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阳说送她回去,帮枕溪把那些礼物盒子都搬上了车。枕溪没推辞,和枕琀上了车。她是真的有归心似箭的感觉。
    “给你的东西我没带,挨晚一点再给你。”
    枕溪杵着下巴往车窗外看,闻言点了点头,实际心思完全不在这车里。她在想,林岫来干嘛?他现在应该在准备中考才对。
    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枕溪一时想不明白,焦虑得不行。
    “眭阳哥哥,你家的车真大真暖和。”
    眭阳把目光从枕溪身上移开,看向一脸纯真可爱的枕琀,问:“那个表哥,是你爸那边的人,还是你妈那边的人。”
    “是我妈妈亲姐姐的儿子……”既然眭阳问了,枕琀也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以后要和你们生活了?四个孩子同时在读书不会有负担?要住在你们家?”
    “听说是这样,毕竟我妈妈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枕溪的脑子在飞速转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林岫要提前转学过来?
    可他现在来了住哪?林征的房间住着老头老太太,他要是去住校的话。
    不行!枕溪摇摇头,林岫不能去住校,他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到了。”眭阳推了她一把,也把她越跑越远的神志给拉了回来。
    “谢谢。”枕溪点点头,推开门就下了车。
    “你的礼物。”
    “哦,对,谢谢。”
    “枕溪。”眭阳叫了她一声,“你没事吧?看上去不大健康的样子?”
    岂止是不健康,简直像失了魂魄,整个人都是虚浮着的。
    “没事,能有什么事?”
    枕溪扶着墙踩着楼梯上楼,心跳和她踏出的步子一致,沉重的闷响在楼梯间回绕。
    “姐姐,你现在和眭阳哥哥很熟了吗?”
    “还行。”
    “只是认识关系的话他应该不会来跟你过生日吧。”
    “你想说什么?”枕溪耐性耗尽。
    “我想你应该明白,以你的身份,和眭阳哥哥就是天上和地下,希望你不会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
    “我也希望你明白,我的身世也是你的身世。”
    枕溪转头就走,枕琀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还是不一样的,我有妈妈……”
    “我妈妈是人民教师,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是生前是老师这件事不会变。你妈妈呢?”枕溪回头看她,“早点铺的洗碗工还是摘菜工?”
    “你——!”
    “琀琀吗?”楼上突然传来枕全的声音,抬头往上看,还能看见从门里漏出的光。
    “听着声音像你们俩。不是过生日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不是说家里来客人了?”
    枕溪把门推开,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人,他刚好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枕溪立马就怔愣了一下。
    她们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节能灯泡,落在这人身上的光又冷又薄。他穿了件很白的衬衫,脊背挺得很直,纽扣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衣服上一点折痕没有,像是刚从衣架上摘下来。
    侧头过来的肩颈弧度很好看,五官很俊秀,但脸色苍白,气质冷冽。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死前两三年前,她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他那会儿已经是云氏集团最年轻的总裁,坐在皮质高档的沙发上,穿着挺括的黑色西服,整个人锋利的像把刀。她以前就听圈里人说,云氏新总裁脾气古怪性子阴沉,不知道有过多么变态的童年才会养出这样狠戾的脾性。
    可她那会儿已经想不起他少年时候的模样。时间倒退回十多年前,如今再见,他也只是个刚失去至亲的少年,身世悲惨但也没到变态的程度,身上还有青涩的稚气,人很冷,却没有那么尖锐。
    他后来狠戾阴沉的古怪性子,怕是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枕溪还没回过神来,枕全先开口了,“这是林岫,你们表哥。”
    “表哥好!”枕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初次见面。”枕溪说。
    他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说:“初次见面。”
    “小岫,吃饭吧。”林慧在厨房里叫道。
    “你们回屋去吧。”枕全说。
    枕溪点头,回屋放了书包后便来饭桌前陪着,枕琀倒是再没动静。
    林慧准备的很简单,一碗素面,上面卧了个荷包蛋。
    林岫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默默地坐下,等林慧吃了第一口后才拿起筷子。枕溪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几眼,这人吃饭时候的脊梁也是挺直的,全程一点声音没有,筷子不会碰到碗壁,喝汤也是拿小勺一勺一勺地挖着,先放在嘴边吹凉,然后再送入嘴里。
    那时候林征就特别见不得他吃饭的这幅德行,说他是个娘娘腔,磨磨蹭蹭又叽叽歪歪。她那会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讨厌林慧,也就顺带着讨厌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林岫,所以对于这人的所作所为,她也坐井观天地觉得这是矫揉造作。
    后来做了偶像,被逼着重头学各种礼仪,跟着网络上的短片,东施效颦般地学习做一个优雅精致的人,那时候她才知道,气质涵养这种东西真不是能学得来的。
    他们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林岫他爸是街头上的地痞流氓呢?
    这个秘密现在在她看来,浅显的简直昭然若揭。
    反正像她这样的家庭,是不会费心教一个孩子怎样体面优雅地吃饭。
    “学校那边一直请假没关系吗?”吃完饭,林慧问道。
    “没关系。”
    “你决定要把姐姐安葬在这座城市吗?那里毕竟是你们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她说过不喜欢那个地方,换个新环境也好。”
    “这里的风水是不错。”
    林岫这次来是为了她妈妈下葬的事?不知道墓地选好了没有。
    “这里有几个不错的公墓,这两天我陪你四处看看。”
    “谢谢。”
    看来还没选。
    “七中也是市重点,你妹妹丹丹的学习也很好。”枕全说道。
    枕溪一听这话就不自在了,而且林岫还真的冲她看了过来,她是恨不得把头埋桌子底下去。这枕全说什么不好,当着这人面夸她学习好,不就等同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她区区一个小喽喽,和学神不敢比,不敢比。
    “林岫?岫是哪个岫?”枕全问。
    “山由。”
    枕全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划了半天,说:“这字我不认识。”
    “山洞的意思。”那人答道。
    “山洞?你妈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枕溪突然觉得很悲凉,林岫她妈当初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有一天被认回去能改名吧。毕竟他亲爸姓云。
    上辈子他做了云氏总裁后,倒是把名字改成了云岫。
    “可能觉得我是一个像山洞一样的孩子吧。”
    “唉——”枕溪不自觉地叹出声来,而且动静还很大,两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枕溪正尴尬地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枕琀叽叽喳喳的叫声适时的响起。
    她咚咚咚地冲着枕溪走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厉声质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枕溪定睛一看,她手里握着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你翻我书包?”枕溪板着脸,声音也沉了下来。
    “爸,你看!”枕琀把手机递给枕全,说:“这手机要几千块呢,姐姐哪来的钱买这个?”
    “枕溪,这是怎么回事?”枕全也厉声质问道。
    “捡得。”枕溪云淡风轻。
    “骗人!这手机哪里捡得到,刚上市没多久的款式呢。”
    “你看看屏幕上的裂缝,这手机我要是自个儿买的我能让它摔成那样?再说了,我哪来的钱买手机?我吃饭都成问题。”
    “谁知道你外婆有没有给你钱?或者……或者你从哪里偷偷找来的钱也不一定。”
    枕溪“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先不说我外婆没钱给我。她就是给我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偷偷找钱?你不如直接说我偷钱好了。”
    枕溪扯着嘴角笑,“枕琀,我劝你有点出息,不就是一个破手机,就算它是个全新的,也还是个手机。你做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饶力群不也送了你一个,价格也不比我这个差多少,你干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怎么?许你伸着手找别人讨,不许我运气好在大马路上捡一个?”
    “那是力群哥哥自愿送我的。”枕琀瞪着眼睛,愤怒不甘的眼泪在里面打转,看得枕溪通身舒畅。
    “你那手机原本是送我的,是我不要,他才给你的。”枕溪笑,“还有那条围巾,你宝贝得不行的那条,他也送我了,我要了吗?现在还在垃圾桶里躺着呢。你喜欢吗?想要吗?不如去翻翻垃圾桶,说不定还能捡得到。”
    “枕溪!”枕琀尖叫着,手掌高高扬起。
    枕溪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敛下去。
    “你碰我一个试试。”
    枕琀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枕溪翻着白眼别过了脸,然后就见林岫正看着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下山看戏了。
    哎呀,怎么忘了这个人。
    枕琀这个该死的惹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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