礼貌了,逼你做这种事,我为她向你道歉。明天,我会让她过来登门致歉。
    西式思维?贝缪尔奇道,笑笑说,我不也是半个西方人?那我和琅琅是同样的思维习惯,她错了不就是我也错了,我和谁道歉去呢?
    这话一说,陆赫更觉得对不起他了,接着表示生日礼物太昂贵,要折算还到贝缪尔的银行卡上。
    这有什么好还的?贝缪尔和喷泉边那朵干枯蜷曲的假花判若两人,童贞般的笑,仿佛世上没一件事值得他珠泪轻抛,说,围巾是我从公司市场部随便拿的,你应该问问琅琅,喜不喜欢围巾里面的东西。
    他似乎有些倦,卧下来枕在陆赫的大腿上,高挺的鼻梁洋溢着骄傲,展示陆琅仅分组可见的朋友圈:已经过世的时尚教父、曾经LVBR首席男装设计师高耶缇先生的一张手稿。
    陆琅的文案这么写:啊啊啊啊i了i了i了aswl,面瘫大猪蹄子直男癌晚期自闭症儿童少林寺方丈@LuheBert交出绝美温柔体贴贤惠的仙女嫂子啊啊啊,我也是Alpha放着让我来!
    她时尚圈的朋友无人不知这件无价之宝的分量,都在下面评论陆赫属实不配。
    无话可说的陆赫凝固了一会,问:这么好的礼物,为什么还要用围巾打掩护?
    那样爸爸会不开心吧?贝缪尔稍微转转眼睛,他觉得这事很好理解,爸爸不是一直挺反对琅琅学设计?不能琅琅开心了,爸爸不开心呀。虽然他从来没直接说过,是我猜错了吗?
    陆赫一惊,父亲隐晦的情绪就连自己也很少察觉。他再一联想贝缪尔对母亲的陪伴,对妹妹的包容,忽然觉得愧疚非常,心里一软,精神松弛到了极致,伸手揉了一下枕在膝上的金色软发,轻叹着说:你今天辛苦了,所有事都想得很周到,爸妈和琅琅都很开心。
    那陆先生呢?贝缪尔笑着看他。
    今夜的贝缪尔是那么温柔迎人,他的话情挚感人,字字都敲在了心坎上,让陆赫关于他顽固的脸谱定位,每个角落都开始出现小小的龟裂纹。他越来越怀疑是否是傲慢和偏见致使了曾经的厌恶,心里的度量随之不可遏制地失衡。
    青春美貌又是这样触手可及的东西,贝缪尔雪白的脖颈像一片甜脆的苹果肉,无邪的目光、柔软的身体像情窦初发的少女,如雾金缕的发丝蹭啊蹭啊,触到了陆赫的手指,滑腻的脸颊立刻给予即时反馈的弹力,是如花般在掌心绽开的感觉。
    陆赫收回了手。
    贝缪尔无忧无虑地像一个林中精灵、月光仙子,指甲划着他的黄宝石袖扣,说:现在才六点耶。
    嗯。陆赫没什么音调地回应。
    贝缪尔讲话经常是没有上下文的,奇思妙想来了一句:我的纹身是不是好丑,陆先生不喜欢,我就去洗掉。
    不是。想起了那个诡谲又艳丽的场景,陆赫措辞渐渐显出异样的加快,自始至终都没向下看贝缪尔一眼,最后说,不疼吗?
    你说纹的时候吗?贝缪尔小猫似得拱蹭着,不满地说,陆先生都不看着我讲话,肯定在撒谎,肯定是觉得很丑。
    不丑。陆赫立即否认了,这个俯视的角度去看,贝缪尔精致下巴白檀雕刻的那样,鼻子下面那片小小的泛红是浅桃色的,像是刚刚从腼腆状态平复过来的含羞草露珠,唱诵宛如肖邦指下婉转迷人的音符。
    很好看。陆赫终于说。
    经过隧道的时候,陆赫连眼睛也闭上了。可是大腿上的触感真实可及,贝缪尔细密切割鸽血红钻石般妖冶、充满侵略性的容色,好像是最强烈的太阳光线,可以穿透他的眼皮。
    陆赫觉得这是个湿气很重的夜晚,让他的呼吸声也变得可闻。
    大哥。贝缪尔玩着手指,重复着某种巫蛊色彩的呓语,现在才六点哦。
    陆赫很少来购物中心吃饭,但这次是他主动提的。
    他做决定做习惯了,问都没问,就进了一家传统中餐厅。侍应生以为他们是情侣,结果听陆赫来了一句:你多吃点长身体,小孩子不要挑食。
    贝缪尔在他崭新的皮鞋上留下一个轻轻的踩印:你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吃这个。
    陆赫认为他的决策无比正确,皱了眉头:别闹。
    你闹,是你闹。贝缪尔鼓着嘴说,那随你吧,反正小孩子就是要站着布菜、伺候人的,是不配好好吃一口饭的。
    贝缪尔一直忙着哄他的父母开心,席间根本没动几筷子,所以陆赫才带他来吃第二顿。他无奈地说:那你想吃什么?
    贝缪尔憋着笑,说那可有的吃了,地下13层不都是小吃广场吗?
    陆赫的味觉在这个夜晚得到了极大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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