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坐堂上,皱眉头,从竹儿手中接过一碗茶。
    左边坐秦氏、郡主,熹姨娘,凤仙,后头站着庄瑚、庄玝,及丫头。右边坐曹氏、幺姨娘、小姨娘、后面站庄琻、庄瑛及丫头,管家、四儿等婆子仆众。
    庒琂跪在堂中央。
    老太太细细舔一口茶水,眼睛微微瞄了下秦氏,又瞄一眼曹氏这边。
    老太太道:“查过,可丢了东西不曾?”
    是的,郡主、庄瑚、庄玝跟丫头夹庒琂来到中府大厅,老太太那时在里头跟竹儿说话,听到响声,让梅儿出去瞧,一看才知道寻公道来了。老太太出来也不发话,单等众位太太姨娘到才说,又让秦氏叫人去镜花谢及各府查看查问一遍,回来才说那句话。
    秦氏道:“回老太太,不曾丢。”
    老太太道:“那据三太太说,有人夜里瞧见琂姑娘主仆背了东西回去。背的是何物?”
    郡主没说话,给宝珠一个眼神。
    宝珠站出来,回道:“在姑娘处多搜出一个人来。”
    老太太抿一口茶,厌厌道:“姑娘那边我清楚,就三人。我还打算给再添置几个使唤。哪里还多出一人?”
    宝珠僵扯脸皮,不知怎么回答,看了郡主一瞥,郡主微点头,示意她禀报。
    宝珠又道:“是一个姑娘,躺着呢,似病得颇重,瞧着人事不省。”
    老太太把茶碗一掷,一脸怒相:“大半夜几个姑娘家如何背得了一个人回来?又是从何处背进来的?东南西北几处大门的人不叫先问清楚。再者说,人就那么好背?大晚上的,你几个去背一个回来给我瞧瞧。”
    老太太说得条条是理,众人哪有道去驳,更者说老太太气头上,谁敢言语?
    因是郡主领的头,此刻她不说话,不好交代,寻思一会子,她说:“老太太,确实是有个人在姑娘屋里。”
    老太太听了,缓口气道:“管家!”
    管家从曹氏身后走出来,躬身听命:“老太太。”
    老太太道:“太太们指认了,说琂姑娘背了人进府,可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管家倒抽一口冷气,连忙解释撇开:“老太太,府里的门都按时下钥,昨夜因起风,比往常提前好些时辰下的钥,不见……”
    老太太不信:“嗯?”
    庒琂始终一言不发,见是众人为难起老太太,心里不忍。
    庒琂磕头说道:“回老太太,我屋里确实收了一个人。”
    全场的人静下来。
    秦氏知老太太素日对庒琂格外开眼,就顺道:“老太太,我看这事儿得查查清楚才好。”
    曹氏也应了:“是啊!不查清楚,万一再引出一帮贼人杀进来……”话里头,多少指桑骂槐。明白的人听得出来,曹氏眼下不满庒琂,想说她跟外头杀进来的歹人是一路的。指不定跟二老爷什么见不得人的关联。如果说起先因儿女间的疼爱嫉妒庒琂,此刻是因二老爷。
    老太太啐一口曹氏,道:“混帐!能引贼人进来,就是你们看护不周!还赖别人不成。若是没空子可钻,蚊子还盯你那没缝儿的蛋?”
    曹氏顿住,羞红了脸。
    郡主小心道:“我接到说这样的事,也是不相信。一大清早就过来瞧,原想叫老太太一起,又担心不实没敢轻扰老太太休息。来了一回确实没搜到什么。想着是委屈了姑娘,再过来赔个不是,没想到……”
    郡主说的是事实,可那都是庄瑚跟庄玝后来跟过去鼓动去的。她自己也觉得理亏。一路到镜花谢,庄瑚又三三两两捕抓些背东西进府的疑影道给她听。遂一到镜花谢,原本致歉的,后来变成搜查屋子,才引那么一摊子事。
    老太太忽然笑道:“就给撞见了是吧?”
    众人不回言。
    半晌,老太太对庒琂道:“琂丫头,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保你?你说,如何是好?”
    庒琂磕头道:“请老太太,太太责罚。”
    老太太不解道:“你就没有辩白的话说说?”
    庒琂毅然跪着没说话。
    曹氏白眼乱哼,忿忿道:“我就说来路不正的人,现在相信了吧?”
    熹姨娘也道:“是啊!”娇手往庒琂身上指:“我说你,从实招来!不然,我们是要送官的!”
    郡主看情形不好,连忙道:“姑娘有难处,你尽可说出来。太太们都明理儿,老太太也在。可不能藏着掖着,好叫不是误会的给误会了。”
    庄瑚看了一眼庄玝,庄玝略显紧张,想让她也进些言语,可庄玝不领意。庄瑚便道:“但凡追究起来,也有处理的方法。姑娘尽管说,不打紧。”
    庒琂心里着实想笑,是看清楚庄瑚暗里藏刀的把戏,她没说话。
    曹氏道:“怎么不打紧了,要是死在我们府上,传出去,官府要来验尸拿人。是要连累我们。”
    庄瑚稍紧张,笑着道:“我们这不是要搞清楚吗?”
    庄瑚也怕事态捅出去,最终牵连自己。
    老太太道:“丫头,你说。”
    庒琂道:“我跟她素不相识,见是病重,就背了回来……”
    秦氏道:“那为何躲躲闪闪,不与我们知道?”
    庄琂道:“事发突然,想着等妥帖了再回明太太老太太。”
    曹氏冷笑道:“那我听说三太太去了第一回搜不出东西来,后来为何又搜出来了?你要有心回明了,为何这般躲躲藏藏?是何居心?”
    庒琂慑惮道:“我瞧着那姑娘……光景不好,恐太太们看到,所以……所以……”
    曹氏厌烦透顶,怒不可遏道:“混帐东西,编个谎都编不下去了。明目张胆欺骗老太太和太太疼爱你。老太太,我看不动家法,是问不出一句实话来!”
    熹姨娘助喝道:“来人,拖出去打五十板子,看招还是不招!”
    一旁,庄玝心虚,动容了。正要倾动身子去开口说话,庄瑚手快一把拉住她。
    眼下,进来几个婆子要拉庒琂下去。
    老太太不死心,再问庒琂:“丫头,再问你一次,可是有苦衷?”
    庒琂摇头。
    曹氏“哼”一声,扬手,让婆子把庒琂拉出去。
    里头,郡主别开了头眼,不忍追看。秦氏讪讪地样子,不住瞟望老太太。
    老太太不言语,直直看婆子把庒琂拉出去,按在地上,又抡起板子狠狠打她。没一会子,远远见到裙子上沁出血来。
    庒琂一声不吭,咬牙忍着。
    郡主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我看这丫头嘴巴紧也问不出个话来。如不然,就轰出去远远打发走算了,躺着那个能治就治,治好了再打发走……”
    郡主的苦心只有她自己能懂,她是念及庒琂是外甥女。这些,其他太太不知情。
    曹氏道:“她远远走,也是好,躺着的,若是治不好呢?”
    郡主道:“那就……”
    熹姨娘冷言冷语道:“这个不招还有两个,我看,把那两个也拉过来严严实实打一顿,看招不招!”
    老太太闭着眼睛,劳顿。
    只见熹姨娘又道:“老太太,这种贼心贱皮子,不经一阵子打是不肯招的。倘若以后府里人人效仿,如何得了。”
    小姨娘有身孕,冷不丁说一句:“我是不想看这些打打骂骂,流血流泪的。”她起身,插着腰杆走了。
    曹氏抿笑一下向熹姨娘,熹姨娘略知其意,转头向秦氏,道:“肚子还没显呢,这谱儿摆得!”
    小姨娘才走,南府的幺姨娘便道:“重刑问话,多是不实之言。何不慢慢细问?”
    曹氏道:“我瞧着只有板子才问得实在,若换你我去问,却没那能耐了。”
    里头你一言我一句,没个结果。外头的庒琂被打得血流身倦。
    正在此时,庄玳跟三喜从外头跑进来了。
    一眼看到庒琂被几个婆子按住狠打,庄玳远远叫唤:“住手!”
    待到上前,一把将拿棍棒板子的婆子推开。三喜已飞奔扑倒在庒琂身上,大哭起来。
    庄玳蹲在庒琂面前,道:“妹妹,妹妹可还好……”
    庒琂拉住庄玳的手,轻声道:“记得我跟你说的。不要把碧池姐姐说出来……”
    庄玳哪里等她把话说完,甩开她的手,返身冲进大堂,跪下。
    庄玳对堂上人道:“老太太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跟妹妹半点干系都没有。”
    郡主震惊。
    老太太醒了醒神。
    庄玳接着道:“妹妹屋里人是我背回来的,我瞧着可怜。但是我又不能背到自己屋里,恐怕太太看见责怪我。恰好想到妹妹处只有三个人,所以就劳烦妹妹了。没想到此刻竟连累妹妹被打板子……”
    老太太听完,忧喜参半,急打断道:“那她为何不如实说来?”
    庄玳冷言道:“妹妹心地善良,怕祸及于我,所以兜下了所有。请老太太相信我说的。”
    老太太便一手抓了茶碗,摔在庄玳面前,道:“真是混帐!糊涂!你真是个惹祸精,害人一次不够还害第二次。”
    庄玳跪走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你就责罚我吧!”
    老太太闭眼,扬手道:“委屈了琂丫头了!把你们三爷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老太太话刚停下,郡主及自己下人上前跪下求饶。其他房府的太太也跟着跪下。
    郡主求道:“老太太,玳儿从小没经这么重的打,使不得啊!”
    老太太阴冷怒道:“你们瞧着琂丫头是经得这么打?拖出去!狠狠打!”
    婆子们哪里敢不听,进来把庄玳架起,拖出去。
    到了外头,与庒琂并排,几个婆子假装在庄玳屁股上小打几下。又仔细对他说:“三爷好歹出声儿才像。”
    故而,庄玳杀猪般的乱叫疼痛。
    里头的人以为真打,秦氏、郡主等人求饶不止。
    老太太更发狠,道:“狠狠打!狠狠打!”
    听到庄玳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郡主竟吓晕了,把众人急成一堆,差人找大夫的找大夫,叫人熬汤药的熬汤药。
    外头,庄玳见里面忙乱一团,竟然活泼对庒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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