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释天悲喜交加,总算还是喜大过于悲的。故而那阿修罗王的坏脸色,怜玉神君的不屑冷哼还有乾达婆王恶狠狠的眼刀半点都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一想起墨焰在听到自己那句话后苍白了脸,却分明没有反驳,她便不自禁的喜形于色。喝了两杯酒,说了开宴辞,没有一丝留恋地早早离席。
    回到屋里的时候,墨焰已然挨在榻上。她的脸色不是十分好,闭着眼靠在床头,帝释天一时不知她是醒着还是睡着。
    墨焰身体一直未大好,想来今日折腾得也累了。她这般模样让帝释天有些懊悔自己之前的言行,轻轻关上房门,小心地走到榻边。
    只是还不待她开口,对方便睁开眼,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直起身作势要行礼。
    “别,别。”帝释大人连连摆手又慌忙去扶她,“以后见我就不要行礼了。”
    墨焰身后就是床榻,退无可退,被她扶了个正着,挣着手道:“大人,墨焰不敢逾矩。”
    “这算什么逾矩,”帝释天如今正可谓云销雨霁,神色自然有股彩彻区明的疏朗。过往那些冷艳添了暖色,在墨焰这里便化作了明媚,看起来倒着实惹人亲近了不少,“我喜欢你,你怎么能对我行礼呢。”
    可惜她的这幅样子对阿修罗的公主不管用,人家一声冷笑,从旁侧退了出去。
    墨焰这幅模样可真让她急躁,真是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只能两手一摊无奈道:“你明明相信了,为何还要嘲笑我?”
    大约实在是长时间的夙愿一朝实现,这帝释大人欣喜过头便没了几分戾气,这呆气十足的一问显出许多娇憨来。
    “大人,墨焰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想,您的脑子是不是不太灵便。”阿修罗的公主眼神淡漠,声调冷冽,语气嘲讽,“您喜欢是您的事,微臣信与不信根本不重要。不信怎样,信了又怎样?无论信不信,臣都无意与您纠缠。”
    帝释天一听墨焰又开始撇清自己心里很是不舒服,这句话既讽刺了她霸道*又再次拒绝了她的感情。但她转念一想,今日才刚刚让对方相信了自己的真心总也不能太急躁的,这便压下了心中的不满,笑道:“墨焰你一直在想本王,本王心里很是欢喜。”
    帝释大人这句话真正是流氓无赖到了极点,她一出口自己便也发现了,只觉得其语气与意思那么像乾达婆与无念一流。
    不得不感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阿修罗的公主也不知是被她的无赖惊到还是气到,皱了皱眉,神色捉摸不定的望了她一眼,实在是生动异常。
    “既然是年末宴,此处虽只得我俩,却也不能含糊了,我让婉璃上菜可好?”帝释天再接再厉,极力讨好。问得一句见对方沉默便也不耽搁,吩咐了门外的婉璃传膳,又伸手去拉墨焰的手,“别站着了。去年见你似乎挺喜欢甘露酒的,今日本王陪你喝个痛快,可好?”
    可怜公主一时不查,避了一下没避开。挣扎了是无用了,只得随着她走到了桌边。
    帝释天发现墨焰的手比自己的要瘦许多,一摸就都是骨头,也更凉一些,抓着却莫名觉得很是柔软。此般情景简直是去年的重现,她想了一下不禁笑道:“你看,若是你什么时候都像现在这般温顺,本王怎会与你置气。”
    墨焰的手僵了一下,接着便是微弱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气,“墨焰,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帝释天紧了一紧手,转身将她按到椅子上,很有一番耐心的道:“既然你还不喜欢我,我倒也不介意你是不是奉命行事,能先听我的话也是好的。等你以后喜欢上我,就心甘情愿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没想到却惹来人公主一声冷笑。墨焰抽走自己的手,偏着头似是在看房门,“大人放心,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帝释天在她一旁坐了,对于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莫名。虽然人家一直对她不假辞色得很吧,可这温顺持续的时间还真是短。
    她讪讪的收回手,望着墨焰的脸,有几分强硬又显出几分大度的对她道:“这我可不管,你既然知道了我喜欢你,又怎么能不喜欢我呢?你也别急,本王也没逼你,你可以慢慢来的。”
    墨焰的神色渐渐起了变化,用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望着她,似是在生气,又似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帝释天见她如此罕见的神情也道奇怪,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疑惑道:“怎么,本王脸上的胭脂也化了?”
    墨焰就坐在她身边,本是被按坐上去面对着她,此刻偏了个身,不再去看帝释天。帝释天仔细打量她的模样,觉得对方应当是在生气,便起身走到一边问她:“墨焰,你怎么了?”她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讨好,又有几分祈求怜爱的天真,“你做什么生气?”
    墨焰似乎根本不想搭理她,转身偏到另一边。
    帝释天也不气馁。她心情不错,耐心十足,还自觉公主在与自己互动,十分自然地又绕到了另一边,“大过年的别生气了,本王扔了一堆人来陪你一个人,你看你面子多大?”
    公主干脆闭了眼,不见为净。
    “墨焰,墨焰?”帝释天大着胆子去摇她的手,似乎打定主意不让对方清净,很有几分邀功意味的道:“待会儿就上菜了,这一次我帮你布菜好不好?这可是专门为你去学的。”
    墨焰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挥开了帝释天的手露出了几分不耐,语气冷淡的道,“帝释天,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喜欢你?你扔了一堆人关我什么事?我有要你陪我用膳么?”
    她虽然看起来仍旧冰冷,但话里的怒气与怨念也着实不小了。
    帝释天惊愕地望着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不喜欢我陪你?”她如今满满都是要如何与人公主展开恋情的念头,打算按部就班的采取攻势,好似人家知道她真心实意便定然会接受了一般。
    她惊讶人家公主可不更委屈?大约是被压抑了太久,此时声音也不似过往那般平静,“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觉得我会喜欢?你究竟是哪里看出来我喜欢的?”
    好好一位清冷的公主被帝释大人逼成如今模样也足见大人的功力了。可惜帝释本人却还不觉得如何,痴味十足的道:“为什么不喜欢?你慢慢来,习惯了不就好了?难道你更喜欢去宴席上吃?那我带你去好不好?干嘛要这么大声对我说话。”
    “你!”公主显然不擅长对付无赖,只语气凌厉的说了一个字,神色变化并不剧烈,却着实让人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感情。
    搁谁身上,遇着这么一个主,都得气得吐血。
    两人正僵持着,门却“咿呀”一声开了。
    “额,大人,”婉璃端着菜肴尴尬的站在门口,意识到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很勉强地笑了一笑道:“这个,需要上菜了么?”
    墨焰并没有去看,只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帝释天挥了挥手,让她领着侍女将菜端进来。等得人都退出去以后,才对着旁边安静的人道:“今日你这般激动是个好现象呀。”
    大人她似乎开辟了新的思考方式,什么都能往好处去想了。
    墨焰的手搁在桌上,撑了一下头,像是对淘气的孩子已然束手无策的母亲。“你根本就是心里有病是不是?大人还是请蒹虚医官看一看吧。”
    帝释天过往还确实觉得自己恋慕墨焰很是毛病,尤其自找苦吃。如今听她这般说却万分得不服气,气鼓鼓的道:“我哪里有病?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怎么是有病?”
    墨焰撑着头,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声音愈发病弱,“可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
    帝释天很不乐意听她说这些,便也不听了。见第一轮的菜摆了一桌,对方又是虚弱的模样,便很是体贴地帮她夹菜,“我知道的,所以才不介意你这种态度的。但是没有关系,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看样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人家公主不会喜欢上自己这个结果了。
    墨焰不动。
    “吃吃看,这个开胃的。”她不动,帝释天便把夹到她碗里的菜又夹起来送到她嘴边,“酸海菜,听说是厨子专门去人间学的。”
    她堂堂须弥山之主为一个部族公主喂菜也确实不能说追人不到位了,可惜人家并不领情。
    帝释天见对方偏过头不肯吃,便只能自己吃了,又去夹另一个糯米桂花糕。“你不喜欢酸的,那吃甜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来理我?”墨焰用手推开她的筷子,终于露出了明确的厌弃神情,“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让人讨厌?不要自说自话的把感情强加在别人身上好不好?”
    “不好!”帝释天开心得没多久,还不太愿意面对现实,蛮横的拒绝了对方。她自顾把花糕吃下,又端了果酒来喝,口上问道:“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对你表现?你也说相信了,为什么不肯接受?”
    这道理是和她讲不通了,墨焰伸手拿了酒杯,猛地灌了一口,似乎有些自暴自弃。
    “还是请蒹虚医官来帮您看一看吧。”
    大约是认定了这帝释大人脑子真出了一些问题。
    帝释天便将自己当做了倒酒的小童,给她把酒杯满上,“你今天说了好多话,本王十分高兴。既然你这般关心本王的身体,那本王就让蒹虚来看一看好了。”
    墨焰不语只把酒喝了,帝释天便又给她倒上。一边倒一边还一副开心的模样道:“你看,这样不是也很习惯的么?”
    她放了盛着甘露酒的酒壶,拿过果酒的银壶给自己倒酒,又很不肯吃亏的接着道:“本王先喜欢你的,所以待你好。等你以后喜欢上了我,也要待我好回来的。”
    这便自觉对人家好了,着实作得一手好孽。
    墨焰已然自己拿了酒壶,一杯一杯地喝,这架势比去年的浅酌多了些许喝酒的狂意。帝释天去年醉得在她面前丢了人,今日也不逞强,还是喝回自己的果酒。见她只顾着喝酒,便帮她夹菜。墨焰一杯又一杯,倒也总算是将菜吃了。
    “墨焰,你看,这般相处可不比见面冷嘲热讽好得多么?”帝释天实在是欢喜异常,也不管是不是唐突人家,伸手帮对方将唇角抿出的酒渍擦去,“你总归会喜欢上我的。”
    墨焰的面上已然有些嫣红,是比胭脂更加动人的颜色。眸间的冰层仿佛已然被煨热融化,化作一汪温柔又动情的水潭,隐约流转已有醉意。鲜红的唇沾着潋滟的酒光,微微开合,在晕黄的烛火之下仿佛是一道诱人的点心。
    帝释天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忍不住喘息着向她贴过去。
    “帝释天,”墨焰的手捂住了她的唇,眯了眼,冷笑着道:“你果然还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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