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显得自己和祝鸣堂走的太近,他不怕夏临轩生气,却怕那个帝王又乱吃飞醋,到时候在龙床上,又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蹂躏自己。若能拽上一个挡箭牌,自然更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钱雁南今天不在衙门,于是径自来到钱府,直接冲进内室,遣散了下人们,就将今日发生在祝府的事说了一遍。
    皇上终于还是行动了,却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招数。呵呵,果然不愧是皇上,这是要秋苔明知山有虎还要偏向虎山行啊。钱雁南心中叹息,却又怎么敢坏了夏临轩的事,因假装苦苦思索了一回,才摇头叹道:“如今看来,皇上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赶尽杀绝?”
    蒲秋苔吓得声音都高了八度,连连摇头道:“不……不可能,若是要赶尽杀绝,早就杀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钱雁南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秋苔,你敢说,顺名伯全家得以活命,没有你求情的因素在里面?”
    蒲秋苔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当然很清楚,不但是有,而且是很大的因素,若不是那一个月填鸭式的让自己长了肉,身体恢复了些元气,旧太子一家恐怕早做了刀下之鬼。
    钱雁南见点透了他,也不多说,用手指敲着桌子道:“而且,大庆皇室已经没有什么血脉了。若是再把顺名伯一家斩杀,未免会让百姓们觉得皇上太过无情,须知赶尽杀绝一直都是为君者之大忌啊,别的不用说,天下士子这一关,皇上就是再不在意,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这一点蒲秋苔也不得不承认,于是他皱着眉头道:“所以你觉得,皇上把那一双小儿女弄进宫中,就是为了赶尽杀绝?万一那两个孩子出事,他……他就不怕天下的悠悠众口吗?”
    “呵呵,有封赏在前,还怕堵不住老百姓的嘴吗?这事儿过后,谁会去关心前朝太子两个孩子在后宫是不是会意外身亡?”钱雁南摇摇头,苦笑道:“所以皇上封了祝鸣堂为顺名伯,就是为了堵大家的嘴巴用的,至于那两个孩子,就别想活着出宫了。”
    ☆、第五十八章
    蒲秋苔的身子猛地就被激起了一阵颤抖,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钱雁南的胳膊,失声道:“雁南兄,我知道你向来主意多,你……你帮着想个办法啊,太子……顺名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咱们……咱们怎么说也曾为前朝臣子,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室唯一的这一点血脉烟消云散啊。”
    “帮忙?怎么帮忙?除非你能说服皇上回心转意。恕我直言,这件事情上,皇上是不会给你任何商量余地的。”钱雁南说完,便站起身来,淡淡道:“要不然,你能联系上后宫嫔妃,知道具体抚养这两个孩子的主人,能够说动她们也好,有她们护着,就算是皇上,要不漏痕迹的对这两个孩子下手,也要顾忌一下。不过,不是我打击你啊秋苔,你觉得你能找到如此正义善良,不畏皇权的嫔妃吗?”
    这话不用钱雁南说,蒲秋苔也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到。他失神的跌在椅子上,喃喃道:“叫……叫雁南兄这么说,此事……此事万万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应该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是我不肯帮忙啊秋苔,实在是没有办法。”钱雁南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皇上,臣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至于秋苔能否领悟屈服,那真的就不是臣能左右的,臣相信皇上一定还有后招的,不是吗?
    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蒲秋苔只觉四肢都是冰冷的。
    “少爷……少爷……”
    双喜本来赶着马车伺候红莲和绿柳这两个姑奶奶在市场上买菜,两个宫女进了市场,他的马车就在外面停着,反正有采购太监们陪着,断断不会有事儿。
    却没料到他正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呢,就看见自家大人好像僵尸般的走在大街上,当即不由一个高儿跳了起来,上前拉住蒲秋苔就往马车前拖。
    “双喜啊。”
    蒲秋苔叹了口气,从钱雁南家出来,他原本想要去祝鸣堂的顺名伯府,然而细一想,这样残忍的消息,他怎么忍心让祝鸣堂夫妇知道?除非自己能拿出解决办法。
    到最后,蒲秋苔也只能修书一封,命双喜送去了顺名伯府,他实在是没有脸去面对对他寄予了厚望的旧太子和太子妃。
    接下来的几天,蒲秋苔使尽了浑身解数,想办法救那两个被带进宫去的孩子。然而这种时候,谁肯把自己系在旧太子这种根本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破车上?躲还来不及呢。也只有蒲秋苔这样刚正的人,还会为那名为伯爵实为囚徒的一家子奔走忙碌。
    人情冷暖,这短短几天让蒲秋苔再次认识到了世事淡薄。到最后,还是沈朝青不忍心看他终日奔走,悄悄对他道:“这种事情掌握在皇上手里,你只有去求皇上才行,若不求皇上,求贝公公给你递一句话也好,找别人没有用,我都不可能替那一家人出头的。”
    沈朝青不肯出头倒不仅仅是因为怕惹祸上身,这么多臣子中,也只有他的为人能够让蒲秋苔从心中感到敬服,他也理解沈朝青不出头的无奈,那可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人家凭什么为你一家出头啊?别人把忠字儿看的比孝道更重要,人家可是百善孝为先,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然而蒲秋苔不想去找夏临轩。
    自从下了那一道旨意后,夏临轩就再也没有召见过蒲秋苔。
    其实蒲秋苔这种时候是盼着被召见的,哪怕被羞辱蹂躏,只要能在枕席之间为太子殿下递几句话也好。然而在他头一次盼着被宣召的时候,皇宫那边竟然没有消息了。
    蒲秋苔不知道这是皇上终于玩腻了自己,还是他在等着自己主动去求欢?所以他就不动。反正若是皇上玩腻了自己,自己去求也没有用,反而是自取其辱。若是皇上等着自己主动求欢,恐怕又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交换条件在等着自己,天知道他被那个昏君步步紧逼,已经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然而,俗话说得好,世事难料,命运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入秋之后,芙蓉和红莲便张罗起为蒲秋苔进补的事儿。这不,午饭本来吃的很饱,饱到蒲秋苔在外面院子里足足溜达了五六圈,才觉着那股饱胀感消退后,两人就又端着一碗蛇羹过来了。
    蒲秋苔是南方人,对蛇羹倒没有北方人的排斥,只是这会儿他正饱着呢,看着这油腻腻香喷喷的蛇羹,哪里还能提得起兴趣?
    “我真的很饱了,吃不下。”他苦着脸看芙蓉,正在思索着是不是适当摆出一下主子的谱儿让两个丫头知难而退,便听到大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秋苔……蒲大人,求你……求你救救山云和明芳吧,他们再在宫里呆两日,就要没命了啊……啊……我的儿啊……”
    ☆、第五十九章
    蒲秋苔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身,就见罗氏从大门外扑进来,一下就跪在他的面前。而祝鸣堂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见她这般失态,不由得跺脚道:“行了行了,你……你还有没有点风度仪态了?这事儿秋苔若是能帮忙,你以为他会袖手旁观吗?我们先听听秋苔怎么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蒲秋苔愕然望着祝鸣堂,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秋苔……”祝鸣堂只喊出两个字,眼泪就下来了,七尺多高的汉子,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哽咽着道:“今天傍晚宫里来人,申斥了我一顿,说我教女不严,我……我向他打听,又给了银子,才……才打听出,原来明芳是吃不下去饭,说饭难吃,结果……结果就被打了二十板子。”
    话音刚落,罗氏也哭叫道:“蒲大人,明芳和山云虽然从前是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可是这一年多的逃亡隐居,那两个孩子不是吃不了苦的,最落魄的时候儿,我们……我们甚至吃过糠麸,两个孩子也没叫一声苦。若……若真是明芳说饭食不能吃,那……那恐怕连猪食也不如,就算他们不被打死,也会被活活儿饿死啊。”
    蒲秋苔的身子摇摇欲坠,芙蓉连忙扶住了他,一旁的红莲皱皱眉头,不耐烦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儿啊?我们少爷这些日子一直都为你们家奔忙,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不等说完,便被芙蓉瞪了一眼,于是她撅起嘴巴,却也不再说话了。
    祝鸣堂的脸涨红了一下,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体会,还有谁能比他更多?然而他是庆朝皇室中人,在新朝被怎样对待都是应该的,就算身死也是活该。可蒲秋苔却等于是被他连累了,遭受这无妄之灾,一时间,他还能说什么?思想这些天因为那些流言而对眼前年轻人产生的期望和些微抱怨,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
    “芙蓉,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蒲秋苔脉脉闭上眼睛:到最后,终是要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他要为那个已经逝去的,自己一直心存愧疚的故国皇帝做一点事,尽他全部的力量去做这一点事。
    皇上又得逞了。
    芙蓉心中苦笑,她如何不知道蒲秋苔这一去,就等于是羊再入虎口。然而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阻止。于是陪着蒲秋苔转身进屋。这里红莲不由得使劲儿跺了跺脚,对已经呆住的祝鸣堂和罗氏道:“好,这下好了,你们知道我们少爷为你们做了多少吗?他要主动进宫,这……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进宫,破了这个底线,从此后就更要让皇上予取予求了你们知道吗?”
    予取予求,这个词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祝鸣堂,蒲秋苔要为他们做出怎样的牺牲。一时间,曾经的太子殿下脸色就苍白了,没有人能比他更理解蒲秋苔的绝望和痛苦,那个曾经才名满天下,严格遵守礼仪的男子,此时却要为他们去成为夏临轩的胯下之臣,这种屈辱,如果换做自己,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这一刻,祝鸣堂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蒲秋苔不肯去求皇帝,因为他从未向那个少年君王低过头,所以他还可以用被强迫这个借口,为自己在心中保留一点点可怜的,仅有的自尊。
    然而今天,他主动去求皇帝,从此后,便是连这样一个能够让他舔邸伤痛的借口都没有了,从此后,他是一个主动求皇帝临幸的男宠,再不是那个虽是迫于无奈,却还保留着一点风骨的蒲秋苔了。
    看着蒲秋苔穿着那一袭华贵衣服出现在自己面前,祝鸣堂心中忽然涌上巨大的不忍,他一把抓住对方,哽咽道:“秋苔,别去,人情冷暖,我……我在这种时候还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为我奔忙,这辈子不算白活了。”
    罗氏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丈夫的袖子,蒲秋苔看到这个动作,不由得微微苦笑,垂眼道:“若我去了,或许两个孩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我不去,你可知……他们不出一年,可能就会被活活折磨至死?”
    祝鸣堂的眼皮跳了两下,忽的惨然一笑,摇头道:“又如何?迟早也逃不过这一死,何苦还要赔上你的清白?”
    “清白?”蒲秋苔“哈”的惨笑一声:“那东西我早就没了。”然后他看着祝鸣堂,看着对方眼中的痛惜和诚挚,忽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不必为我挂怀,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这个价值。然而……只要能换回两个孩子的生机,秋苔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殿下可以慷慨赴死,甚至连儿女的性命都不要,可我已经辜负故国,又身负圣上知遇之恩未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庆皇室连这么一点骨血都留不下来。”
    这是他头一次在祝鸣堂面前称他为太子,称景仁帝为圣上,显示出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然与一去无回的气势。
    ☆、第六十章
    “皇上,蒲大人在殿外求见。”
    小贝子是一溜小跑进了御书房,把这消息传递给夏临轩知道的,他知道自家皇上等这消息已经等了多长的时间。
    批阅奏折的手猛然就是一顿,饱蘸浓墨的笔瞬间在奏折上留下了一个大黑点,夏临轩不满的看着那个黑点,哀叹自己的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不过嘴角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笑容。
    “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吗?”
    皇帝陛下冷哼一声,这冷哼纯粹是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面子。却不知道他的心腹太监正在旁边猛翻白眼:高兴就是高兴,皇上你以为你冷哼一声,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就可以瞒过我小贝子的法眼?哈哈哈,太天真了。
    “让他进来,另外,去传令给御膳房,将之前朕给他们的药膳方子用心整治几道出来,嗯,现在还没到申时,应该来得及吧?”
    嘎
    小贝子差点儿被口水呛到,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夏临轩:皇上啊,你就不能把刚才的不满再保持一会儿?转变这么快,奴才真的不适应啊。
    不过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找死,于是小贝子恭敬退出去,让蒲秋苔进书房,他自己则去御膳房宣旨了。
    夏临轩满肚子的兴奋在看到蒲秋苔之后全部转成了无边无际的惊诧,甚至他的心里都带了一丝隐隐的恐惧。
    “臣蒲秋苔参见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蒲秋苔面上带着笑容行礼,甚至他这个笑容还努力的挤出了一丝魅惑的意味,夏临轩毫不怀疑,他是对着镜子练过,只是,对方眼中那股死气是怎么回事?那种毫无波澜毫无生机的平静,已经不是“绝望”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
    没错,蒲秋苔这大半年来被自己逼迫的狼狈不堪,一直到退无可退,在自己面前,他早已经不知道绝望崩溃过多少回了。但那还是一个人,会愤怒会隐忍会害羞,拥有人的情绪。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俊秀男人,一身风采还在,却是了无生气,看上去就和一具行尸走肉差不多,虽然他是在努力保持着笑容,但那笑容就好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似得,让夏临轩这个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狠辣帝王都看的有些胆战心惊。
    “嗯,怎么今天想起过来觐见了?”
    夏临轩到底是皇帝,心中虽然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露,他站起身,见蒲秋苔额上冒着汗,再看看外面的艳阳高照,便拉起对方的手:“跟朕到内室来吧,中午放置的冰块大概还没化干净,你身子弱,在外面又受了暑气,这会儿正该好好儿凉快凉快。”
    蒲秋苔顺从的跟着夏临轩走进内室,果然只觉着这小小的屋子要比外间书房凉爽得多,只不过他根本都不需要,从听到祝明芳受刑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整个身子如同坠在冰窖里,除了冰冷的绝望,外界的暑热他根本就感觉不到了。
    内室虽不如外间书房大,但毕竟是皇帝午间休憩的地方,所以其实也不小,此时南北两面窗子开着,窗纱随着轻风微微起舞,身后的门也被关上,因为要保持冰块给屋子带来的凉爽。
    房间里放了十盆冰,此时已经化了绝大部分,夏临轩正考虑要不要叫太监们再换几盆冰进来,就看到蒲秋苔伸出手僵硬的将腰带解开。
    秋苔……什么时候也知道主动了?
    夏临轩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是当他看到蒲秋苔毫无情绪的双眼时,那丝欣喜就全部化作一股股凉意直冲脑门。
    “秋苔,你做什么?”
    夏临轩抓住蒲秋苔的手,却见对方轻轻眨动着睫毛,小声道:“皇上……不喜欢臣这样吗?你不是说喜欢看臣不一样的样子?”
    朕是喜欢看你不同的样子,但不喜欢你为了讨朕的喜欢装出来这幅样子。夏临轩在心里大声的吼,看着蒲秋苔苍白的面庞,他拉着对方来到榻前,按着他坐下,认真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脸上就好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你知不知道你眼睛里全是漠然,连一点生气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这让朕……很心疼?秋苔,在你心中,那个祝鸣堂就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
    ☆、第六十一章
    蒲秋苔茫然看着夏临轩,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顺着苍白面孔一路流下,过了很久,他才低下头去,呐呐道:“臣没有办法……臣也只有这点作用……或许,连这点作用也都没有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他用双手捂住脸,细碎的如同母鹿哀鸣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泄露出来,让夏临轩头一次尝到了真正心疼的滋味,就像是一把尖针在狠狠地戳着自己的心脏。
    “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朕命人带你去看看祝山云和祝明芳吧。”夏临轩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一步:“不过秋苔,只是让人带你去看一下而已,你别指望朕的恻隐之心还会更多。”
    这对于目前的蒲秋苔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恰巧小贝子去御膳房传信回来,夏临轩便命他带着蒲秋苔去惠常在那里。
    看着蒲秋苔离去的背影,想象着刚才对方眼中的那片漠然终于再次被激动取代,夏临轩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暗道是朕把秋苔逼得太狠吗?他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蒲秋苔跟着小贝子来到清凉殿,惠贵人已经被贬为常在,但是因为皇帝的旨意上没有让她搬出去,所以她依然是这清凉殿的一宫之主。听说是皇上让蒲秋苔来看两个孩子,惠贵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与怨恨,她没有忘记,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己本来即将到手的位份不但没了,还被降为常在,成了宫中所有人的笑柄。
    虽说当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让蒲秋苔吃亏,然而又不是自己的宫女去宣召他的,要他作诗,赐毒酒的都不是自己,更何况当日自己就算不想做这出头鸟,能由得她吗?那个男人凭什么就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诋毁自己?他怎么就不敢去说洛妃和妍妃?明明一切的主使都是她们,为什么皇上却只是轻轻的罚了一下?
    惠常在的怨怼当然是毫无道理,她也不知道蒲秋苔根本没有在皇上面前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去相信。这一腔怨恨总要有个发泄的对象吧?而在她眼中的罪魁祸首蒲秋苔,背这口黑锅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不过恨虽恨,她也不敢违逆皇帝的命令,冷冷哼一声道:“去吧。还有,贝公公,你若是有机会,也帮我向皇上美言几句,这两个前朝余孽真真可恶至极,我已经被他们气得几天没吃好饭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不死,我恐怕就活不成,若皇上对我还有几分怜惜,让他趁早儿将这两个余孽送去别处,或者随便杀了也好,难道他还要为大庆皇室留下血脉?”
    这话就是当着蒲秋苔的面儿说的。耳听得小贝子苦笑着答应下来,蒲秋苔终于再也忍不住,沉声道:“娘娘,您……您也是女人,臣不求您对两个前朝皇室的后代有什么母性和关爱,只是……只是您怎么可以这样狠毒?那是两条生命啊。”
    惠常在柳眉一挑,冷哼一声就要发怒,小贝子连忙一拉蒲秋苔的衣袖,陪笑道:“那奴才就陪蒲大人过去了,娘娘放心,您的话奴才一定帮您带到。“说完他也不给蒲秋苔说话的机会,拉着他就一路出了大殿,直到走出几十步远,才松了口气,回头望望殿门,小太监心有余悸的道:”蒲大人,这是后宫啊,您以为这些主子和皇上一样包容您?上次的事儿您没看见?她们明知道您是皇上的人,都敢给你毒酒,还有什么是她们干不出来的?就是小贝子我,您看着我风光,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可对上这些娘娘们,就算吃了亏我也是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怎么可能?别人怕她们也就罢了,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只有她们讨好巴结你的份儿不是吗?”蒲秋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却听小贝子苦笑一声,摇头道:“蒲大人您真是爱说笑,咱们这些当奴才的,能和皇上的枕边人相比吗?是,那些不受宠的妃嫔看着我可不是使劲儿巴结呢?但这几位受宠的嫔妃可不一样,我哪儿惹得起她们啊?刚刚蒲大人说什么人命,这简直就是笑话了,不说别处,就这清凉殿里,哪一年还不死上几个十几个太监宫女?前儿还有个前朝的老宫女被活活仗毙了呢。洛妃娘娘和妍妃娘娘那里就更不用提,倒是皇后仁慈,无奈皇后身子不好,根本不能服侍皇上,如今不过是担着一个皇后的虚名儿罢了。”
    ☆、第六十二章
    蒲秋苔知道后宫血腥黑暗,却也没想到竟会到这个地步,听了小贝子的话,不由更是浑身发冷,暗道这些娘娘们容貌国色天香美丽无双,怎么这狠毒心肠竟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太监宫女服侍她们一场,尚要落得这么个结局,那山云和明芳两个孩子……
    想到此处,只觉身子的颤抖竟止也止不住,根本就不敢再想下去。
    两人说了这会儿话的功夫,已经走出老远,小贝子站住了,四处看一看,喃喃道:“这……这是在哪儿呢?不是说在珍贵轩的后边儿吗?怎么……这里哪有房子啊?”
    “贝公公……”蒲秋苔一下抓住了小贝子的衣袖,哀求道:“求您……求您一定要帮帮我啊,那两个孩子小的也有七八岁呢,不可能丢了,不会……不会……”
    “放心,就算她们心肠狠,这一时半会儿也未必就敢做什么……”小贝子安慰着蒲秋苔,语气却是不确定,这无疑让蒲秋苔一颗心更加往下沉。恰好一个小太监走过来,看见小贝子,老远便点头哈腰一溜小跑过来,谄媚笑道:“贝公公,您今儿怎么大驾光临到咱们这地方来了?可是有什么差事?需要小的效劳您就吱一声。”
    “嗯,没啥,就是带蒲大人来看看皇上交给惠常在的那两个孩子,听说女孩儿让惠常在打了二十板子,现在怎么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小太监看了一眼蒲秋苔,又看看四下里无人,才悄声道:“公公和蒲大人跟小的过来吧。恕小的直言,不想让那两个小孩儿送了性命的话,趁早儿弄出去吧,不然早晚是个死,还得遭罪。”
    小贝子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沉声道:“你小子又伶俐又有眼色,怎么这心软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这后宫是允许你妇人之仁的地方儿?得亏你就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蹲着,不然就你这德性,恐怕早死八百年了。”
    小太监一听这话,一张脸登时成了个苦瓜,在自己嘴巴上抽了一下,懊恼道:“是,是小的一时嘴犯贱,这不……唉!说到底奴才还是见识的少,要是在主子们跟前儿伺候,见识的血腥事儿多了,许能把这心肠锻炼的硬一些。”
    两人说话是旁若无人的态度,根本没有顾忌蒲秋苔:后宫本来就是这么个地方儿,皇上都知道的,怕什么?蒲秋苔又不可能去皇帝跟前告状,毕竟先前这小太监虽然心软,但也是等于卖了一个好儿给他。
    一边走着,就来到一处地方,那小太监一指前边儿,苦笑道:“贝公公,蒲大人,这不关奴才的事儿,是惠常在把人安排在这里的……哎哟,我的天,这……这是怎么说的……人呢?”
    蒲秋苔本来还奇怪,这里哪有住人的地方?然而顺着那小太监看的方向他就明白了,原来祝山云祝明芳根本不是住在什么房间里,而是住在一处狗窝中,只不过这狗窝大概原本是给大型犬住的,所以比寻常百姓家的狗窝要大一些。
    “蒲大人……”
    小贝子一把扶住蒲秋苔,一边对那小太监道:“人呢?怎么会不见了?还不快点命人找找……”不等说完,就听一个气定神闲的声音道:“找什么啊?是说这两个前朝余孽?呵呵,刚刚他们想偷跑,被二弟发现,所以本太子就教训了他们一通,怎么了?”
    小贝子一扭头,看到身后那两个身穿华服的男孩儿,就觉着头皮也有些发麻,连忙陪着笑道:“太子殿下,这大热天儿的,您怎么不在宫里歇着,跑来这里动手做什么?当心您的身子。”
    “我的身子用得着你操心吗?”领头的少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目光挪到蒲秋苔身上:“哟!这位是谁?还要贝公公亲自领进来,不会就是父皇最近蛮宠幸的那个男宠吧?”
    小贝子脸色一白:“殿下,这是蒲大人……”
    “哈,果然就是他……啊……”
    最后一声惊叫是因为刚刚还被他嘲笑的那个男宠竟忽然爆发似得冲了过来,夏东明一个不防备,就被他撞到了一边。
    怔愣过后,夏东明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冲过去对着蹲下身子抱住两个孩子的蒲秋苔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恶狠狠的大叫道:“你敢冲撞我,妈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砍了……”
    “殿下,可不敢这么做,蒲大人是奉旨过来的啊。”
    小贝子知道蒲秋苔的身体羸弱,为了给他调养,皇上这大半年来眼睛就盯在补品这一块儿了,一旦看到什么好东西,立刻就送过去,饶如此,补养的效果也是差强人意。太子虽小,但是天资高好武术又有名师指点,内力都稍微有了点儿,蒲秋苔哪里能挡得住他的拳脚?万一出事儿……
    一瞬间,小贝子的汗都下来了,也顾不上太子身份尊贵,连忙走过去抱住夏东明,见这位小祖宗嗷嗷叫着如同红了眼的小狼,直往蒲秋苔身上扑,旁边另一位皇子很明显是在抱着肩膀看好戏,他也急了,不由得大吼道:“二殿下,真要出了事儿,您想让常在被贬为答应吗?”
    ☆、第六十三章
    皇宫里的小孩儿,从小经历的就是勾心斗角,只要不是特别笨的,那就是人精一样。二殿下夏东清今年刚满四岁,然而一听小贝子这声喊,他就明白了:母亲上次就是因为这人被贬了位份,如今这人若再在清凉殿出事,父皇宠爱太子哥哥,自然不肯严惩的,到时候,黑锅还是要母亲来背。
    一念及此,他便上前拦住了夏东明,轻声道:“太子哥哥何必和这种书呆子计较?没得堕了您的威风,走,咱们去母妃那里,之前我特地吩咐小厨房的人做了您最喜欢吃的饽饽,咱们去用几块。”
    夏东明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被娇惯惯了的人,然而想到父皇虽溺爱,母后却是严厉,她又重病在身,一旦被哪个小人吹了风,让她以为自己飞扬跋扈,再生了气,岂不是雪上加霜?因冷哼了一声,恨恨道:“也罢,就看在二弟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不过他冲撞我的罪过不能这么算了,贝公公你让开,我踢他一脚就走,要不然我要他的命。”
    “殿下,您可不能为难奴才,皇上对蒲大人着紧着呢……”小贝子苦苦劝说,却不料夏东明身子猛然一矮,也不知怎么的就从他臂弯里钻了出去,接着直奔蒲秋苔,抬脚就要往他的后心上踹。
    小贝子这会儿的脸色都吓白了,殿下大概不会用全力,但是蒲秋苔的身子,要是踹中了那个地方儿,就是三成力恐怕也会要了他的命去啊。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就听不远处一声冷哼:“行啊臭小子,你如今在这宫里当真是横行霸道了啊,你父皇心尖上的人,你也敢踹死?敢情是觉着你母后病还不够重,盼着她早点死是吧?”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夏东明,竟然在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哈巴狗,欢叫一声,也不管蒲秋苔了,就往前方扑过去,一边还欢欣叫道:“舅舅,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听说你又要出征,这回带上我好不好?”
    “滚蛋去,你才多大?毛还没长齐呢。”潘青云虚踢一脚,却最终还是把夏东明抱在怀里,来到小贝子跟前问道:“怎么回事儿啊?这主儿你老往后宫里领做什么?嫌他死的慢吗?”
    “这是蒲大人非要过来,奴才也没法子。”小贝子陪着笑:“大将军今天怎么也来后宫了?可是要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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