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回到长安以后,桑弘羊一直没有到博望苑来。
    刘据虽然不在意此事,但是转念一想,以桑弘羊的精明算计,多半是为了避嫌。
    他和朝堂上这些老臣都没什么接触,桑弘羊算比较多的一个,那还是因为举办长安花会的原因。
    其他人诸如上官桀, 金曰磾,公孙敖等人更是没有任何交集。
    这其中固然有他不喜交际的原因,更多的则是他人的顾忌。
    和太子过从甚密,会让皇帝起疑心,这是常识。
    象司马迁这样的现任官员频繁出入博望苑,整个官场也就他一个。
    而他之所以不用避嫌,只因为他是史官,没什么嫌可避。
    他在一旁沉思, 金不焕和田千秋则对卷帛上的符号起了兴趣,认真研究起来。
    桑弘羊不来,他反而无事一身轻,对张安世道,“这些东西本宫也看不明白,你就这样答复他。”
    张安世点点头,试探着问道,“殿下,属下与子寅兄谈及南行之事,言殿下在巴蜀推行竹纸与铅字印书一事,还有《算学》成书,可否让吾等一见神迹?”
    田千秋也看过来,刘据笑道,“此事不日再说,待有所成就之后定会让诸位一见。”
    巴蜀之地自成一方,是一个天然的“独立王国”,他在那里推行什么都可以,拿到中原来就不行了。
    原因很简单, 在巴蜀之内他不用考虑“政治因素”,而在巴蜀之外,不考虑这些因素等同于自杀。
    武帝刘彻在未央宫停留一晚之后,便再次回到甘泉宫,带着他的勾弋夫人陪李夫人养胎去了。
    史俭万般不情愿,但皇命难违,带上达兰的中卫营一道去甘泉宫驻防。
    太子刘据继续监国。
    本以为一切可以回归正常,可是武帝离开未央宫的当天夜里,尚在建设中的建章宫就出事了。
    确切地说,是昆明池出事了。
    因为建章宫距离昆明池极近,夜间施工的民夫们发现池中发出阵阵异响,赶紧通报附近的未央宫卫尉裴历。
    裴历带着手下迅速赶到现场,登上楼船查看,结果在池中心发现了一块石碑。
    或者说,一只千年老龟驼着一块石碑更确切。
    众人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时分才把石碑弄到岸上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裴历亲自到太子宫面见刘据, 把这件事详细禀报一番。
    刘据开始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听他说太卜令张平也去了,才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如果是祥瑞还好办,如果不是呢?
    他立刻出身,跟随裴历往昆明池而去。
    走出太子宫没多远,他吩咐人到博望苑去,把金不焕叫过来。
    象这种事情,有金不焕这样的人在身边,感觉还是踏实一些。
    很快,金不焕换上一身正装匆匆赶来。
    当他们来到昆明池时,石碑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南军卫兵团团围住,太卜令张平正站在石碑前发呆。
    “殿下!”
    张平一躬到地,“此物甚是奇特,臣……看不懂!”
    刘据凑近观察,发现这块石碑呈长条形,下方凹陷,把龟壳卡在其中,石碑上条纹粗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装神弄鬼。
    在这个年代,科技水平极度落后,人们对各种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更原意归结为神灵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武帝年迈多疑,一旦放到他面前,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没什么奇怪的,毁了吧!”
    刘据此言一出,张平忙道,“殿下请听臣一言,此物出于水中,非比寻常,臣以为,应报与圣上知晓。”
    刘据不悦道,“圣上哪有闲暇顾及此等琐事?”
    “此事重大,理应报与圣上!”
    公孙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见张平与太子争执,推开众人走了过来。
    “丞相!”张平躬身施礼,公孙贺点点头,然后才转向刘据鞠躬行礼道,“殿下,圣上身边有一位能人方士,他或许可解此题。”
    刘据知道,公孙贺一出现,这块老龟驮石碑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
    “丞相觉得如何处置为好?把它送往甘泉宫?还是请圣上回未央宫?”
    公孙贺道,“自然是请圣上移驾,此乃天物,岂可轻易动之?”
    刘据道,“丞相请便!”说罢向金不焕使了个眼色,拂袖而去。
    公孙贺对他的表现根本就不在意,马上命人快马赶往甘泉宫,请武帝回京。
    建章宫也因此暂时停工,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
    在回太子宫的路上,金不焕似笑非笑地问道,“殿下对这等神兽有何见解?”
    刘据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金不焕大赞道,“殿下英明!不过依属下来看,恐怕只有鬼而没有神。”
    刘据:“何解?”
    金不焕:“属下仔细观之,发现石碑下方与龟背相接处有砍削痕迹,断口颇新,石碑背面有一些刀剑划过的条纹。”
    刘据一愣,“你看到这么多?”
    金不焕道,“等一下与本义兄研习一下,那些花纹究竟有何意涵。”
    刘据和金不焕共同回到博望苍,找到田千秋,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田千秋注视着金不焕在布帛上画出来的条纹,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文字从未见过,不知是何意。”
    刘据观察的方向和田千秋正好相反,一条条一道道的看上去反而更象是易经中的阴阳符号。
    他取过笔来,按自己的想法重新描了一遍,田千秋和金不焕一见顿时大惊。
    “殿下如何得之?”
    刘据对易经八卦并不熟悉,随口道,“我看到的就是这些符号。”边说边用笔尖在金不焕画的线条上游走。
    “不对!”田千秋道,“殿下与我所见为反向,正解应是乾上乾下之天卦,和火下水上之既济卦!”
    金不焕拍手道,“正是如此!殿下请看,第一卦六爻皆为阳,为全阳乾卦,第二卦离下坎上之既济,六十四卦中只此一卦阴阳完全得位。”
    刘据听得一头雾水,笑道,“请两位解之!”
    金不焕道,“本义所读典籍远胜于我,请本义为殿下释疑。”
    田千秋笑笑道,“子寅过谦了,易经之神妙,在于变化,世上恐无任何典籍可解其秘,请子寅兄共参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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