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夕阳映照着汝水河畔,把原本清澈的河水染成了一片血色。河边的树林里缺少了夜归鸟儿的鸣叫是那么的诡异。
    诡异的寂静!
    逆流而上,河水红的更加的浓郁,空气中也开始弥漫出阵阵的血气,在河流的一处狭窄拐角处,一面千疮百孔的大旗斜斜的插在泥土中,旗子正中的秦字已经不见了一半,夜风狠狠的撞过旗上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那不屈英灵在回荡。
    大旗下跪坐着一名秦兵,头低垂着,手却紧紧的擎着旗杆,胸口的衣甲早已破碎,几只羽箭透胸而过,这是他的致命伤,显然,他深陷重围,尤自不降,被敌人用弩箭近距离射杀的。
    大旗周围重重叠叠的倒下了不知道多少尸体,敌我双方为争夺这条必经之路展开了惨烈的厮杀,尸体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沿着河滩,一直延伸到远方,粗粗看去,这延续数里的河滩之上,敌我双方起码死伤了上万人。
    一群乌鸦穿梭在尸群之中,各自用它坚硬的喙啄食着眼前的美味,低头抬头之间,本应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发出阵阵绿光,它们早已熟悉了人肉的味道。
    突然一具尸体颤动了几下,乌鸦们猛的停下来,歪着头,斜斜的盯着刚才那具颤动的尸体,目光中有好奇,也有警惕。
    仿佛察觉了什么,又似在积攒气力,那尸体停止颤动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一只胆大的乌鸦靠近了尸体,用喙啄食着那冰冷的血肉。
    突然!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猛的一个翻身,群鸦受到惊吓,也是腾的展开双翅,腾空而起,凄厉的鸣叫声打破了夜色的寂静在河畔上空回荡。
    赢广感觉浑身像被碾子碾过一般,刚刚推开压住自己的尸体耗尽了他积攒许久的力量,那碾压撕裂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想大声的呼喊,可干裂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
    “水...水.....”
    赢广费力的爬到河边,满含腥味的河水流过那干涸的口腔,滋润着那些疯狂吞噬水分的细胞,他渐渐清醒。
    败了!
    自己的百人队面对着数倍的楚军,义无反顾的顶了上去,残肢、鲜血、粗重的呼吸,赢广机械的挥着刀,看着对面或惊恐、或愤怒、或咆哮的面孔,用力的劈下,直到一下猛烈的撞击,倒地,一片黑暗。
    如今,我还活着,兄弟们却不在了。
    赢广寻了个附近的长枪努力的站起身,摇晃着找到了自己的佩刀挂在腰间的搭扣上,得赶紧走,河畔口这一仗大秦是输了,眼下楚军应该是追击逃走的大秦军队,回过头来,便会打扫战场,这些死尸身上的皮甲,丢弃的兵器,都会被收走,若是发现自己没死,肯定得补上一刀,快走。
    拄着长枪,赢广一瘸一拐的向树林中走去,残月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孤单而凄凉。
    空中的群鸦盘旋着落下,林中又恢复了那诡异的寂静。
    蹒跚着翻过一道山脊,赢广终于耗尽了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依着身旁的树干缓缓的坐下,阵疼袭来,刺激着那脆弱的神经。
    走不动了,应该安全了吧。
    努力的支起耳朵想听清附近的声音,可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彻底抹去了心底那最后一丝的清明,赢广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这有个人!”
    “是秦兵,好像要死了?!”
    “怎么办....”
    耳边传来的阵阵话语渐渐变得空灵,赢广觉得自己陷入了黑色的泥沼,身子又似被无数的冤魂拉扯,不断的下沉...下沉....阵阵的窒息感让他想努力的呼吸,可吸入的不像空气反倒如浓浓的烈火,灼烧着那脆弱的气管引起一片火辣。
    在煎熬和痛苦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冰凉的液体滑入口中,赢广贪婪的吞咽着,任那片清凉滋润着干涸的躯体,在身体渐渐恢复知觉的同时,各种伤痛开始刺激大脑,意识在复苏。
    光,有光!
    赢广慢慢的睁开眼,眼前的白纱让他一阵错愕,莫非这是自己的灵堂不成?转了转眼珠,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灵堂,原来是一片白色的床帏。
    “哎呀,你醒了!”
    还没等赢广反应过来,床头边上正在喂他喝水的小丫头见他醒来,高兴的喊道。
    “你躺着别动,我这就告诉小姐去!”
    “哎!~”
    赢广刚要说话,却见那小丫头抱着瓷碗,早已跑到门外了。
    赢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投过帏子打量着房中的一切。
    这是一座简单的小木屋,屋顶上铺着厚厚的秋草,午后的阳光透过屋檐下草帘在地上留下了点点的光斑,窗口上一盆不知名的植物开的正旺,屋内飘着阵阵的淡香。屋子的正中放置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长期的摩擦使其表面变的格外的光滑。离桌子不远是一个木制的衣柜,紧连着的是一个梳妆台,略有些破损的铜镜被主人擦拭的很干净。
    赢广摇头苦笑,好嘛,住到一个女子的闺房里了。
    胡思乱想间,刚才那个小丫头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素纱长及曳地,乌黑长发简单的束在身后,纤腰盈盈一握,莲步款款而来,面容精致却含着丝丝冷艳,好一名绝色!
    赢广挣扎着就要起身,一个大老爷们就算有伤也不能赖在人家姑娘的床上啊。
    “想尽快康复的话就不要乱动!”
    女子开口道,一口软糯的江南口音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味道。
    旁边的小丫头吐吐舌头,“你最好听我们小姐的话,她的医术可是很高明的!”
    赢广歪了歪身子,见不可违,索性躺了回去,哑着嗓子道:“在下赢广,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你姓赢?!”
    “是姓赢却又不一样”赢广苦笑道“我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
    “汝水之战败了吧,果不出我所料。”
    那女子长叹了一口气道:“王维有才,只可惜好高骛远,如果扼住湾口半渡而击还有些希望,如今损兵折将,倒是可怜了秣陵关外的无辜百姓。”
    赢广吃惊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款款而谈,仿佛战况尽在其掌中。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我家小姐复姓诸葛,单名一个芸字,我叫巧儿。”旁边的小丫头见小姐眉头紧皱,仿佛思索些什么,便接过话来。
    赢广努力的抬起上半身,巧儿飞快的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赢广对其感谢的一笑,倒是弄了那小丫头一个大红脸。
    “不知诸葛小姐在担心什么?”
    “汝水战败,一万秦军尽没,而秣陵关守将蒙武,手下也不过两万余人,算上民壮也不过五万余人,而楚军先锋墨古有勇有谋,是大楚难得的将才,主帅吕素山更是百战老将,此次罚秦,楚军号称三十万,携大胜之威,兵锋更胜。蒙武想守住秣陵关,难!而秣陵关一破,梧州再无险关,楚军可一鼓而下,直逼咸阳门户黔灵关。从此进可扣关而过进逼咸阳,退可固守梧州以待时机。秦国危矣。”
    赢广一愣,没想到眼前这娇滴滴的女子,竟有如此眼光,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由也是一叹,道:“敢问诸葛小姐,我已昏迷几日?此地又是何处?”
    诸葛芸道:“此处是秣陵关外的岭山脚下,你已昏迷两日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日我们就进入秣陵关,我估摸五日之后楚军必将围城,关外再无乐土。”
    “那就麻烦小姐了。”赢广谢道。
    “等你伤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赢广自嘲的一笑“自然还是回去当兵,秣陵关不能破!”
    远望咸阳的方向,眼前仿佛出现了母亲那饱经风霜的模样,母亲当年是个小丫鬟,一次府里宴请贵客,不知怎么就被那贵客看中,然后就有了子嗣,主人听说后要把孩子打掉,母亲却舍不得这自己的骨肉,于是偷偷逃走,躲在了黔灵关外的乡下。赢广出生后就跟着母亲生活在一起,村里人对这对母子很好,平时都有接济,赢广长大后参了军,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衣锦还乡让母亲和村里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可是若果秣陵关破,那么战火终将波及到那个小村庄,为了母亲,也为了那里帮助过自己的村民,赢广已无路可退。
    “我会争取见到秣陵关守将蒙武,说明厉害关系,死守秣陵关!”
    “噗呲”旁边的巧儿见赢广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你道你是谁,那蒙武能听你的意见,就怕你还没见到他,就被打将出去了。”
    “巧儿,不得无礼。”
    诸葛芸扭头说道。
    “巧儿姑娘说的对,赢广不过一小兵,人小言轻,是我孟浪了。不过,我还是会尽力的,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赢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诸葛芸却是好奇心大起,莫非他真有什么办法不成?不解之下索性不再深想,退出屋外,安排巧儿收拾行囊,准备明日进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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