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经传的天宝干店歇息数日,回去后花费大幅版面来介绍这座神秘的无名小城,并刊登了数张美食照片和年轻主厨的侧脸照片,一时引起驴友轰动,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热闹局面。
    游客多是二十至四十的年轻人,全都骑着自行车,背帆布包挂个相机,有男有女个个活力四射,颇为白舟城增添了几抹亮丽色泽。
    也是到这个时候,白舟人才开始关注起天宝干店。
    红砖蓝瓦的大院子,里面种满了红白交错的沙漠玫瑰天宝花,房子有二十来间,每张床都足有两米来宽,可并排躺下五六个壮汉。棉被深蓝粗布里子,贴着皮肤略显粗糙但是晒洗的很干净,闻上去有股暖暖的阳光味儿,上三下二共五条,足够应付沙漠的夜间严寒。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相貌奇丑脸上常年带着沙石割出来的伤疤,似乎因为他收藏很多草药的缘故,所以被称为药罐子。药罐子性格阴沉很少说话,没有客人的时候,经常从猫眼沙漠带些受伤的动物回来救治,虽然左邻右舍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人的来历。
    在还没有上杂志前,药罐子从沙漠带救回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皮肤白的跟羊脂玉一样,身后还跟着条寸步不离的小黑狗。
    年轻人醒来后就留在店里帮忙,手脚勤快做事也讨人喜欢,药罐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满意,白天外出门就留他在家看着店,于是后来就有了杂志主编的事。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药罐子才认真询问起这年轻人的来历。
    “我叫阿九,这条狗叫祸斗,我们来是找罗兰遗迹的。”年轻人如是说,嘴角微微勾起来露出礼貌的微笑,眼神清澈透亮却无一点笑意。
    药罐子晾晒草药的动作顿了下,“传说中的沙漠之城罗兰?”
    年轻人点头,“我想去那里看看。”
    药罐子皱眉,“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消失的地方,你找它做什么?”
    “是先人指示我来的,它一定还在。我在猫眼沙漠的时候,能在空气中感受到它的气息。”
    “在又如何?罗兰又被称为鬼域,到那里去的人,没有谁能够活着回来。你这么年轻,应该好好爱惜生命,不要冒这种险!”药罐子话逐渐多了起来,丑陋的脸庞也多了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年轻人看着他笑笑,并没有再表态什么。
    药罐子道:“你最好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不要再踏入猫眼沙漠,更不要再提什么罗兰!”他很少与人相处,半个月接触下来对这年轻人多了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年轻人依旧弯着眼睛,似乎一直在礼貌的倾听着他的劝告,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药罐子抖了下嘴唇,还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屋檐下传来两声清脆的叮当响。在干店门口埋着细鱼线,当有客人进入的时候会牵动一连串的生铁片。
    那本杂志影响力还真是惊人,前脚才走了几波人居然又有新游客闻风而至。
    这次来的是两对情侣,看穿着好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女孩子看到药罐子后吓了一跳,男孩立刻将她们挡在身后。
    “你们好,请问要几间房子?”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尴尬,年轻人带着他的小黑狗从药罐子身后走出来,一人一狗都出奇的讨喜。
    “呀。”没想到会在沙漠里见到这么清秀的大男孩,两个女孩齐声发出惊叹,随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男孩子连忙道:“四……哦不,两间。”
    “请跟我来。”
    “那个……价格没有涨吧?不好意思我们来时遇到了小偷,钱包都丢了,身上没剩多少钱……”
    “没有,两元每晚每间。”
    在年轻人话音落后,四个人全都松了口气。
    晚上准备了香软可口的胡萝卜沙葱饼、肥而不腻的手抓羊肉和香浓的骆驼奶茶,充满异域风味儿的食物,却令所有人都吃得很满足。
    “虽然丢了钱和行李,不过来这趟白舟之旅还真是值了!”女孩子盘脚坐在羊毛毯子上感慨,不时用眼神偷偷打量出落得一尘不染的小厨师。
    杂志上只有个侧脸照片,见了真人才知道原来男孩也可以长这么好看,举止言谈都斯斯文文的,黑瞳干净的没有半点世俗杂念,整个人就好像阳光穿透清泉的纯净质感。
    经过短暂的交流后,几个人已经很娴熟了,叫起阿九的名字也丝毫不显生疏。
    这个问:“阿九,你为什么不上学呢?”
    阿九凝思片刻,“上学好玩吗?”
    他一天学也没上过,仅有的知识都是空相师父亲自传授的,所以无法理解大群人聚一起学习的情形。
    男生一脸深沉道:“平时很好玩,考试的时候特别烦。”
    女生也跟着问出一大串,“阿九,你皮肤这么好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药罐子老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工资?平时工作累不累?烧菜是跟谁学的?还是说是自己琢磨的?”
    阿九耐心十足的一一作答,在他不急不躁替众人解惑时,那条名为祸斗的小狗就趴在他的脚下,时不时甩着尾打个哈欠。
    白舟城夜短的可怕,晚上九点多钟天色才慢慢暗下来,清晨三点天际就开始泛亮。
    待天刚露鱼肚白时,四个年轻人用了些奶茶就带着食物开始动身赶往猫眼沙漠。
    药罐子在知道阿九的打算后,便不准他私自出城,带在身边陪着自己加工草药。
    阿九也不反抗,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老实的跟提线木偶一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乖巧,药罐子就越是放不下心,他总觉得这个没有脾气的小孩带着邪气,并不像表面这样温顺。一个独身从玉都跑到猫眼沙漠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寻找恶名昭著的鬼域罗兰?
    不过他终归是自己从沙漠风暴中救回来的,绝不能对其放任不管。
    晚上十点多钟,四个年轻人终于在漆黑的夜幕中赶了回来,其中一个还神秘兮兮的抱着书包。
    在药罐子看清从书包里探出毛葺葺的小脑袋时,懵了整整五秒钟,那是一只长有黑色花纹的呼云豹!
    猫眼沙漠之王绝不是耐饥渴的骆驼,也不是沙丘悬崖无处不在的毒蜥蜴,更不是力拔山河的大象和狮子,而是拥有狐狸般狡诈毒蛇般残忍闪电攻击速度的呼云豹!
    这种豹子外表跟普通豹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体形较小额头生有云朵标记,看似娇小没有攻击力,实际上胃口奇大且过着狼一样的群居生活,所到之处往往只余下动物的残骸。
    白舟城居民所贡奉的神像中,雨师相貌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坐骑全都是呼云豹。这种鲜为罕见的小豹子也被视为瑞兽,人人敬而远之。
    几人见药罐子脸色惨白,全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其中一个男生道:“我们回来时在沙丘边看到,担心晚上它会被冻死,所以才捡了回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药罐子哆嗦着嘴唇道:“岂止是做错事,这下白舟城的天都要塌了!”
    几个学生吓了一跳,书包差点掉在地上,阿九手快及时接住,将那小豹子掏出来放在怀里。
    与人类相比,妖怪与动物的气息更为相似接近,小呼云豹迷迷糊糊的往他怀里钻,耸着鼻子下意识找奶吃。
    “扔了,快点扔了!”药罐子突然吼出一声,丑陋的面孔因扭曲在灯光下愈显狰狞。
    阿九微怔,“药先生,你怎么了?”
    药罐子扯着嗓子道:“这是白舟城不能招惹的神兽,报复心极强,等下豹群闻着气息寻找过来,大家都别想活了!”
    谁会想到一只刚出生的大猫竟然会这么危险?几个学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那,那怎么办啊?要不把它给送回去?是我捡回来的……在三丘岭,我自己送回去……行不行?”
    药罐子迟疑片刻,逐渐镇定下来,冲阿九伸出手道:“把它给我。”
    “药先生……”
    “天黑了,再加上你们对这里地形不熟悉,我去送。”
    阿九避开他的手,“我去吧。”
    药罐子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快点把小豹子给我,等下它们找来就来不及了……”
    阿九恍然未闻,依旧淡淡道:“还是我去吧。”
    “你这孩子胡闹什么?!”药罐子有些生气的拎起马灯,“别耽误时间,快点给我!”
    阿九吹了下口哨,趴在远处睡觉的祸斗立刻闪电般冲了过来,“祸斗,我们现在去三丘岭。”
    在他话音落下去的同时,小黑狗瞬间涨了十几倍,竟然变成一头小牛那么大,温顺的伏跪下前腿,阿九骑坐了上去。
    “等等!”药罐子最先醒悟过来,他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你……是阿九?”
    阿九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微笑,“我是阿九,龙九。”
    祸斗扬蹄,一人一犬犹如流星迸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只留天宝干店里瞠目结舌的几个人,恍恍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尚未清醒。
    灯芯在玻璃罩中忽闪了几下后熄灭,整个园子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药罐子摸了摸丑陋的脸,轻声呢喃,“阿九,龙九……愚人客栈,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
    很多年前,药罐子还不叫药罐子,而是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观紫,姓符,符观紫。
    祸斗速度很快,眨眼间便来到三丘岭,那里此时聚集了上百只呼云豹,密密麻麻的矗立在丘陵上蓄势待发。
    小呼云豹听到豹群的召唤声,不安的弹了几下腿,阿九让祸斗降下云端,将小豹子轻轻放置到地上。
    一只金色母豹窜出来,叼起小豹子退入豹群中。
    豹群嗅到他和祸斗身上的妖气,不敢擅自攻击却也不甘就此退去,作为猫眼沙漠之王,他们绝不允许尊严被任何外来生物践踏。
    阿九无心与之纠缠,刚想让祸斗带自己离开,突然有数十只呼云豹从不同的方向攻击了过来。
    祸斗速度虽然快,却被交织的攻击网所成功堵截,前后犹豫不定时,四肢已经被分开噬咬了数下。
    眼看有更多的呼云豹加入战斗,阿九张开嘴巴发出一声示威吼声,平地突然卷起一股风沙,几只紧贴着祸斗的豹子察觉到危险气险,立刻尖叫着敏锐跳开。
    阿九依旧伏在祸斗身上,手脚却逐渐幻化出兽形,人留下人类的头,面无表情的对豹群对峙。
    这群呼云豹一向战无不胜,还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敌人,仰天怒吼数声后全都散开,且越退越远。
    就在阿九以为它们放弃战斗时,豹群突然飞快的绕圈左跑了起来,黑黄交错在夜色中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阿九竟然看到了一只奔跑在空中的豹子!
    是错觉吗?不是……因为这样的豹子并非一只,而是七、八、九……无数只!
    那些个奔跑在空中的呼云豹,个个脚踩云朵,身形矫健如飞,比起此时受伤的祸斗,速度竟然毫不逊色!被尊为沙漠之王的神兽呼云,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动物……
    阿九并不惧怕与之战斗,却因为眼前飞奔不停的豹影搅得隐隐作呕,甚至视线中出现了一片空白……
    黑暗中突然一亮,刺眼的阳光划破夜空刷的洒了下来,阿九立刻用手遮住眼睛。
    待他渐渐将手从脸上移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三丘岭,而是……处在一个钢铁笼子里。
    祸斗因为受伤的缘故身体小了许多,像只猫一样软软趴在他的脚边。
    待眼睛适应了光明后,阿九才放眼打量四周,这是一个肮脏的地方,布满了钢铁打造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人,或衣衫褴褛或赤身裸体,面容是木讷的像是胶塑的假人。
    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血腥气,还有刺鼻的粪便味儿,还有浓厚的脂粉和蛋糕香气,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味道全都集中在这里杂揉了一样,粘裹着鼻腔令人喘不过气来。
    阿九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把祸斗收到乾坤袋里,摸着笼子开始研究将其咬断的可能性。
    “哐啷!”
    有只铁球被狠狠掷了进来,砸在笼子上撞得阿九耳朵嗡嗡作响,旁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巴开始呜哇呜哇叫个不停。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阿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笼子里除了自己外其它全都是残缺不全的,有断手缺足的,有脊椎被打碎的,有穿琵琶骨的,有剜去双眼的……
    阿九越看越越惊,寒意像毛毛虫一样顺着脊背慢慢爬上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不是在猫眼沙漠三丘岭被呼云豹围攻么?怎么眨眼来到了人间地狱?!
    82
    就在阿九困惑不已的时候,门口传来了细碎脚步声,头上包着蓝着毛巾的古怪男人将头探进来看了看,随即满脸不悦道:“为什么这些奴隶还没有清洗干净?”
    他后面仆人打扮的家伙几乎是立刻间便提着桶冲了进来,拿着木瓢哗啦啦将水泼倒在铁笼子里。
    阿九才要开口询问,却不妨半瓢冷水哗啦一声迎面浇来,从头到脚被淋了个湿透。
    这水并不干净,而且带着股酸馊味儿,里面还掺杂着泡发的碎馒头屑,只能暂时压制一下铁笼中的恶臭气息,并不能彻底清除。
    这些人做事很潦草,态度也几近敷衍,将水泼完之后便欲离开,阿九及时出声道:“等等……”
    这声音好像出自寂静的墓场,瞬间便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包括站在门口满脸不耐的蓝毛巾包头男。
    阿九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神态平静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把我们给关起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众仆人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沉默片刻后,毛巾男终于迈出了尊贵的脚步,径直走到阿九的跟前站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倦在笼中的人。
    他有着卷曲的金色头发,鼻梁很挺,面部轮廓清晰流畅,看上去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与众不同的红色长袍,手腕和胸前挂了不少耀眼金饰,姿态和打扮都像极了阿九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异域贵族。
    贵族男用漂亮的蓝眼睛看着阿九,眼神充满鄙夷和轻蔑,好似在看一个匍匐于脚下的奴隶。
    以为对方没有听清自己的问话,阿九又字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他眨了下眼睛,金色阳光随着他浓密的长睫毛跳跃了几下,良久后弯下腰,动作轻佻的在阿九下巴上捏了捏,似乎很满意的扬起嘴角,“等会儿把这个奴隶送到我房间来。”
    阿九很快被沉默的女仆带出铁笼,并被置在牛奶池中重新清洗。因为对这个神秘的地方一无所知,他并没有做任何反抗。而且,他也不喜欢现在又粘又臭的感觉。
    不过在被女仆搓洗身体时,阿九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双眼睛,那个人曾用极温柔的动作抚摸着他那里,“这里疼么?这说明我的阿九长大了……”
    那时睚眦多宠自己啊,牙疼了就帮他亲亲,尾巴疼了就帮他揉揉,哪里不舒服就将他抱在怀里,带着他漫山遍野的到处跑,还会露出为数不多的笑容说:“阿九,来亲亲哥哥。”
    可是后来,自己做错了事,惹恼了他,就被嫌弃了,他说不原谅自己,宁愿为了保护九尾狐而打伤自己,还要跟那个漂亮的女狐狸成亲,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会跟九尾狐生下一个像鳄宝一样可爱的小孩……
    身上游走清洗的手突然间像变了味儿,捏着他的柔软器官挑逗似的揉搓几下,阿九陡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到女仆含着羞意的水眸。
    他抿了下嘴唇,将毛巾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我自己来。”
    清净身体后,阿九被送到了一个铺满羊毛地毯的大房间,里面布置很干净,器具多是耀眼的金属,处处透着种张扬的奢华感。
    方才他见过的贵族男就侧卧在大床上,一面吃着葡萄,一面饶有兴趣的观察阿九。旧衣服换成了略大的直桶长袍,垂着袖子遮盖住了两个手掌,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上,精致漂亮的脸庞透着股纯真诱惑。
    两人对视良久,阿九终于先开了口,依旧是铁牢里问过的话,“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贵族男悠哉道:“我的府邸。”
    “府邸建在什么地方?”
    “巴布伦尔。”
    “巴布伦尔又是什么地方?”
    “罗兰。”
    罗兰……这里就是被称为鬼域的沙漠之城?几千年前就已消失在猫眼沙漠的罗兰?莫非是因为传说中的雨师神兽呼云豹?阿九打量四周后思索着他话语真假,“那你又是谁?”
    贵族男慵懒道:“我是罗兰尚论长史赫连容心。”
    “尚论长史?”阿九有些不太能理解,“是大官么?”
    “是官职没错,不过算不上大官。”赫连容心笑了下,“你一连问了我这么多,现在是不是该换我来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叫阿九,在猫眼沙漠里遇到了呼云豹,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这里了,你知道么?”
    赫连容心坐正身体,挑起眉毛道:“我当然知道,过来我告诉你。”
    阿九慢慢走过去,在距离他两三步距离时站住,黑眼睛里明明白白写满警惕。
    赫连容心朝他招手道:“你再过来些,这在罗兰算得上机密,被旁人听到就不好了。”
    阿九刚欲抬脚,赫连容心却突然伏身一拉,将他整个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妖怪的直觉只能嗅到他的不怀好意,却嗅不出对方有任何杀气。阿九犹豫了下,悄然将伸长的尖甲收了回去。
    赫连容见他生得容貌可爱,身体又似柔软无骨,美人在怀愈发心猿意马,大手便在他身上放肆的游走起来。
    阿九忽道:“你摸我做什么?”
    听到这种稚气的问题赫连容心只是想笑,待对上他清澈透亮的眸子,却不由自主愣了住,“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总算找到这么个借口,用来哄骗这种单纯乖巧的小奴隶再合适不过。
    阿九却皱起眉毛,认真思考后正色道:“我不喜欢你,也不要你喜欢我。”
    赫连容心生于贵族之家,府上圈养的禁脔多不胜数,但是这么奇特另类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我偏要喜欢你呢?”
    “那你不要摸我。”
    “如果我偏要摸你呢?”问出这话后,赫连容心才发现原来傻气也是会传染的。
    阿九说:“我会咬死你。”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平静阐述可能会发生的事实。
    然而赫连容心却愈发觉得这少年有趣,他居然不用是用‘杀’而是用‘咬’,多么可爱的字眼和表情!
    当阿九第二次用粉红舌尖轻舔蠢蠢欲动的尖牙时,尚论长史大人终于忍不住将身体前倾过去,“常听中原人说牡丹花下花做鬼也风流,今天总算知道是个什么感受了。我不但想摸你,还想亲亲你,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疼爱……”
    罗兰民风古来彪悍,床事也不像中原人内敛保守,欲望来了鲜少掩饰,人前亲热和集体欢爱亦屡见不鲜,所以他这番话非但算不上放荡无忌,反而更类似于表白的温柔情话。
    可惜阿九却不懂得,他只知道这人手掌大而粗糙,贴在他皮肤上就像蹭着一块树皮,又涩又燥,不舒服极了。以前闻人楚也经常抚摸他,不过指腹却光滑而且柔软,而且还仿佛会伴唱催眠曲,抚过的每一寸都让他舒服得想要眯眼睡觉……等等,怎么又想起他了?
    阿九下意识摇摇头,将闻人楚的影子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的哥哥是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的人,自司空岛事件在他心上划了一道伤疤后,两人身份上虽然还是亲兄弟,当初无极限宠他的哥哥却已经不在了。
    同样被元初涂上颜色的阿九,虽然吃下石心丹恢复了往昔记忆,但被涂上的色彩却依旧在,阿九不再是当初怀着梦想下山一脸懵懂的单纯少年,再也回不到睚眦心中那个万事想要依赖他的天真小兽,所以他们才从亲密无间走到了今天……
    在阿九发呆时,赫连容心的嘴唇迫不及待的贴了过来。
    “赫连大人!”外面响起突兀慌张的声音,仆人连门都来不及敲就跌跌撞撞扑了进来,“大祭司亲自过来检查祭品!”
    赫连容心身体僵了下,随即恼羞成怒,“那便让他检查好了,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仆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祭司说……祭品少了一个!”
    房间诡异的安静下来,赫连容皱眉道:“府上奴隶那么多,随便找一个中原人给他就是了,何必为这种小事来惊动我?滚!”
    “赫连大人好大的脾气。”仆人背后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穿着宽大白衣的年轻人似笑非笑的走了进来。
    阿九只瞥了下,便觉得眼前豁然一亮,满室都似暖阳斜照如沐春风。
    83
    来人年纪大概在三十岁,生得面如秋月,唇红如朱砂,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眉角眼梢都流露着股非凡自信,看上去竟然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身上并不像赫连容心挂许多金饰,只是穿了件麻布宽衫,细腰用青丝系了,走起路来轻轻晃动,虽简单却不失清雅脱俗。
    他眸光扫到阿九,顿了顿,很快转过去看赫连容心,毫无诚意道:“打扰阁下美事,真是万分抱歉。”
    赫连容心蓝眼涌现出怒气,下床后干脆直接道:“大祭司有何事?”
    “方才仆人想必已经告知大人了,在下是来寻找走失的祭品。”
    “后院多的是奴隶,你大可以去随便逃选。”
    来人笑笑,“多谢大人好意,不过我只想要您身后这一位。”
    赫连容心瞥一眼阿九,声音愈发冷清,“如果我不给呢?”
    “我想大人因为一个小奴隶得罪我们伟大的曼哈图。”
    阿九不知道他口中的曼哈图是个什么来历,却清楚看到赫连容心倨傲的神情瞬间僵硬了,脸色迅速青了又白,心有不甘的将手藏入宽袖中。
    那人淡然的笑了下,同阿九微微颔首,便算是召唤过了。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独特的安静气质,阿九对此人并不感到讨厌,相对于目光灼灼的赫连容心,这人显然要可爱得多。
    阿九默默跟着赫连容心走出去,在园子里看到蔚蓝如洗的天,园子里恣意生长着许多梭梭树和沙柳,枝枝蔓蔓无人修剪,用蚀岩沙石堆成的围墙相衬着,有种生机勃勃粗旷的自然美。
    天是瓦蓝色的,干净得像是特意提炼过,一点云彩和杂质都没有。
    只是空气里很干,微风吹在皮肤上痒痒的,好像是情人的手抚摸在上面。
    两人从始自终都未有过一句交流,阿九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譬如因何来到罗兰,为什么会成为祭品,七夜指示自己又出于何种目的?他们所谓的祭品又是怎么回事?是想要杀了关在笼子里的那些残疾人吗?这个人是不是想再次关住自己……
    走出大门后,阿九看到了条热闹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大多作赫连容心一样的打扮,只是布料没那么精致,肤色也因阳光暴晒要黑得多。
    有穿着蓝衫的江湖艺人,面前摆着几个瓦罐,悠悠吹奏着吹笛,里面的蛇便探出头来,跟随着节奏和女孩子的身体轻轻舞动。
    也有倚墙而坐的,拉着形状古怪的胡琴,开心的笑着自弹自唱,面前摆着个收钱的破碗,看起来很是乐在其中。
    还有牵着装饰华丽的骆驼车,上面的妇人用黑色纱巾遮着脸,额头贴满亮晶晶的宝石碎片。
    这些人大多不穿鞋,上身小褂很贴身,腰则一律用带子束得极细,裤腿宽阔飘逸,迎风走起路来很是好看。
    阿九看得目不转睛,心头的疑惑几乎都被抛到了脑后。
    突然,他嗅到了一股焦香,似乎是面粉和蜂蜜被烘烤出的味道,但又跟过去吃过的完全不同,这让被遗忘许久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前面的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停下脚步,“是不是饿了?”
    阿九如实点头,他在饥饿面前向来坦诚得很。
    那人走到一边的大泥炉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沙贝,换来了两个锅子一样大小的面饼。
    饼很厚,咬起来却很柔软,咀嚼起来像是精糙的面□,虽然闻起来很甜但是吃起来却很淡,几乎完全辨别不出味道。
    那人不吃,默默等他吃完一个递出第二个。
    吃了别人的东西,怎么都要打声招呼,阿九如此想着开了口,“我叫阿九,你呢?”
    他温和的笑,眼睛里仿佛撒满了揉碎的阳光,“我叫符观紫。”
    阿九从他的脸上读出一丝熟悉,隐约感到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去?”
    “回我府邸。”
    咦,他竟然不是带自己重回铁牢的,阿九愈发疑惑,“带我回你家做什么?”
    符观紫道:“做客。”
    “做客?”
    “做客。”
    “为什么?”阿九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你在罗兰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是么?”
    阿九脚步顿了下,又快步跟了上去。
    符观紫的府邸跟赫连容心处大不相同,而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布局,门口种了两棵青翠沙柳,下面还摆了两尊石狮子,园子里铺着平整光滑的石板,连围墙缝隙都专门砌成了花纹式样。
    房子是泥砖砌的,顶部铺着厚厚的白茅草。因为罗兰缺少雨水,所以木材和稻草都显得很新。
    阿九长在兰因寺,对古建筑一直感到亲切,想到身前的人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由的便跟着亲近了几分。
    房间里有正在打扫的少女,身上穿着青纱制成的右衽长裙,一头乌发用红缎带绑了,看上去灵秀之极,见符观紫回来,立刻放下东西奉了凉茶上来。
    茶具亦是中土用的紫砂,只是茶不知道是用什么冲制的,倒在杯中绿绿的,晚下去后一股清凉萦绕在喉间良久不去。
    在这异域罗兰中有这么一座宅院,还有穿着汉服的少女奴仆,阿九愈发好奇起对面人的来历。
    符观紫屏退了侍者,用宽袖挡在脸前将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同阿九道:“你现在是不是疑惑我为何要带你回来?”
    阿九点头,他虽然缺少人生阅历,却还没天真到以为这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人不惜得罪赫连容心而将他带回府上,还和颜悦色的执行,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符观紫修长的手指点在案上,缓慢敲了两三下开口道:“今日我本来是想去赫连大人那里骗杯酒喝,寻找奴隶不过是个随便的借口罢了,不曾想遇到了你……你身上有股很强的妖气,应该不是人类吧?”
    他声音很好听,说话的姿态也很优雅镇定,虽然用了用了疑问语气,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显的肯定。
    阿九道:“我是龙子。”
    “龙……子?”符观紫的眼睛亮得惊人,“不知令堂是何身份?”
    阿九如实道:“珠珠膏,又名珍珠膏。”
    据几个哥哥说母亲原形酷似小猪,浑身带有奇特香气,幻化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然而符观紫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眉头紧蹙起来,“珠珠膏?”
    他母亲是中原的巫女,追赶尸群来到罗兰定居于此,作为混血祭师,他曾专研过楼外古籍异书,也曾见识过不少魑魅魍魉,却从未听过这种奇怪名字的生物。
    却不知中华妖怪种类甚多,在白泽之前并未有人对其进详细分类记载,中原能人尚不能识全,更何况是他?
    珠珠膏只是山膏中的一类,而山膏又隶属于膏类,其下又有水膏、火膏等五行大膏。
    但是山膏便多达二十多种,有脏膏、指膏、肉膏、喜膏等等,虽然外形酷似,禀性和本事却尽不相同。譬如脏膏,便是以骂人出门的妖怪,倘若看谁不顺眼,便能将其从早骂到晚,还有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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