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意匆匆来到北府,正好看到二老爷庄禄的贴身叫首户的从里头出来,截住一问,才知道老爷在议事屋里谈事。
    首户知元意是东府大丫头,平日是要敬她几分,又奉承的意思说帮去递话。元意怕别人办事不地道,坚持自己去。于是一味往北府议事屋去。
    原来此前,庄禄跟曹氏在拌嘴,管家匆匆来报有事,庄禄便舍曹氏而去,让管家到议事厅去说。曹氏气盛,又没争执出个高低,见庄禄离去,心里越发不安逸,坐不住便尾随到议事厅去。岂料,当她气呼呼到门口,听见到管家和庄禄的说话。
    听来听去,大约是知道个三三两两,即是庄禄去新疆行商收货,在那边买卖回来一女子,因官商勾结得来的人,回疆旧部的族人义愤,遂追杀到京都。大约听来是,因此女子,庄禄打了些见不得人的关系在那边屠杀了些人才引起。早在庒琂入府前,回疆旧部的人已伺机谋杀夺人了,就是没能得手,巧那日合府张扬进宫受赏,那些人才有机会下手。可不料,二老爷是商户身份,没在官中行走,阴差阳错出了那档子血光之灾,庒琂才有机会入府。
    这事后来到底如何,曹氏没心思听了,只知道官府抓拿了几个解决了,有几个伤得重的,大老爷明言留下治疗好审问清楚。庄禄不好不依,只能按大老爷的意思办。背后差管家百般凌虐他们,直至——
    只见管家跟庄禄如此说的:
    管家道:“按照二老爷意思办了。”
    庄禄道:“手脚利落没有?”
    管家道:“利落,等晚上运出城,找个阴沟埋就了事。”
    听到这杀人枉法的言语,曹氏本想进去理论吵架,那心早飞到爪哇国去了,连连捂住嘴巴跑出去。到了外头,见到两个女儿庄琻庄瑛,才放声大哭,又这样引来那些婆子,就此哭哭啼啼往中府找老太太去。
    如今元意尚未到,管家还在跟庄禄悄声密谋如何运出去,如何掩埋,如何拿银子打点等等事物。皆有盘算计划的。
    等谈妥之后,庄禄命管家即刻出去办理,管家转身出去,一头就见到元意。
    元意道:“老太太请二老爷过去,还请管家一起。”
    庄禄一惊,手中拿那串玛瑙手串往大腿上一拍,道:“坏事的去了!”
    庄禄思想不到曹氏听到他跟管家的话,只想曹氏因拌嘴又告到老太太处。
    庄禄顿半分,回应元意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管家看元意走,佝偻着腰,哈着道:“那我……”
    庄禄烦躁道:“老太太说你也过去。”再一想,又说:“若是……话里可得仔细了。”
    管家点头。
    一会子,庄禄在前,管家在后,两人速速赶到中府。才一进厅,就见各府太太姨娘都在。曹氏在一旁,声音呜呜咽咽,庄禄脚跨进来,她立马嚎啕。
    老太太坐堂上,怒气十足。庄禄知今日非同往日,怕是曹氏闹出不好的话了。
    故而,庄禄向老太太跪下,道:“母亲。”
    老太太怒道:“有脸跪着,朝你媳妇儿跪。你媳妇儿说不活了。”
    庄禄道:“她这是胡闹。”
    老太太道:“胡闹?有胡闹的由头没有?”
    庄禄不敢说话了。
    老太太又道:“管家,你说,是怎么回事,你都跟二老爷说什么?让二太太哭得死去活来的。”
    管家一听,心里有八九分才刚跟二老爷的说话被听去了。他立马跪下,匍匐在地,道:“回老太太,就是……就是……”
    老太太越发厉声:“话都抖不清楚,我看你这个管家也不要当了!”看到庄禄略显紧张,知曹氏所说并非虚言,便缓了下:“说清楚,我饶了你。”
    管家微微看了一眼庄禄,庄禄叹息一声,勾下头。
    老太太转头对曹氏道:“二太太别哭了,听听去!”
    管家迫不得已,招了,道:“琂姑娘受伤进府那日,府里几位老爷去宫里抬血玉珊瑚,半路遭劫。这是一帮回疆匪徒。之前诬陷了我们二老爷,说我们二老爷在旧部抢了人,所以追来了……”
    老太太气抖了身子,指着庄禄道:“你才是撒谎的头儿,闷谎的天下领袖呀!”
    曹氏不依不饶也跟道:“怎么别府里的老爷不被诬陷,单单指这庄府二老爷来?”
    管家道:“那日匪徒打跑了几个,死了的抬去录官了。伤的那几个抬回府里,大老爷严令盘问。问出来了,是说来讨人的,结果二老爷……二老爷……”
    庄禄接过话:“不要脸的几个毛贼想来敲诈勒索,我给打发几回。谁念想那日竟袭击府上几个老爷去了。”
    老太太道:“你有什么脸面给其他老爷说?幸好都没事,若是有事,祖宗定是饶不得你。好叫你一生一世下油锅煎炸,不得好死。”是气昏恨毒了,再道:“个个儿瞒上欺下,把我当摆件儿的。”
    秦氏不解,露出担忧之色,道:“那匪徒指着二老爷抢了何人?”
    庄禄叹息道:“我原是在新疆旧部买了个人,看着日子纳进府里。想着找个好日子给老太太说。接二连三府里不安宁就没说。谁料了,就发生这事儿了。”
    老太太眼泪都冒出来了,急的众人为她擦泪捶背安抚,她道:“哎呀!混帐东西!混帐东西!你要个人,你就花钱随便买一个谁敢说你的不是,你偏偏天远地远讨个没趣儿的,还招来杀身之祸!”
    庄禄无奈,叹息道:“老太太知道的,进个人,她死活不依。要不早年,不就进了人,早就给您添个儿孙的了。”冷厌看曹氏一眼,道:“我寻思,远远讨回一个,安排外面就罢了,门上门下不见,也就不吵不闹。”
    老太太道:“我还说呢,平白无故怎么招来一帮贼抢劫,原来是你!”
    说着,又是拍桌子,又是挠胸。秦氏和郡主怕老太太气死过去,赶忙让上茶喘一会子。
    老太太哪里停得下嘴巴,又道:“你媳妇儿哭成这样,你看怎么办才好?你三老爷家的琂姑娘,你如何交代!”
    庄禄看了一眼郡主,满是歉意,道:“横竖这事儿是定了,母亲您就做主吧!怎么罚,儿子都受。”
    老太太道:“我做主,好啊!远远打发,别让我再听到这些个。”
    庄禄凛然道:“只怕不好打发了,有孕在身。”
    老太太顿时无话,张口,众人震惊不已。曹氏更是张大口,连哭都忘记出了声音。
    老太太茫然,不知是喜还是怒,颤巍巍从椅子上起来,有力地指着庄禄:“那……那……那你把人放哪儿了?”
    庄禄回道:“原要安排在城南老宅,因怕端午老太太去礼佛,就没往那儿安排。就在凤凰胡同那处宅子安下。”
    老太太听这么说,此前的怒火压了下去,又怕不给曹氏交代,不好收场,便又怒:“歹人再寻来,你就作死,别是连累到府里头。我是不饶你的。”
    曹氏这才又放声大哭。
    秦氏和郡主对视一眼,两人俱知老太太心默许这事了。秦氏便圆场道:“瞧,这也算喜事。大老爷回来,我给说说,他也不会生自家兄弟的气。瞧,才知道我们东府小姨娘那边得了喜,二老爷这边也……”
    听曹氏那声音又尖又闹,老太太头疼状道:“哎呀,哭得我头都疼了。我说老二媳妇儿,你就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这么一震慑,终于静下来。
    老太太才道:“既人家有了孕,又是二老爷的。我看二老爷你就给你媳妇儿赔个不是。论理,你就不该欺瞒着。再有,老二媳妇儿,二太太,你哭个什么?得个人,真再添个小子,你笑足了吧!以后孩子还不得喊你一声母亲!”
    言语间,曹氏再怎么耍泼也没法子,老太太认定这事儿了。
    曹氏无可奈何收住哭声,哽咽着。
    众人对这起突如其来的变故真相恍了神,唏嘘不已。
    此刻,外头艳阳高照,风过林响,鸟语叶吟。
    门外。
    庒琂、三喜、慧缘走来散心,巧路过,听到哭闹声,本要进去,因在外头听得那些变故,觉着不好进去,故慢慢转身退走。
    庒琂三人快步回到镜花谢,立马关门。
    三喜倒一脸的欣喜,道:“原来是二老爷招了那些人。日后,看二太太还拿什么脸面给姑娘脸色看。”
    庒琂寻思的样子,有些慌乱。
    慧缘道:“若不是二老爷撑那么大的事,姑娘也没机会进府里来。”
    庄琂坐下,脸色都变了,道:“可不是惊险。回想当日,若非大太太跟大姑娘来,恐怕我们都成了陪葬冤死鬼。”
    三喜笑道:“看样子,二太太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慧缘道:“府里添了这么多的事,姑娘可别参与进去才好。”
    庒琂想起那日血腥,一时紧张,此刻平缓了些,道:“我躲都躲不及,还参进去做什么。总归,知道是这么回事,也知道这府里人是怎么个人。”
    三喜恨恨道:“瞧着二老爷整日笑容可掬的样子,实地也干杀人抢人的勾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才是个笑面虎。”
    慧缘微微扯了下三喜,示意说话注重,又对庒琂道:“姑娘,进来不易。跟你到这里,我们是算死过两回的人了。”
    庒琂道:“我何止死两回,四五回都是少的了。”心里把父母等人列进去。
    慧缘道:“所以姑娘万事要注重,碧池姑娘那边,姑娘你少沾染。”
    庒琂转手拉住慧缘和三喜,道:“这个府里,我只你们两个可以信的,岂有不知这道理。”
    如此,庒琂主仆三人便不出屋了,近晚时分也没到寿中居去吃晚饭,差慧缘去回一声。期间,庄瑜和庄琻来小坐一会子,多是谈及二老爷的事,七七八八的听庄琻哭诉她母亲平日如何跋扈,如何引得她父亲生厌,才招致这样的事端。庒琂和庄瑜劝说好一阵子才劝说好。等两人离去,庄玝来小坐一会子,没言语其他,就是送些礼物,答谢她生日送眉笔。接着,庄玳和肃远过来,庒琂推脱身子不爽没见。
    到了晚饭时分,寿中居派梅儿领丫头送锦盒装饭菜来,庒琂胡乱吃了几口。
    待要歇息,又没得困意,拿书来看,又看不下去。
    慧缘和三喜净陪一侧说说闲话。
    慧缘道:“姑娘一日日不要乱想,慢慢的就好了。午后那会子,三姑娘四姑娘来了不是?跟你还说那么多的心里话,可见是把姑娘当自己人。”
    庒琂凄然道:“当自己人岂是她们,在南边,也有比她们更当我是自己人的人。”
    三喜伤感接话道:“姑娘想子素姑娘了吧?”
    庒琂微微一笑,抬头望三喜一眼,点头道:“子素多强一个人哪,即使有许多的话,她不会像三姑娘那样哭哭啼啼,就算经历什么,也能云淡风轻跟你说。只是看到三姑娘这样,想起她罢了。”
    三喜道:“也是,子素姑娘要是在,姑娘定开心些。她又能和姑娘说到一堆,主意也多。”
    慧缘略显得尴尬,道:“这位子素姑娘倒是个人物儿了。”
    三喜道:“可不是,样貌品格,跟我们姑娘一样样的,脾气比我们姑娘还硬。要是今日见我们姑娘这么低三下气,受这么些气,早就……”
    庒琂小小责备三喜一眼色,三喜便不再说。
    慧缘识趣,宽慰道:“我听二爷房里的湘莲姐姐说,二爷在外头时常跟南边洋务的那些人在一处,如得空,何不找他打听打听?”
    庒琂笑道:“你倒是愚钝起来了。什么叫追根到底,什么叫刨根挖洞?竟忘了?问得他,我们还能留这儿?”
    慧缘急忙打嘴:“瞧我,思虑得不周全。才刚叫姑娘万事注重,这会子又挑唆姑娘 。”
    庒琂道:“你也是关切我才这样说。”
    慧缘羞涩了,又道:“那日说那关先生,我听湘莲说,二爷差人打南边买了洋药,叫人托去蜀地给他呢。真真想不到,二爷是这样性情的人。”
    庒琂莞尔一笑,倒没搭话。略再晚些,便让三喜和慧缘去睡,她一人秉烛夜读。
    外头,夜渐深。露水凝重。
    再静的夜,也有喧嚣的一角,如北府后院角门,管家领着一群人进出,正下钥呢,一闹事领袖回来了。这闹事领袖者哪里知晓,另外一头,一干人正密谋事物,正等他去撞见被抓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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