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厂已下班,惦记着韩瑞林水娇夫妇之事的吕绮被左云拽了说话,话题自然是陶唐对营销口的态度。左云察觉到了陶唐对李珞把持的营销口的不满,非常想从吕绮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吕绮看左云有些心热沉不住气,庆幸自己没有把向陶唐推荐之事告诉她了,反问左云自己怎么会晓得陶总的心思?“就算我们曾是同学,你认为他会向我报告他在人事调整上的计划吗?他如果如此浅薄,能坐上那张椅子?左云,与其琢磨领导的心思。还不如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
    “吕绮,我是奇怪陶总为什么点我的将。”左云心思玲珑,很容易想通其中的关窍,“别这样看我,是刘书林那个王八蛋告诉我的,下午你跟陶总去了东湖机械,我们留下签合同,刘书林亲口跟我说,是李秘书点名要我去。陶总不发话他一个小秘书敢擅自做主?不可能吧?别说一个嫩货,便是张兴武也不敢吧?除了你,谁会在陶总面前提我?吕绮,咱俩可是朋友,这种事,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在外面乱嚷嚷?你把我当成傻瓜了?不过,李珞的手腕和人脉你是知道的,宋悦那样强势的人物都撼他不动,陶总刚来,别打蛇不成反被蛇咬……我不瞒你,我早就盼着厂里整顿营销了,刘书林不倒台,营销部就不会好。”
    】∮,“好吧,我坦白,是我在他面前提到了你。昨天上午他找我问责任制考核和欠发工资的事,顺便说起了来东湖,我便提到了你,他大概记住了……”吕绮不能说出陶唐的原话,便扯了个谎。
    其实这段话是经不起推敲的。去东湖跟左云有毛的关系?营销部是公司管理部门第一大部,人员总数超过了200人,左云不过是一个没有具体分工排名最后的副主任,除掉刘书林,还有书记和三个副主任在她之上,不是特别的情况,陶唐怎么会点她的将?但左云也是聪明人,不管其中有何隐情,吕绮是结结实实帮了她一把,于是左云说,“这份情我记下了,谢谢你。”
    红星就是个社会,而华夏社会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人情。让别人欠了情就等于在银行里存了款子,而且说不清利息有多高。吕绮是在红星成长起来的干部,岂能不懂其中的利害?左云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我会还这份人情的。
    但左云是当不了营销部的一把手的。那个位子太过重要,既要有能力,还要有资历。不然根本镇不住那些混油了的驻外营销员和兄弟部门,特别是财务部。吕绮又有些后悔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刚才说的,如果陶唐拎不清其中的关系,他也坐不稳那把椅子。
    “行了,别扯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刘书林要转舵了,我有预感。下午你不在,没看到刘书林的嘴脸,李珞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他服从一把手一点错都没有。”吕绮还是没忍住,“宋悦如果自己过的硬,李珞何足道哉?陶总新来,可没有任何把柄在他们手里。”
    “就是啊。所以陶总要慎重初战。”
    “这真不是该咱们琢磨的,我得回家了。”吕绮不再和左云闲扯,匆匆走了。
    回到家已是七点,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刚刚奏响,吕绮刚在玄关处换了拖鞋,一眼看到客厅里坐着水娇。
    “嫂子,你可算回来了……”
    “嘿,还是你来劝劝她吧。你们这些女人啊……”范永诚拍拍屁股躲进了厨房,把表妹丢给了吕绮。
    “究竟是咋回事嘛。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嫂子,他把家里的钱都给那个骚货了,我要和他离婚……”
    水娇的眼睛肿着,大概是哭的。吕绮认为,水娇最漂亮的就是眼睛,大而有神,现在则变得很丑,“怎么回事?”
    水娇又开始哭泣,一面哭,一面讲诉了发现家里存折上的钱少了五万,取款的时间是昨天上午。
    “钱不是你管的吗?不经你的手,他怎么取?”吕绮有些不解。
    “去年他兑现的绩效,一直放在那里没动……你说,我又不能防贼一样的提防。一定是他拿钱堵住了穆建华的嘴。穆建华在吸毒,厂里人全知道,他拿了钱,自然会遮掩他和他姐的丑事……”
    吕绮听明白了,水娇说的前一个他是指韩瑞林,后一个他是指穆建华。吕绮立即相信了水娇的推断,她心里恨上了韩瑞林,觉得这个热衷权力的家伙极其可恶。但劝和不劝散,就算水娇是她亲妹妹,也不好直接说出你们离了吧。
    “给我倒杯水!”吕绮冲厨房喊了句,“饭好了吗?都要饿死了。”
    扎着围裙的范永诚端了水出来,“咦?没吃饭?”
    “没有。”
    “怎么会?你这个老同学也太抠了些……”
    吕绮没理范永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饭好了就吃饭吧,娇娇肯定也没吃呢?涛涛呢?在哪儿?”
    涛涛是韩瑞林和水娇的儿子韩江涛。而范越一般是回吕绮父母那儿吃饭的。
    “我不吃,我不管了,我要和他离婚……”水娇又哭起来。
    吕绮想,离婚其实很容易,去趟民政局就办了,一点也不难。水娇既然来家里,那就是还不想离。
    “水娇,别哭了。既然你信得过我,就听我几句劝。第一,韩瑞林和穆桂花的事未必是事实。韩瑞林过去和曹文东就要好,这个我知道,他帮穆桂花合情合理……”
    “不!绝对不是那样的。”水娇尖叫道。
    “第二,就算韩瑞林跟穆桂花不干净,也要想想你们这个家不易,要想想老人和孩子。说句离婚容易,涛涛怎么办?你带吗?他都上初中了,从孩子的前途考虑,从经济上考虑,你行吗?”
    水娇不哭了,发呆。
    “男人嘛,多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吕绮瞪了眼范永诚,“别看我,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娇娇,你要是听我的话,别闹了。我跟你哥跟他谈谈,让他改了毛病,给你认错并且做出保证。娇娇你想啊,你们夫妻快二十年了,不容易。先不说涛涛受害,就说你俩吧,此事闹开了,不仅他完了,就连你也会受牵连。”
    “我受什么牵连?”
    “陶总今天带我们一帮人去了东湖取经,”吕绮又开始编瞎话了,“说人家东湖实业那么大的摊子,总部机关也就百十号人,咱们厂的机关实在是太臃肿了,光是办公楼就有三座。我觉得陶总准备精简机关了……娇娇,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就你们机要室,用得着那么多人吗?”
    水娇吓了一跳。她在总经办机要室工作,她跟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合不来,上班就是晃荡,迟到早退中间溜号是常态,韩瑞林在位,张兴武也罢,朱宁也好,总要给韩瑞林几分面子,但韩瑞林完蛋了,厂里如果真搞精简机关,她八成会被赶出厂办。
    “嫂子,你说的是真的?”
    “我干嘛骗你?陶总在盛东就是大刀阔斧的风格,不信你问你哥,盛东的经验我们是学习过的。上面调陶总来挂帅,就是让他大力整顿红星嘛。怎么整顿?拿机关富余人员开刀最简单了,一下子就镇住人了……”
    水娇咬着嘴唇不吭气了。
    范永诚偷偷给吕绮竖了大拇指,“饭好了,吃饭吧。”
    饭后,水娇回去了,拒绝了吕绮将其送回去,她似乎忘了前天晚上吕绮在她家里保证韩瑞林是被冤枉了。吕绮向她保证,一定要狠狠修理韩瑞林,让他认错,让他做出书面保证,再不和穆桂花那个烂货来往了。
    “真是累死我了……”关上门,吕绮抱怨道,“正经事还顾不过来呢。韩瑞林简直是个王八蛋。喂,剩下的事是你的了,我不管了。她可是你表妹。”
    “陶总真要精简机关?”
    “骗她呢。不过,陶总确实感叹东湖总部的精干。”
    “说说,详细说说。”范永诚果然来了兴趣。
    “不过就是说了那么一句。喂,你能不能改改你的毛病?像个娘们似的。”
    “我想跟陶总汇报下工作,不知合不合适?”
    “汇报什么?有什么好汇报的?质量问题一大堆,嘿,真应该让你也去听听的,尽管跟我没关系,我听了都脸红,就像上法庭受审似的。”
    “东湖告状了?”
    “啥叫告状?现在是我们求人家!你先拎清彼此的关系吧。”
    “陈永亮挨训了?”
    “陶唐会没水平到那个地步?我说你啊,还是用心抓抓你管的事吧。我觉着陶唐肯定要整顿质量了。”
    “要是我管质量部,肯定不是这个德行……”
    “吹牛吧你。”吕绮白了丈夫一眼。范永诚理论是可以的,红星厂现在的质量体系文件厚厚的三大册,其中一半是范永诚起草的,但让他去管理质量部,恐怕真不如陈永亮。
    “哎,你不知道吧?今天下午来了一帮要债的,直接跑到三号楼要见陶总。威胁说不给钱就法庭见。”
    “这有啥稀罕的?用一句流行语形容,是新常态了。”
    “不,我怀疑有人通风报信。那帮人说韩总从燕京要回了钱……”
    “什么旧账?是材料款吗?”吕绮想,陶唐刚决定补发欠发的工资,债主们就闻讯而来了?
    “不,是煤款。今天陶总不在,办公楼好热闹的,那个自杀的也来了一帮人,都是农民,非说是厂里逼死了人,要见陶总。贾建新躲着不露面,朱宁焦头烂额……”
    “嘿,总想着升官掌权,知道麻烦了吧?”
    “有啥麻烦的?越是困难,当官的越是容易捞钱。宋悦不就是这样?每一笔旧欠都要提成……我可不是说陶总,你这位同学的名声可不错,下面都夸呢,一把手在大食堂吃饭,不容易。哎,都让你绕糊涂了,你说,我该不该向陶总汇报下?”
    “算了。自然有人汇报。你又不是法律办的主任。汇报也是赵征红的事。”
    “法律办那把破椅子给我也不坐。就这个烂摊子,横竖是被告,烦也把我烦死了。”范永诚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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