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棱。
    咯棱。
    随着犹如空铁罐别捏扁时的声响,左昊缓缓挺直了上半身。
    “这个天杀的蜂巢实验室,生化陷阱实在是太多了。我都那么小心了,还拿着红色身份卡,仍然差点把命都丢了。”
    他的作战服已经被腐蚀出许多口子,襟部扣带更是从中间断开。
    “我的脊椎应该已经被蛀空了,要不是我的基因原体比较特殊,现在根本就别想走路。”
    左昊撑着墙,小心翼翼前进着。从衣服的破损处可以清晰看到有着鱼鳞一般的密集水泡,黄色的脓水成网状渗出。
    他咬牙道:“等我拿到二阶基因原体,必须得马上注射,不然肯定扛不住的。”
    半空中漂浮着的小男孩劝道:“其实你也可以联系一下小队里的其他人,请他们帮忙把你带出去。毕竟你之前告诉过我,二阶基因原体最好在不受打扰的安全环境下注射。”
    “不。”左昊喘着粗气拒绝了,“你可别忘了,刚才在主蜂房得知的消息,以研究主管的权限可以申请到十支基因原体的。”
    “所以呢?这和你不愿意找他们帮助有什么关系?”
    “不是愿意让他们帮助。”
    左昊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他的右腿以一种近乎骨折的状态耷拉着,后背大片皮肉敞露,脊椎布满了铁锈色的附着物。
    刚才那咯棱声响,正是他直腰时,这些附着物发出的。
    “首先现在位置的辐射强度下,根本没法建立通讯。”他的眼眸深邃幽暗,倒映着地面上尘埃的灰黄。
    “其次,按照矿区的规矩,哪怕是我一个人弄到的基因原体,也要分给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小队成员。”
    因为采矿时各人分工不同,有的人负责采集,有的人负责钻探,不能因为能晶矿是你采集的,就全部归你。
    所以就有了小队一同执行任务进矿区时,战利品共享的规则。
    而此时的蜂巢实验室已经是矿区,基因原体更是属于战利品的范畴,哪怕这十支基因原体完全是左昊自己弄到的,也要至少拿两到三支出来分给姚伦小队的其他成员。
    “二阶啊,二阶基因原体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左昊一下子变得有些疯狂,“我怎么可能分给他们,一支都不可能分出去!”
    “但是你就算注射了一支,还是有九支,不也得分两支出去。”小男孩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眨眼反问道。
    “等我成为二阶能力者,就去找他们。”
    左昊嗓子里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测测的,低沉暗哑,杀意凛然:
    “只要把他们都杀掉,就不用分出去了。”
    小男孩一下子沉默了,他的性格比较温良,这个做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忠诚地替左昊分析道:“万一又遇到精神污染怎么办?”
    “二阶能力者的各方面抗性都要强很多,能影响一阶能力者的精神污染源不见得能影响二阶的。”
    左昊停了下来,“离主蜂房还有多远?我们抄近路吧。中控节点已经关闭,很多生物检测门都打开了,直接过去问题应该不大了。”
    “以现在的行走速度,原路返回还需要三十七分钟,如果走直线抄近路的话,大概十一分钟能到达。”
    小男孩地把手指放在左昊的腕带电脑上,十分敬业地回答道。
    “那就走近路。”
    左昊从口袋里拿出一管很袖珍的肾上腺素注射器,扎进自己的静脉中,全部注推进去。
    …………
    九分钟后。
    左昊一瘸一拐地走进主蜂房。
    “这里怎么变得这么乱?”浮空的小男孩脸色一变,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只见在模拟阳光的照射下,周围无数试管,仪器架,蒸馏瓶摔碎在地上,玻璃碎片的断面反射着五彩光芒。
    之前只破损了十几根玻璃巨柱,而现在视线范围内的巨柱破损了一大半。
    “难道有人进来过吗?”
    “不,肯定是因为中控节点关闭,这些植物都跑出来了的缘故。”
    左昊冷静地指着一根缓慢舞动的低矮柳条道,“显然有很多植物是可以动的,是它们造成的。”
    他打心眼里就不愿意相信有人进来过。
    左昊快了几步往深处走去,大概一百多米,来到一个圆形基台前。
    他站上去,手边立即飘浮起一个磁悬卡槽。
    红色身份卡插下。
    ——错误警告,错误警告。
    “嗯?”左昊连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腹部到髋部的口子又裂开一道新缝。
    “看起来是死机了。不知道是不是中控节点关闭后,断电导致的。”
    “那怎么办?”左昊用噬人般的眼神望过去,
    “这可能反而是好事,我天生就能进入各种电子仪器,可以尝试着进入这个里面。”小男孩眼睛一转,有了注意。
    “那就快点,我感觉身体状况正在变得糟糕。”
    左昊从腹腔内抠出一块布满晶莹水泡的腐肉,用力丢在地板上,很快烂成了黄色的脓液,呲呲作响。
    他又摸出一管肾上腺素,扎进静脉里。
    没过多久,小男孩就兴奋叫道:
    “我控制住集簇智能了!”
    “快,申请基因原体,就现在。”左昊用力抓着自己的伤口,吼道。
    ——研究主管魏长舜,无法申请二阶基因原体。
    ——请先完整归还五支。
    “归还?妈的我还没借呢!”
    左昊听到提示音,心脏一阵抽搐,差点站不住身。
    “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搞错了?赶紧给我查,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基因原体呢!”
    沉默了一会,小男孩重新现出身来
    “对不起。”
    他痛苦而自责地摇头道,“让你失望了。”
    “那十支基因原体,被人领走了是吧。”
    左昊面色突然平静了下来,语调深沉,每个字都如同泡在了冷雨中。
    他看向杂乱的周围,地上隐约可见的脚印。
    到角落里,好几支注射完巯基络合剂留下的针头,还有一张沾满鼻涕的纸巾。
    左边的一台基因仓被拉开,搭盖在蒸馏器上的苫布有清晰的、撕扯过的痕迹。
    咚。
    左昊闷哼一声,软绵绵地栽倒。
    口鼻中一下一下地呛出腐烂脓液,恶臭的气味一时充满了房间。
    此刻他虽然没有死去,但也进入了弥留。
    小男孩的惊呼声,仪器传出的滴滴声,还有强烈辐射带来的耳鸣环绕着,三十多年来的经历犹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
    少时发现原体相性的喜悦,成为能力者时的意气风发,各种采矿任务下的巨大压力,妄图成为二阶能力者的野心,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无尽的冰冷感逐渐远去。
    “到底是谁……啊!!”
    ……
    “刚才好像有人惨叫?”纪成挠了挠耳朵。
    “少吓人了,你听错了吧。”张菱菲脸色一白,死死就抱住他的胳膊。
    “赶紧上车吧,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众人拎着战利品,依次钻进轨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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