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靠岸之时,船上一行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解开绳子之后,林寻他们相继下了船。刘五冈筋疲力尽,又由于受了惊吓,因此双腿发软地走在最后,刚一下船,就看见那倒在地上的人紧闭着双眼,脖子上的血涓涓地流出。他吓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不是扶住旁边一小弟,估计就要一头栽在地上了。
    黄江和武生上前便把另一人按在了地上,林落捡起地上的两把刀,望了林寻一眼,便将其中一把丢给了他。
    “给我这个做什么,倒是个累赘!”林寻指指背后的剑,却还是一手接住了丢过来的刀。
    “不要拿来。”
    林寻立即换了个笑脸,嘻嘻道:“谁说不要了,虽然是个累赘可也总比落到别人手里好。”
    “说!你们的人在哪儿?船夫在哪儿?”黄江在后面冲那被擒者嚷道,手指着那倒地之人,“你要不说下场就和他一样!不想早死就实话实说,别玩什么幺蛾子!”
    林寻听到,轻轻挑了挑眉便走了过去,立定在那人面前,用刀尖抬起了他的下巴,表情夸张地端倪了对方一遍,像是在端详一件古玩似的,饶有兴致。可是接着却脸色一变,猝然问道:“唐小姐在哪里?”
    那人见同伴已死,心中士气早已大减,因此浑身哆嗦着,牙齿磕磕绊绊撞在一起,结结巴巴道:“不……我不知道……”
    “死到临头了,怎么还在嘴硬呢?”林寻咂着嘴,语气悠然轻巧,对这种到手的活物似乎生来就有无穷的乐趣陪他斗,陪他玩。
    但接着,只见他手中刀锋一转,那柄尖刀便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之上,锋利的刀刃紧贴着他的脖颈,由于自身的颤抖和恐惧,脖子上开始有细微的血渗出来。林寻面不改色,平静如常地凝视着那人,又问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身后的林落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不知刘五冈从哪儿冒了出来,刚才还打着哆嗦站都站不稳,此刻却突然出现在了林寻身边,一脸惊恐地望着那人脖颈上渗出的血迹,慌张道:“林……林公子,或许他是真不知道呢?咱们也不能滥杀无辜呀!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
    “你闭嘴!”武生怒了,上前一把将刘五冈提了起来,一掌摔到了身后,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不言。
    刘五冈这回是真的摔到了地上,他望着武生凶狠的面孔不敢说话了,吞了吞唾沫之后,他发现旁边站着的是林落,便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仰着头问林落:“女侠,我有一事不明白……为何你和林少侠,对唐小姐如此……”
    “刘五冈,”林落低下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像是没听到上述问话一样,针对刚才之事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是敌是友分不清吗?如果下次再看到你帮盗贼说话,那么……你完全可以回家去了。”
    一听到要被遣回家,刘五冈立马急了,急忙道:“不不不,下次不帮了,我只不过……是看人家可怜吗?你知道的,我们平民老百姓哪见过这等打打杀杀呀,何况我们出师不利,第一天便遭遇了这等事,我口不择言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林落早已不听他言语了,只是清冷地抬着头,目光似在游离,又像在沉思,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审问情况。
    那人经受不住眼前两个彪形大汉的要挟,尤其眼前看似文弱的男子手中的尖刀相逼,因此心中防线全然崩塌,急忙哀求道:“别杀我,别杀我!他……他们就在那边,地上有一个大坑,他们全都在坑里等着。”
    “等着?等这些财物吗?”林落突然问道。
    “不是,等你们的船沉下去之后,我们再去通知。然后……再一起回来取。”那人嗫喏道。
    “那你们为何劫了唐小姐去?她现在……是否无事?”
    那人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哥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来的时候就是昏迷着的,不知现在醒了没有……”
    “三哥?”黄江疑惑道,“你口中的‘三哥’就是那个贼心船夫?”
    “是……是。”
    “他还说了什么?”
    “三哥还说,那女子是什么大小姐,留着她或许可以……可以作为要挟,多谋些银两回来……”
    “放肆!”林寻怒道,一把收起了剑,在空中狠狠划了一道,吓得那人又是一凛,“看来你们不仅谋财,还想害命啊!要挟?要挟不到呢?”
    “他们本来也没有给我们留活路,不然船也就不会漏水了!”武生冷冷道,一双红目瞪着地上的人,右手紧握一把镖局的大刀,被船漏水一事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场就砍死他。
    “我们真的只想取财,使船漏水是也没办法的事,更没有想杀那位小姐啊!”
    “别狡辩了,你们明明是下了死心的,根本就没想着放她回去!你们就是……”林寻越说越气,越说越大声,却在这时声音戛然而止了,因为在他的身后,两根手指轻轻捏了他后背一把。
    林寻虽直言爽口,但本就是个聪明人,因此挨了林落这一掐之后,心中也就明白了大半分,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但好在他掩饰得很好,故意装作生气得吐不出话来一样,目光没有恍惚半分,直盯着地上的那人,继而狠狠地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
    黄江只顾着那人口中所说之话与货物安危,因此并为起疑心。倒是旁边的武生,此刻表情虽然没有动荡,眼眸也没朝他们这边看,但心里却早已是疑窦万千、奇点丛丛了。从昨夜巷口遇见他们时对方的反应,到出事之后林氏姐弟的关心重点,若单单是相识三天的朋友,那他们用情……未免过盛了一点点?
    而林落担心的,也正是旁边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可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和言语,她便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几人似乎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然而很快,这片沉默就被刘五冈所打破。只见刘五冈从地上起来之后,来不及拍身上的泥土,便痛心疾首地指着那人说:“原来……原来你们竟这样狠毒!亏我刚才还见你可怜为你求情了,你……你们真是……啊,我真是老眼昏花啊!”
    “哼,一介农夫,见识短浅罢了。”武生在一旁冷声哼道。
    “我……”刘五冈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正好又见那盗贼汗如雨下,便把矛头转向了他,跑到林寻跟前指着那人怒道,“说,你们到底把唐家小姐怎么样了?我可告诉你,唐员外乃城中大贾,与朝中重臣相交甚好,你若是敢动唐小姐一根汗毛,唐员外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你们谁都别想活命!”
    “你喊什么!”黄江怒目圆睁地瞪着他,“现在对他说这个没用,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自己做不了主……”
    “我可没说要他死……”只听旁边传来林寻幽幽的声音,玩世不恭的语气,一点不像是在谈论生死之事。
    黄江满脸疑惑,看了一眼武生,问:“那林少侠的意思是?”
    “他死了可就不好玩了。这一条命,兴许可以帮我们换回唐小姐来,只要他的那群兄弟们够义气。当然,他们若不顾他的生死,那他才是真的一文不值。”林寻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去,把脸放在那人的对面,幽幽地看着他。
    那人脸色煞白,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在他面前的地上,还流着刚才死的那人的鲜血,在这潮湿的土地上显得分外眨眼刺目。
    黄江明白了林寻的意思,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看到跪在地上的那人,却又生了一肚子气,斥道:“你们今天算是倒霉,撞到爷爷我头上了!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料想你们那群人也不敢出来,所以现在你只能听我们的,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白了吗?”
    看那人胡乱地点着头,黄江又道:“现在,给我们带路!兄弟们,走,去把唐小姐救出来!”
    刘五冈一听急了,问道:“那……那我呢?”
    “你就留这儿看箱子!”
    “不行!”林落突然说道,冲着黄江走了过来,行至他面前站定后,平心静气说,“你和武大哥都留下来,还有这些弟兄,否则这些箱子还是会被人盯上,他们的目的是钱财而并非伤人。至于唐小姐,我一人去就好。”
    “不行!师姐,我要和你一起去!”林寻忙道。
    林落背对着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凝视了一遍面前的黄江、武生,还有刘五冈,像是重新把他们审视了一遍,无声中宣告她的这一安排无人能改变。而事实也本就如此,这三人凝思片刻,便都重重点了点头,一口应下了。
    林落眸中闪现出一刻的轻松,轻轻吐了口气后,便低头睨了那盗贼一眼,看见他慌张的脸上一双无望的眸子望着她,她的心突然微颤了一下。可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抬起头来看着那人刚才指过的方向,快速走了过去。
    林寻愣了一下,低头看看那盗贼,又看看走去的师姐,大声喊道:“师姐!等等我!”说罢,便一手提起了地上的人,“你跟我过来!”
    他扯着地上的人紧追林落去了。剩下的站在河边的几个人,皆凝眉望着消失在丛林中的背影,默默无言。不知沉默了多久,他们才在黄江的引领下,开始检查那些箱子是否破损,开始找木板来修补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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