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管有多少赋税,缴纳的依据其实还是土地,是县里户房和钱粮师爷手中的鱼鳞册,这一点刘远山便不再担心了。不管怎样说,他名下没有地,便是不用缴纳赋税了。
    当然,这里指的是农业税,至于朝廷加派的辽饷、练饷则是按人头算的了。
    可是事情却远远出了刘远山的意料,因为就在这小雪飞舞的时间,那群皂衣小吏竟然跑到了他的家门口,开始“哐啷,哐啷”的拍门,口中还恶狠狠的喊道:“快开门,要把爷冻死在门外不成?”
    范大嫂一听是当官的,顿时慌了神,将大门打开请那些皂衣小吏进来,同时让刘大跑过去喊刘远山。
    其实刘远山早就已经听到了,他心中无惧,穿了一件棉衣,跟着刘大从后院跑到前院,看着三五个粗壮的汉子正在那里打量自家的房子,便不敢缺了礼数,拱手道:“不知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他名下没地,眼下收的是秋赋,所以他并不担心收税的问题。
    “你这小娃子真是废话,我们到了你府上还能干啥?”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看了看刘远山一脸轻蔑之色,开口说道:“把你家大人喊过来,我们有正经事要做。”
    “不用了,我们家我做主,有什么事你给我说就行了。”刘远山伸手朝西边的厢房一指,道:“外面寒冷的很,几位到屋里歇歇脚吧,喝杯热茶。”转过身子朝范大嫂喊道:“大嫂,给几位官爷泡茶。”
    将几位皂角小吏延入前院西厢房,不一会范大嫂便抱着一壶热茶进来,给每个小吏倒上一碗,为首的人笑了笑说道:“倒还有些讲究。”
    刘远山不卑不亢,拱拱手道:“几位官爷,有话请说吧。”
    “呵呵!”看刘远山恭敬,那皂衣小吏也将态度放下了一些,笑着说道:“你这小孩子第一次当家吧,还真有些模样,咱们大老远的跑到你山上了自然不是只为了一杯热茶,今年年关前,秋赋要送到襄阳府,你家有十亩良田,该交赋税了。”
    “什么?”听到那小吏的话,刘远山简直是愣了。
    “收缴赋税,懂吗?”小吏以为刘远山没听懂,又重复了一句,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个是没办法逃脱的,朝廷的赋税那是必须要收缴。”
    “可是我们家没地啊!”刘远山摊了摊手说道。
    这小吏说他家有十亩良田,他也是醉了,你给我十亩良田我给你缴双倍的税,好不?
    “你家没地?”小吏一副被人耍了的表情,指了指房子和下人,说道:“你家房子也不差,还有下人使唤,大兄弟,我不管你家里有几亩地,名册上是十亩我就收十亩的钱,你有千亩也罢,万亩也罢。不要与我等为难!”
    在这皂衣小吏看来,刘远山有这个身价,可以使唤下人的存在,家里至少有数百亩地,不然哪里敢使唤下人呐。
    但很多有权有势的世家有通天的本事,可以买通各种渠道,让鱼鳞册上显示的土地比实际上家里的土地少得多。在皂衣小吏看来,刘远山就是这类人。
    “我们家真没有地,半亩都没有!此事全村人皆可为我作证。”刘远山实话实说道:“小子今年秋天刚分家,这房子建好还不到十日,分家时老宅没有给我半亩地,我如何能有十亩良田?”又半开玩笑的对那班头说道:“求你给我十亩良田,我愿意缴纳二十亩赋税!”
    那班头顿时被刘远山气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仔细的看了看朝他问道:“尊家可是叫刘远山?”
    “我就是!”刘远山点头。
    “你自己看!”那班头将纸递给他,刘远山接着后打眼一看,只见纸正中间画了个长方形的地图,上面标注东南西北,不过和现代地图不同的是左东右西。除了地图之外,上面还写清楚这块地东至何处西至何处、南至何处北至何处;地分属何庄何户,有多少亩,写的详细至极。一看虽然不是鱼鳞册,但也是从鱼鳞册上摘抄下来的东西。
    “这……”刘远山一脸无语,露出个憨厚的表情朝那班头说道:“这位大哥,俺们家确实没有土地,当时分家的时候俺们是净身出户,这村里村外都知道的事啊。”
    “不可能!”班头将那纸收回来,说道:“再说了,我走南闯北,见得事情多了,没地缴纳税赋的也不是只有你这一家,即便没有地,只要入了我这鱼鳞册,就要交税。”
    尼玛!还有这个道理?
    不,这好像是不讲道理的。
    “那是为何?”刘远山也是醉了。不是他不想交税,可凡事讲个道理,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冤大头。
    官府的人还有这种欺负人的法门?
    “兄弟,你也别跟我扯!”班头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说道:“我查过,你这户名是刚入的鱼鳞册。你知道的,我们这鱼鳞册百年不动的都有,官府也不会私自改动。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私自加人,我们也得知道你是谁,姓啥名谁不是?”
    这么一说,刘远山明白过来了。
    他名下有税赋,肯定是有人报备,不然官府不可能将他加进去的。
    “官爷,您的那个鱼鳞册,再给我看下!”
    “好!”班头将那张纸又重新递了过来。
    刘远山的目光在此落在了这鱼鳞册上,但是这次他的着眼点不同,放在了那些方位记载上:池沟以西,高岗以东,地阔四十步,长一百步,十亩。
    不错,是有这块地,但这块地分明就是老宅的地,怎么会跑到自己名下呢?
    有猫腻!
    刘远山第一时间判断出,然后又朝班头问道:“官爷,我想问下刘孝忠家,今年鱼鳞册上的土地有何变化?”
    “有何变化我也不知。”但那班头却相当给面子,将刘孝忠的鱼鳞册找出来递给刘远山看。
    看到刘家老宅只有二十亩地的赋税时,他什么都懂了。
    又是大伯,为了少缴赋税,竟然将自己的名字加入了鱼鳞册。
    同时,他瞬间想到,这就是大明朝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产去粮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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