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挥出手掌的那一刻,墨焰终于只能承认,身下这个人,这个忘了自己,厌恶了自己,不想遇到自己的人,仍旧牵动着她的情绪。
    一万多年后,再一次这般靠近,再一次,在她怀里。再一次的,贪恋。
    这一巴掌究竟是为了打疼她还是为了打醒自己?
    明明,已然说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了。
    也许,这便是自己躲不开的劫难。
    万年前是那般,万年后亦然。
    既然躲不开,不如便不躲了。
    墨焰这般想,一心求死。
    这条命原本便是欠着她的,自己并无处置的权利。那么,死在她的手里,该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这般,便可爱恨皆逝,两不相欠,从此不再相遇。
    一如她心,一如己愿。
    再一次来须弥山。
    这里仿佛便是的劫地,无论如何都逃不开,无论如何都,难以相容。
    也许,这便是她最好的归宿,即便万年以前错过,万年以后的如今却仍旧顺从了命运。
    死在这里,她不会有半句怨言。
    同样冰冷的城池,同样清洌的月光,同样凉薄的人。
    墨焰站在开了的门前,就着那银辉月光望向那个自己无法逃脱的劫难。
    那头银发在月色之下,映射出摄人心魄的光华。
    这般距离,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面上微微带恼的倨傲神情,凝然一股傲慢的姿态。她身后百人,恍若无物般渺小。
    遥遥相望,犹如时光倒流,场景重现。
    墨焰再一次忆起曾经。
    情爱断绝后再次相遇,从来用虚伪笑容掩饰自卑的她,高高在上接受自己拜礼的那一刻,也是这般,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露出了睥睨天下的气质。
    那时候的自己竟是不可抑制的又一次窒息。
    她该明了的不是么?
    当帝释天拿自己与父王做了交易的时候,就该明了。
    所有爱意温存也抵不过她手中的王权,抵不过这冰冷的须弥山,抵不过那位于三十三天之上孤独的宝座。
    “焰儿,你父王真的很爱你呢。”
    对方用戏谑的笑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无法懂得那笑容的含义,直到父王陨落的消息传入了自己的耳里。
    “啊,你看,就是这双手,”面对自己的质问时,那个人只是用无谓又邪恶的声音对她说,“就是这双日日爱抚于你,进入你身体,赐予你欢愉的手。”
    那人俯身低头,暧昧又邪肆的靠近她因羞辱而避开的脸,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道:“就是这双手,要了你,父王,的,命。”
    我,该恨你的,是也不是?
    是否,你要完了我所有的爱之后,还要掠夺完我所有的恨意?
    冷然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然忘尽前尘的人,她不相信自己还能这般冷静的问她,“大人,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心冷,便死。
    她无法去原谅,只能试着去遗忘,可一万年后的如今,那记忆还是如此鲜明。
    而这个人,再一次将她带回了须弥山,却再一次不要她的命,让她生不如死。
    还好,墨焰此节无比欣喜的庆幸,自己与这须弥山有多么的不对盘。
    帝释天在那晚之后再也没有来见过她,一连四个多月。
    她想,这般很好,因为面对那人的时候,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当一个原本便是爱不得恨不能的人,用这般无辜又霸道的方式再一次闯入她的世界时,又让她怎么只拿她当一个陌生人来看待?
    墨焰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坚持到死亡的那一刻,仍旧可以不爱她,不恨她。
    “焰儿,你还有没有哪里难受?”那人握着自己的手,这时的她是这般的温柔与担忧,“身体哪里痛?”
    全身的疼痛与痉挛让她说不出一句的话来,只能牢牢的抓着手中的温暖,紧紧的盯着那双碧绿的眼眸。
    苏摩一族的诅咒该是她所承受的,也该是她替阿修罗一族偿还的债。她曾经也因为疼痛而心生憎恨,可在她爱上这个人的时候,爱上这个同样承受着诅咒的帝释之后,她因这份痛苦而庆幸。
    她们这般,简直是天作之合。
    只有我能知道你的痛楚,也只有你能明白我的折磨。
    “焰儿,闭上眼睛。”她的声音轻柔又蛊惑,“我不会让你痛的。”
    最后是她留在自己眼睑上的湿热轻吻。
    身上的痛苦终于减轻。她仍旧握着自己的手,睁开眼,也依旧能够望见那双碧绿的眸子。
    真好。
    墨焰的心中一片柔软,为着她对自己的怜惜与承诺,“我没——”事……
    却在下一刻止住了话语。
    狼狈的挣开自己的手,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已然一万多年不曾梦到过那个人了,更没有回忆到过两人最最温馨的那段日子!
    试问,一颗已然死寂的心如何会怀念?
    可胸口里剧烈跳动的,那又是什么?
    麻木的任由医者诊脉。
    墨焰知晓自己已然病入膏肓,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她不得不死,因为活着便只有挣扎与痛苦。等待她的,不过是相似的命运。她最好的选择,最后的归宿,便是死在帝释天的手中。将这条命还给她,从此两人,干干净净。
    “公主觉得身体怎样了?”
    很好,好到可惜一时死不掉。
    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兴致盎然,一如她当初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便用那般挑衅无礼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兴趣。
    墨焰悲哀的发现,无论是哪个她,自己与帝释天来说,便是一个稍稍能勾起兴头的玩物。她可以待自己很好很好,可若是哪天发现了更好的东西,她也不过是个可以用来交换和抛弃的筹码。
    悲哀之后是更大的悲哀。
    在她因着自己对于这个认识而感到悲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难以逃脱这个人的影响。
    为甚要悲哀呢?
    自己于她本就是这样一个存在,而她于自己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墨焰,你究竟是还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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