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单亲。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没什么好说的。”杰西卡耸耸肩,“我父亲是个挺和善的人,或许说曾经是,但自从我母亲跟他分开以后一切就都变了,酗酒,颓废,白天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但是工作结束回到家里整个人就变了,像神经质一样自言自语。”
    “他讨厌一切提到我母亲的场合,比如毕业晚会。”杰西卡耸耸肩,“比如party。”
    “有一次,他去学校,因为我老师问了一句的我母亲,他就跟人吵起来了,索性没失去理智跟人打起来,上帝保佑。”杰西卡摇摇头,“在他跟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个特别棒的音乐制作人,也发一些专辑,评价都很高。”
    “但是一切都变了。”杰西卡耸耸肩,“因为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原谅我这么说自己的母亲,但是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
    夏初张张口,然后闭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以前最擅长的领域是抒情。”杰西卡笑着说道,“那老家伙得过很多奖。”
    “可是后来他就不擅长抒情了。”摇摇头,杰西卡嘲笑着说,“自己的感情都崩溃,又怎么能写好抒情歌?于是他开始活跃在各种摇滚专辑的背后,越来越阴暗,越来越放纵,颓废、黑暗、痛恨、咒骂变成了他全新的制作风格。他开始在媒体上跟人吵架,开始跟各种各样的朋友翻脸,开始越来越孤僻。”
    “如果不是Edions叔叔的劝告,或许他会去碰那该死的毒?谁知道呢。”杰西卡摇头失笑。
    “我从小就读最好的学校,用他挣的钱,我学音乐也是因为他,我一直都以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杰西卡笑的有点怀念,“他强壮、身材魁梧,会把我放在肩膀上去幼儿园,带着迷人的笑容,像汤姆汉克斯一样,让人觉得温暖,在圈里的口碑一级棒,不种族歧视,绅士而风趣,在学校的时候,我是所有人羡慕的中心,因为父亲,他总能让我像个公主一样。”
    杰西卡仰仰头,有点哽咽。
    “可是从那个女人走之后,他变成了这样。”杰西卡摇摇头,“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如果他的世界没有我,他会直接用他床头柜的那把手枪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每次清醒的时候都会向我道歉,然后继续酗酒,我也开始变坏。”看着夏初,“我相信安迪叔叔很信任你,因为他不会随便把我托付给别人
    “是害怕吧。”夏初突然说道。
    “……是吧。”杰西卡犹豫了一下,“害怕,害怕爱情,怕有一天像我父亲一样,这东西有种魔力,让人沉溺,却又让人恐惧。”照顾的。在音乐圈子里,他们都叫我坏女孩,我开始渐渐忍受不了父亲的黑暗,变得压抑而狂躁,总会做出些让大家难以相信的事情,比如辱骂唱片公司的经理。”
    杰西卡耸耸肩,“虽然那事不怪他,但是我发现我有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我开始不相信爱情了,跟男朋友分手,出入夜店,反正我负面新闻满天飞,虽然我觉得无伤大雅,但是大家都当我是个麻烦。”
    “你继续。”夏初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过有时候这世界就是这样。”杰西卡笑了笑,“以前我父亲那么辉煌的时候,找他邀歌的人可能还没有现在多,因为他现在写的那些歌,虽然离奖项越来越远,销量却越来越好了。”
    “于是他有了更多工作,每次写歌的时候,就更加阴暗一点,每阴暗一点就去写新的歌。直到我撕掉他的曲谱,摔掉他的吉它。”杰西卡摇摇头,“他才短暂的脱身出来,犹豫着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写歌。”
    “可是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杰西卡笑笑,却笑得夏初那么看不懂,“他病了,肝癌,早期。”
    “上帝啊。”杰西卡摇摇头,“我都不知道,我该怎样去看待这件事了。”
    “早期的癌症如果及时治疗,还是有很大机会痊愈的,你不用伤心。”夏初劝了一句。
    “正因为我没那么伤心。”杰西卡晒笑了一声,“我是基督教徒,我父亲以前也是。我们对于生老病死并没有你们国家的人那么看重。我们当然知道早期癌症是可以治愈的,但是当他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后,他却选择了放弃治疗。”
    “我甚至不知道在他葬礼上应该做怎样的悼词。”杰西卡看着夏初,“说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却迷失在人生的路途中?狗屎!”
    “我痛恨这样的事情。”看着夏初,杰西卡无奈的笑笑,“我甚至在回想,我自己在得知他的病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他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杰西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跟他都清楚,他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可是这该死的世界就是这样,他就像一辆失控的列车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而我只能默默的看着,我根本无法插手他的世界,任何人都不行,除了那个走了就了无音信的女人。”
    夏初默默的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杰西卡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该劝他去治病,还是应该放任他,选择自己的路。”杰西卡摇着头,“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这世界真有奇迹,就让奇迹降临吧,让他恍然大悟,让他回到从前,让他能积极的开始新的生活。”
    可惜这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吝啬的。夏初跟杰西卡都知道这个道理。
    “我还有七天时间就要召开我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了。”杰西卡摇了摇头。“但是我根本不能安心工作,来这里呆三天,也是我最后的努力了。不管能不能劝告自己,我都得回去跟他摊牌了,但是知道现在,我都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试着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吧。”夏初挠了挠头,“你们总是在强调自由、民主,我想,任何人都受到过这样的教育,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那句话,就不用我说了吧。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杰西卡有些痛苦,“他宁愿选择去死,也不想继续那样的生活了。”
    “没什么是真正不能控制的。”夏初耸耸肩,“可能你觉得我说的是风凉话。但人活着,不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中,有我们自己的责任,我并不太理解你们的思维。”
    “但是我觉得,人活着,什么都还有机会去做,人死了,什么都做不了了。”夏初怕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是你,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感受,但是作为一个倾听者,如果你想询问我的意见的话,我想我的意见是唯一的,那就是回去陪他,而不是逃避。”
    “我没有逃避。”杰西卡不满的看着他,带着愤怒。
    “你是在逃避,你们都在逃避。”夏初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因为现在的痛苦就不想有未来?我们不说未来还有多长,哪怕只有一年两年都是值得珍惜的,因为还活着,我们国家有一句话,叫做人死灯灭,说的是人死了,就像灯灭了一样,回归黑暗。”
    “他会去天堂的!”杰西卡愤怒的打断他。
    “你见过天堂吗?”夏初也看着杰西卡,“争论这个没有意义,我尊重你的信仰,但是我告诉你,不管他走了以后会去哪里,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他也永远看不到你了。”
    夏初比划着,“除了相框里的照片。”
    杰西卡沉默着。
    “我不想多说什么。”夏初笑着拍了拍杰西卡,“或许对你来说,这是个问题,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个问题。”
    指了指城墙外面,“这世界多大啊?有多少痛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对你来说是的,对我来说也是的。但是我们不应该因为这些就畏惧他,我不知道你们的上帝是怎么指引你们的,但是我个人来说,人总得活着,才有机会去想一些事,你父亲如果就这么去了,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也是一种遗憾,弥补不了的遗憾。”
    杰西卡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夏初靠在城墙上,伸手掏掏口袋,失笑摇头,刚说完人家,这是又想抽烟了吗?拿出口香糖,吃了一颗。
    默默的看着城墙外的风景,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
    但至少很平凡,有时候平凡也很有滋味,是一种值得羡慕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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