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释天没有如料想中那般抱到那带着寒意的身躯。
    墨焰紧紧握着的左手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坚定的拒绝了她的触碰。
    只是一步的距离,却似乎被她隔绝得无尽遥远。
    墨焰低着面,瀑布一般垂泄而下的黑发将她的神情隐在了阴影之中。
    帝释天的左手仍旧抓着她的右腕,右手则搭在了她推拒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上,一点一点的握紧。
    “大人,”她的声音再没有一丝的颤动,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平静,仿佛方才被帝释天心心念念所说的喜欢之人不是她一般,“请自重。”
    帝释天彻底地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无法相信她便用这样一句话来回应自己的告白。
    她觉着自己身上有些虚,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她问她,“墨焰,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么?”
    阿修罗的公主沉默着,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曾放松。
    “墨焰!”帝释天咄咄逼人地向前踏了一步,她便也跟着退了一步。“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墨焰的态度让帝释天感受到了深切的悲哀。
    对方竟然连拒绝也吝啬给她。
    时间,仿佛在飞速的流逝,却又仿佛停滞住了一般。
    帝释天终于等到了墨焰抬头,看清了她的模样。
    墨焰,在笑。
    她冰冷的面容,仿佛永远也不带情绪的脸上,只在嘴角带了一抹笑。那是多么显而易见的虚假弧度,带着明目张胆的嘲讽与不屑。如墨一般的黑色眸子里,竟倒映不出眼前人的身影。
    帝释天,从未想过自己告白之后,她会是这般神情。
    “喜欢?”也从没想到,她清洌的声音竟然能够带上这般刻薄的语气,“呵,大人您说的是喜欢?”
    帝释天不知为何自己会害怕了起来,禁不住放开了对方的手想要往后退。
    她曾天真的以为墨焰会接受自己,却在后来明了那不过是妄想。这一年的冷淡让她晓得对方的心仍旧紧紧的闭着——她仍然处在自己封闭的孤独里。可她也只是以为,墨焰在听到自己的告白时会惊讶甚至漠视,却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嘲笑自己。
    帝释天从不曾想过,墨焰,自己喜欢的人会用这般神情来嘲笑她的心意。
    墨焰的手重新获得了自由,软软地垂在了身侧。她的身体还是这般僵直,修长的身躯仿佛裹了一层厚厚的利刺,将想要靠近她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她的眼微微眯着,被厚重整齐的刘海打出的阴影所覆盖,平板的神情使得那唇边的假笑愈发刺眼。
    “帝释大人,您可知晓自己说的是什么词么?”帝释天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与表情,只有那冷硬的话语一点点地渗入了她的躯体,“请您莫要开玩笑。”
    她的身体随着她吐出口的每个字而变得愈发冰凉。
    原来,最能让人难过的不是被拒绝,而是,这份感情完全的被否定掉。
    墨焰她,总是能够知道,怎样才会最让自己难受。
    帝释天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裹了一层寒冰一般,从发梢到指尖,无法动弹分毫。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怎样反应,怎样反驳。也不知道,墨焰究竟是真的不相信她,还是,单纯地不愿意接受。
    “你觉得,本王是开玩笑?”墨焰的这般态度,终于激起了帝释天心中的怒意。
    “大人,请容许墨焰告退。”公主并不回答她,只是用了一年都不曾有过的恭敬福身告退。
    帝释天的嘴角显出了一丝冷笑,弯腰将地上的衣裳捡起,向着墨焰递过去。
    “既然公主说是开玩笑,可觉得本王的玩笑好笑?”她听得自己的声音带了那么多的笑意,心口却彻骨冰凉。“本王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会说笑话的,是也不是?”
    墨焰微微偏着头并不去接帝释天手中的墨银锦服,垂着眸子不知盯着哪个角落。
    帝释天见她不接便轻柔地牵起她的手,将衣裳往里塞,“公主心思缜密倒是没被本王的玩笑骗过去,真是可惜了这个让本王自己都差点信了的笑话。”
    她每说一句便觉得心空一分。自己是不是还笑着呢?还是,已经显出了很凄惨的表情?
    墨焰的手虚虚地抓住了衣料,帝释天便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她笑道:“公主,记得准时参加年末的宴席。”
    墨焰不曾回应,帝释天却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而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原本强撑的笑容已经彻底不见了,冷着脸一路出了胭脂舍。
    琉秀见帝释天忐忑欢喜地进去,却一脸冰冷地出来,心下暗道不好。她惴惴不安的跟在身后,其他的随从也跟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跟着干嘛,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么?”他们家大人的心情似乎不好到了极点,走了几步发现后面跟了一堆人,不禁大发脾气。“都给我散了!”
    他们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心中却都是同一念头:公主又让大人吃瘪了啊。
    帝释天连着七日都不曾再去过墨焰那边。年末本就少的事务分担下去之后,她便整日无所事事。如今不去胭脂舍,她竟只能在书房里,发呆。
    那一日墨焰确实将她气得够呛,便是到如今,她一想起对方的态度也觉得心口中烧着一把火。
    可这七日,想见墨焰的冲动时时刻刻地在挠着她的心脏。帝释天只觉得麻痒从胸口开始顺着脊椎一直蹭到了脑中,让自己整个人都处在躁动不安中,什么也看不进去。这种感觉,仿佛真的中了毒一般。而那把火也不知不觉地,被那瘙痒灭掉了不少。
    火一灭,帝释天便开始后悔那一日最后赌气说出的那句话。自己好不容易出口的告白,竟然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她想着想着不禁开始埋怨墨焰,为什么偏偏要与自己作对。便是当真不喜欢她,也不能说她是开玩笑啊。
    帝释天从坐着椅子趴在桌上的动作换成了躺到榻上,又从榻上挪到了书房门口的阶梯上,只觉得无论哪种姿势都让自己很不舒服。
    这几日须弥山帝释大人心情不爽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了,都十分有默契地不来她这里自讨没趣。这也造成了堂堂三十三天之主的书房门口,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的这种状况。
    帝释天坐在台阶上,拿手支了下巴去望天。眼见着日头西偏,便想到了墨焰此刻应当是正在看书。这想着想着便哀叹起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她,哀叹着哀叹着便又埋怨起她为何不喜欢自己。
    只思来想去得不出个结果,甚至开始病急乱投医地考虑起是不是该向佛祖去求个答案。
    她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还是浑身不自在,这刚想起身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话,“佛祖可不管这个。”
    帝释天这腿本就坐得有些麻,刚起了一半便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偏偏这话还是回答她方才心里所想的事,只惊得一个不稳向前栽了下去,结结实实挨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乾达婆!”
    这种时候还敢来招惹她的,又能靠近不让她发现的,除了这个家伙还会有谁?
    她的声音,帝释天自认就是做了鬼也听得出来!
    “哎哟喂,大人这番姿势好生*,比起微臣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此番景象也算是万年不遇了。乾达婆一边仔细欣赏一边悠悠然的调侃道,“大人这是受了什么打击呀。”
    帝释天听得她的话便知这家伙还在为当初自己那懒驴打滚的姿态找场子,不禁腹诽这女人的记仇。只不过如今,她实在没什么心思与她计较了。只想着反正这般狼狈的模样都被对方看到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地不肯起来。
    “你来干嘛。”
    “来看大人你怎样犯痴,怎样自言自语啊。”
    帝释天一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自言自语了?
    “你究竟是偷听了多久。”
    她浑身无力的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舒服,便只能慢慢起了身。待转过头看向乾达婆,却见着她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扇子,正舞得哗哗作响。只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哪里只是一把扇子,今日这画君全然不是平时的打扮。
    乾达婆身上穿的是一套月白色的厚袍男装。黑发用锦带束着,带尾与长发顺着轻风微微扬起,真是翩然潇洒得很。男装的襟口和袖口都是一圈雪白的狐绒,衬得她原本便白皙的肌肤愈发莹润。腰间一条片玉连成的束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一双银灰厚底软皮靴上缀着金铃——帝释天觉得自己可真是要好好反省一下这低弱的警惕性了,就这般自己竟然都没发现她地靠近?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乾达婆这身衣裳好看是十分好看的,衬得她也是相当风流绰约。
    可……
    “你发病了啊,穿成这个不男不女的模样。”
    乾达婆穿个男装却穿出一身窈窕,虽然好看,也未免有些怪异。最好笑的还是这分明的冬装却偏偏要拿把扇子装样子。
    帝释天忍不住出口讽刺她,没想到乾达婆却很是得意的一笑。抬手转了圈,问道:“觉着好看么?”
    帝释天沉着脸不想理她,却委实低估了对方的厚脸皮,“嘿嘿,怜玉神君前几日就来了须弥山。她很是期待你的生辰,这衣裳是我让她带的。”
    翻了个白眼。
    她早该料到的。乾达婆虽然胡闹,这般作为却分明是被人带坏的。
    帝释天禁不住揉了揉额角,无奈的问道:“你过去不是还说她穿个男装浪费御姐模样么?今日犯什么抽?”
    “呸,我还想要拿这身衣裳去虏获苏摩的芳心呢!”
    “你这娇小的身材,一点也不适合。”帝释天无力吐槽,只道自己的持国天王才是真正的病急乱投医。“别呸了,本王烦得要死还要被你呸,赶紧去虏获苏摩的芳心啊。”
    作为仞利天之主,释迦提桓因陀罗觉得自己真是凄惨得有些过了头。为什么明明是她告白失败,现在竟然还需要去听别人那乱七八糟又老调重弹的暗恋史啊。
    帝释天并不十分想理乾达婆,起身打算往屋内走。只是刚走过她的身边,便听得一声嗲到让人发懵的呼唤。
    “帝啊!”
    她真是多年不曾体会过这样的魔音攻击了,抬手便想要捂自己的耳朵。只不过这手没抬起来,早就被乾达婆给拖住了。
    “画君……”你到底是要作甚啊,本王烦着呢。
    帝释天的话没问完,便发现乾达婆那死人如乳燕投怀一般地,冲进了自己的怀里。
    ……
    而苏摩就站在离她们俩不足十步的距离,安静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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