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板,大号崔永成。
    不过他前三十年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别看他五短身材,他可是正宗的鲁东人,跟香江人没有一毛钱关系。
    这年头华夏内地为吸引外商投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拼了命了,祭出各种手段。这导致冒充香江人空手套白狼的骗子有很多,不过再过几年,这一套也渐渐行不通了。
    崔永成十五岁时就没了双亲,失了约束,他就开始在街上混,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做,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子。
    那时候社会管制比较严,连住旅店都要有介绍信,崔永成此时心还没那么野。年纪稍长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靠着父母的遗荫,在街道集体小工厂里混日子,勉强糊口,直到偷拿公家的东西到外面卖,然后被那个小厂开除。
    这时候社会管制松了,南方的经济大潮开始涌动,各种挣钱的门路多了起来,平时连买包烟都要精打细算的他,心里就开始滋生野望,如春天的野草般无时无刻不困挠着他,一发而不可收拾。
    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一伙盗墓贼,掘开了一座明代古墓,做为望风小喽啰,他尝到了挣快钱的滋味,然后就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倒斗的伟大事业。
    三十岁后,靠着对这个行当天生的敏锐直觉,他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也在这个见不得光的行当里有了不小的名声,并获得了“锦毛鼠”的雅号。
    既是因为他像老鼠一样善于打洞,又因为他天生黄头发,颇为形象贴切。
    不过,靠捣腾死人的东西虽然也赚了不少钱,也只能说是比下有余,他花的也快,锦毛鼠崔永成梦想着某天能够一夜暴富,然后金盆洗手。只是这个目标的难度有点高。
    结果他遇到了金先生,虽然曾面临生死一线,但也算是时来运转,终于辗转实现了他的伟大梦想。
    那个端午之夜,在狂风暴雨的掩盖下,他和金先生及金先生的打手老虎潜入了钟馗庙,并且还真的发现了不少宝贝。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先生居然敢黑吃黑,向他开黑枪。
    锦毛鼠当时真的中了一枪,不过虽然血流的挺凶,并未被击中要害,他顺势倒下装死,这是逃命的唯一机会,有钱还得有命去花。
    他虽然没能跟着下到更下面的地宫,但他躺在血泊之中,亲眼看到一个他永远也不想见到的奇人从他身边轻轻走过,然后他听到老虎和金先生在下面开了许多枪,再然后就听到老虎的惨叫声和金先生惊恐的求饶声。
    锦毛鼠没有多想,他挣扎着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溜之大吉,带着伤驾车冒雨离开太乙县,在山道上好几次差点摔下悬崖。先是找了个地方养好伤,锦毛鼠再用容易出手的黄金开道,设法到了香江,然后更换身份,匿名拍卖了自己偷运过去的宝贝,最后摇身一变,成了香江富豪,出入上流社会。
    成为千万富豪,锦毛鼠仍然很小心,直到他偶然在香江报纸上看到的寻人启事,原来金先生是沪海市一所著名大学的历史系客座教授,而且出身于内地金氏大家族。
    他料想金先生和老虎应该都死了,那位无辜的少年应该也已经死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这让他的心又一次想入非非。当时他是带着重伤逃离钟馗庙的,地宫里他所能看见的宝物,他也只能带走一小部分,更底下的地宫说不定珍藏着更加惊人的财富。
    如果能再次进入地宫的话……
    贪婪的念头一旦在他的心底生根,就不可抑止地生长着。但锦毛鼠不可能不考虑地那个特别的存在,所以他打着香江商人的旗号,再次来到了钟馗庙前,想先观察一下再做进一步打算,他始终相信富贵险中求。
    钟魁居然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锦毛鼠觉得自己好似没穿衣服一样,被人一眼就看穿。
    他怎么还能活着?那个特别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锦毛鼠既害怕被钟魁当面揭穿,又害怕那个地下宝藏已经公开于世,更害怕那个特别的存在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他不知道钟魁比他还要惊讶,钟魁此时在想,这个家伙真是胆大包天,他居然还敢来!这家伙居然还染发了,这还能叫锦毛鼠吗?
    余思远可不知道这两人此时的想法,好奇地问道:
    “崔先生,不知道您这次来内地,想投资哪方面的产业?”
    锦毛鼠说道:“余副镇长,鄙人这次来祖国内地,主要想投资旅游观光事业。听说太乙山不仅青山绿水风景怡人,更有悠久的人文历史,所以鄙人就不请自来啰。”
    “原来如此,欢迎、欢迎啊。”余思远恍然,他身为父母官,当然既要夸奖一下客人,也要顺便自夸一下,“崔先生很有眼光,咱们太乙县的观光资源就属咱们丁官镇最为丰富,镇上自不必说,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就是太乙村,村里以钟姓为主,相传是钟天师的后裔。”
    又指着对面的钟馗庙,余思远将钟魁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现学现卖,压根就忘了自己刚刚还满心怀疑:
    “看到前面那棵大银杏树了吗,相传为唐太宗李世民亲手所植,距今有一千三百多年,堪称全华夏树龄最大的一棵,也算是华夏一绝。”
    “真是好古老的一棵树啊。”锦毛鼠瞥了一眼钟魁,指着树旁的废墟,“那是一座庙吧?”
    钟三爷接过话题:“是啊,那是钟天师的神庙,荒废了很多年,听我爷辈的老人们讲,以前香火挺旺的,也挺灵验的,后来就渐渐荒废了,到我记事起,这庙就已经塌了很多年。今年端午节又下了一场大暴雨,引发山体滑坡,全都毁了。”
    身为钟氏子孙,而且是其中自认为最有威望的钟三爷,一直想重修钟馗庙,以前是因为政府不提倡,现在则是因为没钱修。他见锦毛鼠这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心思也活了,如果这位香江大老板真的来这里投资,重建天师庙应该不在话下。
    “可惜啊,真可惜了。钟天师可是少有的全能神,怎么断了香火,实在太可惜了。”锦毛鼠听了钟三爷的话,心中一动,难道地下的秘密并不为旁人所知,除了眼前的少年?
    虽然跟余思远等人寒暄,锦毛鼠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钟魁身上,观察钟魁的一举一动,见钟魁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这让他稍感轻松。
    余思远觉得应该趁热打铁,邀请锦毛鼠上山去看看,领略一下太乙山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钟三爷身为地主,当然也要跟着,充当向导。
    余思远甚至暗示钟三爷,今晚准备好一场丰盛的晚宴,款待香江投资商,尤其是要准备一些外人吃不到的山珍野味,这个时候你别跟他说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为了留住潜在的大金主,余思远也是拼了。
    钟魁这时突然说道:“余叔,三爷,山上蛇多,小心点啊。”
    他扬了扬手中宝剑,递给锦毛鼠:
    “这把剑暂借给香江来的崔老板用,记得要还给我,说不定还是件古物呢。”
    “一边去,三爷爬过的山,比你走过的平板路都多,还用你小子说?”钟三爷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锦毛鼠却觉得钟魁话中有话,颇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见钟魁将宝剑递到眼前,下意识地接了过来。一入手便知这家伙不是凡物,他是识货的,待他以一个古董爱好者专业身份抽出剑锋时,稍一打量剑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凡品!”锦毛鼠暗道。
    “拿好它!”钟魁故意拍了拍他的胳膊,暗自将一缕真气输入到锦毛鼠体内。
    锦毛鼠立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感觉到一股神奇的能量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种力量扯着,疼的厉害,偏偏身子动不了,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余思远见锦毛鼠没有动,眼睛呆滞,失了魂似的,脸色也很差,哪有刚见面时的气定神闲姿态,颇关切地问道:
    “崔先生,您没事吧,是不是长途劳累,没有休息好?要不我们先回镇上,改日再来?”
    钟魁这时又轻拍了锦毛鼠胳膊一下,锦毛鼠感到体内那股神奇的力量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子也能动了,可后背却汗透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锦毛鼠十五岁就开始混社会,打过交道的,以三教九流居多,他对那些神秘的本事也有所耳闻,以前只是道听途说,现在他却是信了。这是身边这位少年给自己的特别的暗示,表示他要取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
    这少年究竟在那地宫里遇到了什么,变的如此厉害?
    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内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也只是一瞬间,锦毛鼠便恢复了神色,继续自己的忽悠大业,连忙摆手道:
    “没事,鄙人只是略有些水土不服,不碍事的。既然已经到这里了,我也想亲身体验一下这里的自然风光,余副镇长,钟先生,就劳烦二位带路了!”
    “好说、好说!”余思远和钟三爷二人都应道。
    看着锦毛鼠在余思远和钟三爷等人的簇拥下,往山上走去,钟魁摇了摇头,转身回家。
    那锦毛鼠什么底细,钟魁一清二楚,对他来这里的目的,钟魁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真是狗改不吃屎。
    那地宫下确实有不少宝贝,但都毁了,是师兄亲自用炸药炸毁的,即便再次开挖,除了能找到那些黄金,其它的只能得到碎片。
    自从跟师兄学艺以来,见识了师兄那神奇的实力,早就颠覆了他的三观,钟魁的自信心也随之增长,那是超脱于凡人的自信。锦毛鼠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威胁性,相反,锦毛鼠的到来,让他灵光闪现,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自己早日过上富二代的生活,恐怕还得指望这位摸金校尉。
    或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锦毛鼠等人在山上转了大半个白天,傍晚才回到村里。
    晚宴就设在钟三爷家,他家最宽敞。
    钟三爷在上山前就按排了村里的几个打猎老手上山准备去了,等这几位老手从山上回来,多了一只半大的野猪,几只山鸡、野兔什么的野味,但最让人流口水的,还是那几只并不起眼的竹鼠。
    这种喜欢生在竹林中的鼠类,十分喜欢清洁,它以竹根为食,肉质细腻,美味异常,而且营养丰富。如果跟刚挖出来的新鲜竹笋一起红烧,那就再好不过了。
    作为今天演傩戏的功臣,兼农业开发公司的编外顾问,钟魁也是座上宾。他一个人就吃了三只竹鼠,每只至少有两斤的份量,上辈子高档酒店也有卖竹鼠的,不过那是人工养殖的,可吃不到这种真正的野生竹鼠。
    今天钟大壮也在家,他被钟三爷特意叫过来掌勺,大壮果然不负众望,让所有人都食欲大开,纷纷夸奖他手艺不错,学有所成。
    为了吸引投资,请人家外商吃几只野生动物算个什么事?钟魁不管酒桌上余思远和锦毛鼠等人的觥筹交错,一心对付着美食,吃饱了便拍拍肚皮走人。
    锦毛鼠一直留意着钟魁,见钟魁走了,连忙借口要去方便一下,追上了钟魁。
    “真巧啊!”锦毛鼠扔掉了白天一口的粤式普通话,有些尴尬,扬了扬手中的赤血剑,终于找了个话题,“嗯,这剑不错,还给你。只是这剑鞘与剑身并不相配,改天我给你找件好的,保证绝配。我在这方面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那多谢了。”夜色中,钟魁的表情很是玩味,“崔老板这次是真来投资的?”
    锦毛鼠抹了把脸上的汗,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犹豫了一下道:
    “咱明人不说暗话,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凌晨一点,你悄悄地来钟馗庙前等我,只能是你一个人,你敢吗?”钟魁说道。
    锦毛鼠仿佛经过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咬牙道:
    “敢!”
    富贵险中求,这货又豁出去了,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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