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寒的这道圣旨一出,满朝寂静无声,刚才这位皇帝随意排序给皇子赐名带来的惊讶似乎都不见了。
    程采女得封淑妃那也算是实至名归,那可是凤阁程阁老的嫡亲孙女,程家世代簪缨,曾出过两代宰辅,一任皇后。如今淑妃又育有皇子,身居四妃之次没有人有意见,可房氏被封贵妃,如今后宫没有皇后,那她在位份上就是的万人之上,又凭什么?
    静平公这么多年都只有个虚爵空位,纵然有子侄入仕,可他自己是前两年才得了官职,哪里来的“有大功于社稷”?他的嫡女连皇子都没有,甚至不曾被皇帝召幸过,又凭什么做四妃之首?
    房高年站在众臣之间面色难看得很,但他也不敢在这大殿之上公然违抗圣命。
    房家有钱,有的是钱,说是富可敌国都是小看了他们,但是他们没官做这些钱就花不到最关键的地方去,没有好的地位有多少钱身份也都上不去,公爵又怎样?没有实权在握谁能看得起他们?
    而且只有钱又怎么能知足?曾经的房家可是大权在握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怎么会甘心。
    当初云帝才病的时候未来新皇的前朝和后宫房高年便在同时谋划,可惜一直都没找到什么太好的突破口,新皇登基后身为大将军又是皇后的风氏云凰自然成了房高年的眼中钉肉中刺。定要除之而后快的。
    西疆的战乱自然就成为了最好的时机。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然后联手了那么多人在西疆弄死了皇后——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尸体这件事让人有些不安——但他却不曾想皇帝根本没召幸自己的女儿,而同时宫中居然多了十二个皇子!这十二个他女儿都没占上其中之一。
    如今得封贵妃,这是皇帝明着在捧杀,看着万般恩宠,实则众矢之的。杀人不见血的刀子,最是致命,甚至都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
    但这件事虽然看着危险,却似乎也是个机会。皇帝总不会永远只有这十二个皇子,他既然开了这个头,那后面总有机会。
    这世间男子哪有不爱美色的?他根本不信皇帝能念着皇后一辈子。如今这么多的皇子不就是证明?
    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他说些或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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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漠寒把房家的女儿封为贵妃自然是为了让静平公一家子都不好过,毕竟他自认自己从来都是个小心眼的人,而这世上根本就不应该有以德报怨这一说。
    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了考验一下他选择的未来皇帝的生母的能力,房家可没有那么好对付,如果要做下一任皇帝的母亲,那她得有相应的能力才行。若是连一个只有虚假恩宠的贵妃都抗衡不了,那他还是趁早换人,大家谁都别浪费对方的时间。
    而如果不能尽快想清楚她自己在这宫里的意义,那也不怎么合格,依旧是尽早换人比较好。
    他只有十四年,如今他在皇城里的时间已经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再熬十四年他就能离开这里了,更准确地说是十三年又九个月后。
    到时候封王立太子让太子继位,他就能离开这里,去找他的安安了。
    只要安安还愿意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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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妃九嫔的册封也算是朝廷的一件大事了,不过十三个人的册封礼一起办也能省下一大笔钱。
    至于太后……云漠寒也实在是不想和自己的母亲之间闹得太僵,适当放权或许对所有人都好,而且太后原本就是凤印的主人,她重新管理后宫,也算是权和利都在手,或许能让她不那么极端。
    反正那凤印……安安也从来都不想要,它不过是束缚安安的另外一道枷锁而已。
    太初八年,九月初三,宫中行册封大礼。云漠寒也在这一日当着新晋妃嫔的面把凤印交给了太后,请太后代行皇后职责。
    一个月后,其余采女和美人亦有晋升,重新分配了殿阁,住的相较过去要宽松多了。不过那四妃九嫔依旧是自己独居一宫,皇帝没有安排任何人和她们同住。
    但也就在册封剩余嫔妃的那一晚,宫中清露阁走水,在熊熊大火中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唯一有些意外的是,这次走水没有任何宫人伤亡,似乎有人提前把里面的人都清空了。
    而且火势也被非常及时地控制了,只烧毁了清露阁,旁边的宫宇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清露阁走水也让那些从没侍寝的妃嫔非常紧张,这个地方如今在后宫中太特殊了些,就连太后也明里暗里让他尽快修整。
    可云漠寒嘴上是应了太后的要求,但这地方维修的款项好像怎么都没批下来,后来户部终于放了钱,修的时候又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最后那一片废墟就被留在了那里,一直都没能重建成功。
    至于当日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云漠寒就象征性地罚了他们一个月的月钱,之后就再也没提这件事了。
    而也就在云漠寒觉得自己今年剩下的时间能还算太平的度过的时候,一直都十分和睦其乐融融让安阳城里多少宗亲都羡慕的怀王府却闹出了点事。
    云漠寒带着些古怪的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自己的二哥和二嫂同时进宫,然后在他面前万分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跟自己开口。
    他们不开口云漠寒也不着急,正好云漠澜过来他还能从那些奏折里抽身出来,偷个懒。
    “陛下应该知道臣想要说什么。”不过云漠澜很快便发现了云漠寒的企图,更何况他不相信如今安阳城里有云漠寒不知道的事儿。
    “我是知道,”云漠寒挑挑眉也没再装糊涂,“但二哥你和二嫂嫂想要个什么结果呢?”
    云漠澜家的那对双生女儿今年及笄,他也确实记着云漠寒当年的承诺,和童于归一起选了两个封号来请云漠寒封了郡主。
    嫡长女封瑜清郡主,嫡次女封瑜漓郡主,他的庶长女前些年及笄的时候已经请封过了这次便顺便向云漠寒讨了个赐婚的恩典,虽然婚配的只是个江湖侠士,但念在他的女儿自己喜欢,云漠澜便也没阻拦。
    淑仪县主的姻缘定了,可这两个双生女却让云漠澜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万般头疼。
    这一年朝廷开科可谓神仙打架,云漠寒选状元都有些困难,最终他实在选不出来了——这次倒是因为前三甲都十分有才他确实很难定究竟谁才是状元郎——后来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皇帝选择了抓阄。
    没想到状元郎年仅二十三,不仅才高,长相还异常俊美。
    状元郎跨马游街的那一日正巧被带着一家子看热闹的怀王瞧见了,停下车多看的那一会儿,这状元郎便被他的两个女儿一起看上了,如今都闹着一定要嫁,就快绝食了。
    云漠澜现在是要多后悔有多后悔,那状元是个寒门出身这没什么,毕竟他家是亲王府,女儿无论怎样他都养得起,文人清流他自然也不会瞧不上,更不要说身为状元今后有他和童家提携仕途自然一片光明。
    问题就在于他的两个女儿闹着要嫁的是同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还有个问题,这状元郎愿意娶你家那两个小丫头吗?”
    “若非两情成悦,我可不下旨赐婚。”云漠寒笑着看着云漠澜,他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想求他这皇帝做些什么。
    “陛下能……将这位状元外派吗?”云漠澜知道他不应该这般插手朝政,但为了女儿他也没办法。
    “眼不见就能忘了?”云漠寒摇摇头,“你和二嫂嫂当年可是一见钟情呢。”
    “忘得了吗?若是你的女儿和你一样,只怕这样才是真的活不成了吧?”
    “我还是那句话,坏人姻缘的事情我绝对不做。”
    “只不过……你可知道那徐忌是怎么想的?他若说你的两个郡主他都不愿相配你怎么办?他若说愿娶其中一个你选谁?而除了你们这两个做父母的,谁还能把那两位郡主分清楚?我是分不清的。”
    “更要问清楚的是,这位状元郎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等着他衣锦还乡?”
    “儿女债,二哥你的债实在是多了些。”
    “外派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他在中枢待着,不然学问再好这次也成不了前三甲。”
    云漠澜怎么会不清楚云漠寒问他的这些都是再棘手不过的事儿,他和童于归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进宫的,毕竟云漠寒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能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没准儿这次他也能提出什么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
    “外派不可能,而且作为皇帝我也不会这样快将亲王的嫡亲女儿许配给他。为了朝堂大局,那两位小郡主也得忍一忍了。”
    “不过考验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们还能趁机看看这人的品性?”
    “能被陛下放进中枢里的状元郎,”云漠澜倒是看得清楚,“人品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
    “二嫂嫂就没什么要说的?”云漠寒没再理会云漠澜,他转向了童于归,这位怀王妃应该不会只是陪着云漠澜进宫。
    “臣妾只是想问问陛下将来有没有可能在实在没法子的情况下赐个平妻的恩典。”童于归是真的为这两个女儿愁白了头发,但是亲王府的郡主无论如何都不能为人妾室,名份上是绝对过不去的。
    若是这两个女儿将来还是定要嫁这同一人,那就只能让皇帝赐为平妻了。官员想要有平妻没那么简单的,毕竟涉及的礼法还有今后的继承权之类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情我愿,就什么都好商量。”云漠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是答应了童于归。
    “你能不能肯定徐忌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云漠寒话锋一转再次瞧向了云漠澜。
    “怎么敢让人知道,”云漠澜重重叹了口气,“那俩丫头被我锁在府中让母妃看着了。”不然今天他们也不敢两个人一起进宫。
    “不过他应该是听到传闻说怀王府有郡主看上他了,究竟是哪一个现在安阳城里也没明确的说法。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这个传闻当真,反正他到现在并没有尝试接触怀王府或是童府。”
    “有这个传闻在,至少短期内想要和他议亲的人家会望而却步,你们还是要早做决断。”
    “想用什么法子试探他都随你们,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成了。”这件事能利用,但是云漠寒并不太想用两个小侄女的终身大事去赌,“若是之后他能让你满意把女儿下嫁,我自然还是愿意给个赐婚的恩典的,平妻也由着你们了。”
    “但只有一点,两年内她们不能出嫁,当然要是嫁别人就随便了。”
    “臣明白了,多谢陛下。”云漠澜知道这已经是云漠寒极照顾他们家的做法了,当下谢了恩也没再说些别的。
    “就是还有一件事……今年年末,陛下能不能把世子召回来?”
    云沐昪自武艺有小成便闹着要从军,但军权这件事实在是不好沾染,云漠澜一直拘着他没放他出去,后来他自己跑到宫里找了他这位怕了很多年的七叔,自己求着要从军。
    之后云漠寒看着云漠澜追到宫里差点当着他的面把儿子揍一顿之后把这小子扔到北境去了。北境守将列将军和如今掌安阳城外驻军的列叔辰是一家,列叔辰家的一个旁支的女儿和静平公家的庶子结了亲,北境云漠寒自然不可能再留在列家人手里。
    让云沐昪去就是为了在将来把北境军权彻底收归皇室,再有就是云漠寒能光明正大地往那边派点人,去看看云漠若现如今究竟怎么样了。这不看不知道,一仔细看真是格外精彩。
    北境的大戏和天狼国的变局让云漠寒都觉得把云漠若丢过去真是太正确了。
    那位故意放跑的嘉诺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真一闹起来比云漠若还能折腾事儿。
    未来那个地方只会变得更乱,但先乱起来的一定是天狼内部,而不是大汉的边境,所以放云沐昪去历练正合适。
    “你给他写信不就好了,我没限制他的自由,而且说真的他的官职也没到需要圣旨召他回来的高度,长官同意他就能回来探亲了。”
    “……他不肯回来。”云漠澜捏着额头终究只能对云漠寒承认他这儿子根本不听他的话了,“那小子就怕你,陛下帮个忙吧,自从您随了他的愿让他从军了,去了北境之后他就没回来过了。”
    “母妃实在是想见他,而且淑仪要出嫁他这长子得送嫁啊。”
    “让他过年的时候回来就成了。”
    “我帮你写封信也行,”下旨是不可能的了,云漠寒自然答应了云漠澜这个要求,“但有个条件。”
    “你让他带些品相好的狐皮回来。”大汉北境的雪狐皮格外厚实,但上供的那些送去哪里都要有记录,云漠寒自然是不太想用的,而且他清楚很多东西上供的还真不一定是最好的。
    “陛下要制皮袍?”云漠澜看着云漠寒摊开了纸帮他写信,终于松了口气,随口问了他一句。
    但童于归在他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就掐了他一把。
    “云凰的新斗篷上还差点能镶上去的皮子,我现在又不能出去狩猎,而且最近安阳城外面也没什么长得好的狐狸了。”云漠寒下笔的速度没有受什么影响,而且他说得很自然,好像下一刻风冥安就会推门进来给他端一盏新茶一样。
    “写好了。”他吹干了墨迹,把信纸折了三折递给云漠澜,“二哥你自己找人送去吧。”
    云漠澜接过那封信看着云漠寒那张面色如常的脸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憋出了一句,“臣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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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取之先与登高易跌重,亲王愁云儿女成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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