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黛滔滔不绝地说着绣品,崔凌霜只要不嫌烦,白芷才不管她说什么。
    红樱可不行,几个贴身丫鬟中崔凌霜曾经最听她的,如今怎能让蓝黛拔尖儿。
    她道:“姑娘身上疼得很,你尽说这个好吗?”
    蓝黛反问:“为什么不好,无论说什么姑娘都会疼。”
    道理没错,也就蓝黛会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几个丫鬟里,属她最单纯,心思都在绣品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影响她对刺绣的喜爱。
    崔凌霜忽然说,“蓝黛,入夜以后不能绣花,阳光刺眼的时候也不能绣花。”
    “姑娘,这是为什么啊?担心我浪费灯油?”
    崔凌霜沉默了,记得有那么一段日子,她全靠蓝黛的刺绣养活,后者为此生生熬坏了眼睛。
    她岔开话题,道:“这两个时段我得闲,你得来教我画画。”
    刺绣到了一定境界,除了绣技好外,对绘画和书法都要有所了解。
    她记得蓝黛喜欢去书房找画稿临摹……有次碰见卫柏,还对其说过,大师画花讲究用墨,绣娘绣花讲究的却是色彩过渡……
    卫柏让蓝黛绣了幅《竹林小憩》,为了让绣品和真图一样,蓝黛将一根丝线拆分成十根,花了整整一年才绣完……凭借这幅画,宫中的卫嫔很快就成了卫妃。
    想起这个,连带着又想起一桩小事,卫美人有孕的事情应该瞒不住了吧!
    蓝黛听说要教崔凌霜画画,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人瞬间闭嘴。她母亲不过是个绣娘,她哪有资格教自家姑娘画画……
    “姑娘,我何曾学过画画,哪有资格教你?”
    “以后画课你都随我去,夫子说什么认真的听,以后就可以教我了!”
    蓝黛点点头,“这样也好,省得姑娘从不用心听课……”
    老夫人刚用过午膳就让鸳鸯出府找人。她顺着平东街来回走了两遍,才在长街尽头找到老夫人给的地址。
    破旧的门扉旁插着根竹竿,上面挂着块布帘写着“吴氏针灸”四个大字。
    这就是老夫人要找的大夫?
    鸳鸯愣是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敲了敲门,把老夫人交给她的一块绣帕递给了应门之人。
    不多时,两个身材高大的妇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打头那位有张饱经风霜的脸,听她自我介绍叫吴六婆,是吴氏针灸第六代传人。跟在她身后,背着医箱,脂粉厚的看不出年纪那位,是她的助手吴七婆。
    吴六婆,吴七婆,这样的名字让鸳鸯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乡下。家里孩子太多,懒得取名,就按出生顺序加性别随便喊着。
    好比她叫四丫,为了养活弟弟五郎,母亲将她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几次又进了崔氏。
    为了照顾家人,她认真学习规矩,很快就得到了教管嬷嬷的喜欢。本以为能去主子屋里伺候,分配那日却被安排到了外院干粗使活计,直到被老夫人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个姐姐有生了孩子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也有作妾被主母打死的,命运各自不同。
    倒是几个弟弟都成家娶亲,至今还依靠她的月钱活着……
    老夫人好似察觉到了二老爷驾车受伤一事另有蹊跷,还有二姑娘跟变了个人似地。要不要把这些事儿告诉族长……拿到手的银子够弟弟盖房,侄子娶亲了吗?
    鸳鸯一晃神,吴六婆与七婆早已走在百米开外。她暗道:这两乡下婆子,不但人长得牛高马大,脚程也快。真不知老祖宗打哪认识的。
    她心里虽怨,脚下却不敢停,奋力地追赶着前面那两人。待走回崔府,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杵着门扉站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进去伺候。
    惠暖阁花厅,吴六婆席地而坐,打开的医箱里放着很多木头小人,她随便拿起一个用银针扎着玩。
    老夫人用来招待他们的水果点心全都堆放在地上,只见她像孩子一样,嘴里塞满零食,一双黏糊糊的手抓着木头小人就不放。
    吴七婆坐在老夫人身旁,一双大脚不甘被长裙遮住,大咧咧的露在外面,脚上穿的不是绣鞋而是厚底官靴。
    老夫人对他的态度异常恭敬,说道:“族里有些事情不方便自己动手,不得已劳烦公公跑一趟。”
    吴七婆是太监,假扮女子是其掩人耳目的手段之一。
    听了老夫人的话,他像女子一样摩挲着鸳鸯送来那条绣帕上的并蒂莲花。说道:“夫人言重了,咱家一向恩怨分明,有什么事请讲。”
    “我儿崔衍,年轻时行事孟浪伤了腿,彻底断了仕途……原以为他能做个富贵闲人挺好,偏偏有人不愿成全老婆子这点儿小心愿。”
    老夫人声音很轻,语速也很慢,听着就像和吴公公在闲话家常,只是话里的内容句句关系着人命。
    她拜托吴公公两件事儿。
    其一,查清崔衍包养的那个粉头是否有孕,何时生产,以及雇主何人等等。
    其二,盯紧青木。看看这人能力如何,有没有资格留在崔凌霜身边。
    听到崔凌霜的名字,吴公公摩挲绣帕的双手忽然一顿,用尖细的嗓音问道:“二姑娘怎么也卷了进来?”
    老夫人扶额,并未对此解释。岔开话题,道:“这孩子正跪在宗祠门口请罪,晚些时候还请六婆给她瞧瞧腿,以免落下病根。”
    正在扎针玩的吴六婆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看着吴公公。后者拿出同孩子说话的态度,柔声道:“我们晚些时候要去给人治病。”
    吴六婆听到要给人治病就开始摇头,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
    吴公公忍不住感叹,“每次瞧见她就感人生无常,咱家只能救命,实在救不了运。”
    吴六婆的父亲是太医,姓刘,不幸卷入宫闱丑事,惨遭灭口。
    刘太医对吴公公有救命之恩,为报答恩人,他救下刘太医之女刘珍,并将其送至洛川,改名吴六婆。
    吴六婆自幼随父学习医术,到了洛川依旧不忘行医。吴公公给她留下不少银钱,却忘了告诉她人心险恶,很多病能治不能说,很多人无病要说有病!
    某日,她接诊一个病人,无心戳破了这家人的阴私。事后没收到诊金不说,还被这家人污蔑为庸医。
    特殊身份之故,她不敢与这家人争吵对质,息事宁人的态度反而让她成了被敲诈对象。
    这家人像索命鬼般日复一日的勒索敲诈,侮辱谩骂,渐渐逼疯了想要安稳度日的吴六婆。
    她身上没钱,又不敢行医,最终被逼上山林,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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