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官员在继续汇报调查结果,所有线索在官员汇整、分析、推测中渐渐组成真相,慈宁宫刺杀一事也渐渐开始明晰。
    综合种种调查结果来看,刺客是从赣州来的,早就在年初就开始布局,兵器是赣州商团提供的;至于为什么能通过金吾卫的审查而带进慈宁宫来,是因为这队伍进宫的时候,正好遇着储秀宫的王贵人来找金吾卫,道是她宫里似有人影,让金吾卫诸人前去查探一番。因有这事,金吾卫想着是德庆班的,只检查了站在前面的那几个少女,就匆匆放行了。
    而皇后也前来禀告,储秀宫的王贵人和她的心腹女官自缢身亡,尸体都冷了,才有洒扫宫女发现。再一细查,那王贵人竟然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王贵人在入宫前夕就亡故了。王贵人之父怕朝廷问责,又舍不得宫中富贵晋升之路,就收了一个义女来顶替。这个义女是她夫人救下的孤女,估计他也不知这个义女大有来头,是和刺客一伙的。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晰了,这一伙人是从赣州来的,有人提供兵器,宫里有人接应,看来吸引皇上留在慈宁宫也是这伙人早就计划好的。赣州,那正是先帝最宠爱的第七子盛王的封地,盛王曾与长泰帝争夺过帝位,难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此心还不死吗?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次刺杀事件是盛王所为!这样一来,就涉及了皇家内事,涉及帝位之争,诸官员也一时谨慎噤声,等长泰帝定夺。
    盛王是长泰帝心头的一根刺,他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也最有希望问鼎帝位之人。先帝曾有意无意透露过会将江山交到他手中,后来若非先帝暴亡,长泰帝在高太后的支持下登上皇位,估计这天下就是盛王的了。只是他这几十年来偏安在赣州一隅,三十几年都安分守己非诏不出,对长泰帝是恭敬有加,长泰帝一直找不到他的错处。为了显示对兄弟的慈爱,就留了他几十年。如今这天下这江山都是他的了,他都快忘记了少时对这个七弟是怎样的嫉恨了。经过这一场刺杀,长泰帝发觉自己对这个七弟的嫉恨是没有半点减少啊,不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将这根心头刺拔了出来。
    长泰帝神色变换,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韦景曜和申科对望了一眼,都知道这一次刺杀牵连之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一次刺杀而抄家灭门了。帝王的惊惧和愤怒,必须找到一个宣泄口!他们都是两朝老人了,仿佛又再一次看到三十几年的京兆夺位之月,那一次,死了多少皇亲啊,先帝的儿子,就只剩下盛王和幼王了。
    果然,第二日,长泰帝签发诏书,诏书曰:“朕与盛王骨肉至亲,不能致王于理,今盛王暴虐专横,不臣悍然,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此,以愧先帝。……势难再以姑容,迅速进剿,以慰慈心。”令江南卫抽调三万兵将,令江南卫将军于鸿图为赣州招讨使,前往赣州征讨盛王!还赣州民众安然平和,复朝廷安稳政清!至于江南卫与盛王封卫之间的苦战,又会有多少百姓因为此次征讨而丧命逃家,此是后话了。
    伴随着这个征讨诏令的,还有一系列其他的后续事情。德庆班班主楼青衣在狱中畏罪自杀,献舞的十余个少女非死即伤,德庆班其余人等都被锁问四散,盛极一时的德庆班在京兆消失。连同不少的牙婆、审查户籍的京兆府录事,也都被下狱问责。
    还有金吾卫官员因为审查不严被问责,慈宁宫寿宴当天负责检查德庆班的金吾卫全部夺职下狱‘牵扯出他们的主官金吾卫中郎将徐飒。徐飒监管不力被问责,其中更有金吾卫指证徐飒当天言辞行为有异,说不定知道刺杀的内幕,徐飒因此也被夺职下狱。
    王贵人一家也被抄家下狱,王贵人之父母秋后问斩,流王家子侄至北疆服苦役,抄王家家产充公。殿中省内侍和**审查碟书的女官也有不少受到王家的牵连而被革职出宫。
    金吾卫和京兆护卫的戒严审查,查出不少京兆盗贼,牵连出一批京兆暗地的不法势力,金吾卫一一对这些势力剿灭肃清,倒让京兆百姓额手称庆,这算是慈宁宫刺杀事件的唯一好处。
    五月上旬,慈宁宫的鲜血早就洗刷干净了,**妃嫔和京兆命妇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盛王封卫与江南卫兵将交战,抵抗激烈。由于兵力相差悬殊,又加上盛王抵抗已经定为叛乱,人心所向,不过短短十来日,赣州很快就被江南卫攻克了。盛王伏诛,其世子、郡主,及盛王府属官皆被擒,不日将被押解进京兆!
    至此,由慈宁宫刺客引发的一场征讨,已经宣告落幕。随后三万江南卫返回驻地,江南道观察使王备和赣州刺史朱敦实则负责留在赣州处理后续事情。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仿佛已经远去,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件事情还远远未止息,并且还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
    慕妃的身体在休养和调理之中,因为救驾有功,在长泰帝的亲自关怀下,数不清的补品和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慕妃的朝暾宫。尚药局太医则一日请三次脉,随时关注着的慕妃的身体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慕妃的身体自然一日好过一日,没多久就能下床走路了,这令长泰帝开怀。加上盛王已伏诛,他心里藏了三十几年的刺拔去了,离朝暾宫最远的冷宫长春宫仿佛都能听见长泰帝哈哈大笑的欢喜声。朝暾宫气象之炽,慕妃恩宠之盛,**无人能出其右,就连蒋皇后也避其锋芒,连朝暾宫的夕曦之景,都显得灿烂无比。
    慕妃带着娇弱的笑意送走长泰帝,这样的笑意更令长泰帝怜惜不已,嘱咐她要多多休养,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目送着长泰帝离开,慕妃娇弱的笑意渐渐散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满足的神色。终于,这一把是赌对了,虽然在鬼门关徘徊了一趟,虽然右肩留下了一个永难磨去的剑痕,但是与得到的收获相比,这太值得了!慕妃摸了摸那个剑痕,她还要感谢它呢。正是它的不可磨灭,将会给她和德儿带来泼天富贵和至高权力,想到长泰帝对她的感激和关怀,这个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吗?慕妃想不出了。
    李贵嫔想和她争?凭什么?!慕妃看了一眼贴身女官青鸢,感激地点点头。正是因为她绊住了李贵嫔,她才能抢在她前面。这一次,青鸢功劳至大。不过,若是自家哥哥没有收到那个消息,她也不能将计就计,抢在李贵嫔之前。可是,谁给哥哥送来那个消息呢?是李贵嫔的敌手?也没有听说过李贵嫔曾与人结怨啊,她不由得迷惑了。
    “娘娘,十殿下到了。”青鸢打断了慕妃思索,将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少年迎进了朝暾宫。十皇子上官祈德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早前听说自己的母妃受伤了,一直吵嚷着要来看她。长泰帝却不允许,怕影响到慕妃休养,直到现在她能下床了,才恩准他进来。
    “母妃,您可好些了?”上官祈德继承了慕妃的美貌,整个人精致得就像那画里的童子一样,此刻皱着眉头对慕妃目露关怀,还是像那吉祥年画里的童子一般可爱。慕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满是慈爱,抚摸着他的头顶,笑着说:“德儿别怕,母妃好好的……”内心也暗道,德儿,母妃会把最好的一切给你,母妃会把你送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与朝暾宫的热闹欢笑相比,春熙宫可算得上是寒冬般萧瑟。李贵嫔和上官长治都紧绷着面孔,阴沉灰暗的脸色昭示这两人心里是何等的恼怒与憋屈。李贵嫔全无平时的轻柔婉媚,怒目四射的样子极是吓人,内侍和宫女们早退出了宫门外,只留下这一对母子在宫里相对。
    “这下平白便宜了慕妃,早知道如此,不如一早把此事禀给你父皇知道……”李贵嫔恨恨地说。当初这个计划她也是同意的,不料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想到长泰帝一连数日都守在朝暾宫,她又怒又嫉。虽然知道说这句话也没什么意思了,却是憋在心里不得不说。
    “母妃,当时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应该由你救下父皇的吗?当时情况那么混乱,其余妃嫔都躲避不及了,怎么慕妃还能救下父皇?”上官长治有太多的不解,明明计划是这样完美无缺的,这救驾之功应该是属于李贵嫔的才对,怎么会是慕妃得了去呢?
    当李贵嫔说到被慕妃的女官绊住了,上官长治只能感叹慕妃身边的人更得力,也感叹长泰妃嫔之中竟然还有人不怕死的,一想到要把徐飒从大理寺狱里捞出来,他就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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