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升原本以为打不起来的,毕竟管庄让他们这些农兵出来摆样子已经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对面认怂,谁知道这一次居然会那么严重。
    但唐大升也丝毫不惧,他也在教官的指导下训练了快一个月,这段时间吃得饱,睡得好, 浑身是劲,手中的长枪更是锋利无比,对付这些知根知底还吃不饱的邻居,可谓是绰绰有余。
    而且,这种争斗哪里管谁对谁错,赢了就是对的, 是自己这边的就得帮,要是不小心死了,孩子也有人养到成年。要是没有这股子拼劲, 根本活不下去。
    现在,眼见局势不受控制,农兵和乡勇们也随即加入了战斗,现场局势随着乡绅那边响起了一声“砰”的爆炸声而彻底不受控制起来。
    只见一道橙红色的火光闪过,一缕白烟升腾,火铳中飞出的石弹打掉了某个农兵的左耳,血水溅了半边脸,吵吵嚷嚷的互殴人群中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原本只是一群农户扛着锄头木棍相斗,便是受伤见血了一般也不会十分严重,可随着那些手中持有兵器的农兵,乡勇们下场,事情就变得残忍了起来,无数人开始受伤倒地。
    管庄,退伍老兵,以及王老爷,王家少爷等人见状连忙制止, 可这个时候,他们说话哪里还能有人听到?田边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只能护着孙征淇,要是这个代表县衙的衙役死在了这里,那问题可就大了——你们这些人是想造反吗?
    就在现场打得鬼哭狼嚎,无法收拾之际,众人忽然听到了一阵轰鸣声传来,动静不算太大,却异常明显,许多人旁光看去,却是顾不得争斗,呆呆站在了原地。
    只见十几匹战马奔驰而来,带起了一阵不大的烟尘,但是那人马皆是浑身披甲,白甲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模样,却是镇住了这些农兵乡勇们。
    且说孙征淇的五个护卫骑兵就在附近,皆是一人三马,一马战时冲杀,一马行军, 一马驮甲的配置,每一个又都是虎背熊腰的庞然大物, 披甲之后骑在马上, 完完全全就是这个时代的战场杀星。
    只需这五人,真要是杀起来,这加起来总数超过一百的农兵乡勇们都不是对手,披甲和无甲,骑兵和步卒,那可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就这样,随着几支箭矢“嗖”的飞来,原本看起来已经无解的械斗,立马就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再动......
    两个时辰后,营庄管庄和王老爷都已经安顿好了两边的人,得亏那些手持兵刃的没下死手,大部分攻击都没有朝着要害去,虽然伤了数十人,重伤五人,但没闹出人命。
    这是一个界限,受伤了好处理,但要是死人了,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没那么容易了,特别还是双方的身份这么敏感的时候。
    换言之,这事不上称,谁也不会管,可要是上了称,别说是王县丞了,就是知县周睿也扛不住!破坏抗清统一战线,这是小事?
    而冷静下来的管庄和王老爷,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能想到打个架把军队招来了,放了几箭,还一声不吭就走了,就算是警告几下,露个底,让人知道惹怒了哪位大人物也好啊!
    孙征淇虽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也绝无可能告诉这些人,他还得好好潜伏下去,完成老爹交给的任务,好将来继承大统的时候不被蒙蔽呢!
    三人各怀心思,孙征淇连声安慰,声称自己知道内幕:那只是知县大人的护卫,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让他们放心。但另外几人并不信,特别是王家少爷和他还有过节的情况下。
    很快,在周睿的示意下,王县丞从宁乡县衙里匆匆赶来处理此事,这毕竟是宁乡乡下的事情,还是得二老爷出马。
    “二老爷”王县丞一来,见着三人,随即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孙征淇没办好事情,自然免不了一顿训斥,然后就被班头拎到了后面。
    毕竟,在场的可都是十里八乡的大人物,二老爷亲自来,商量事情哪里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衙役可以参与的?
    周睿接到了王自奇的特殊叮嘱,不准不承认那二十个护卫不是他的,所以当王县丞临走前探口风的时候,他便故弄玄虚了一番,表示只要王县丞处理好了,下面的事情他都不会管。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一个知县,刚刚上任,想管也管不着,这是这个国家现行行政制度的必然结果,也是时代的局限。
    “王老爷,你好大的架子啊,还得我亲自出马来给你擦屁股!”王肖瑞一脸戏谑,眼神冷酷:“你知道你这次摊上大事了吗?”
    王老爷和那个管庄听罢,两个人都顿时双腿发软,脑中一片空白,他们都知道王肖瑞消息灵通,根本不敢不信。
    “王大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那几个骑兵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管庄着急问道。
    他是大西军的老人了,知道这种骑兵都是大将军一级的人物才配备的,按照孙可望的性格,这要是按照军法处置,自己绝对逃不了一死。
    “你们还想不想活?”王肖瑞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
    “想,想......”两人连忙应道。
    “想活就得听我的,你们听不听?”
    “听,听,听......”
    “第一,你们今天是在追击毛贼,两面夹击,那都是一场误会,那些受伤的农户,你们自己处理好!”王肖瑞开门见山,也不打哑语:“第二,此事的关键在于周老爷,那些都是周老爷的亲兵,二老爷我现在在周老爷身边,活动活动,周老爷开心了,这就不是个事!”
    “二老爷......”那管庄和王老爷连忙异口同声道。
    “等我说完!”王肖瑞伸手一挡,阻止了两人说话:“周老爷的背景非同凡响,履历上绝不容得有一丝污点,所以这用水砍柴的事情,你们协调得了也得协调,协调不了也得协调得了,咱们宁乡决不能出事,你们明白了吗?”
    “是是是......”
    “但……我也要老实告诉你们,这事二老爷也没把握,成与不成,只能是听天由命了!”王肖瑞微微叹气:
    “我虽然能在周老爷那里说得上话,可毕竟和你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他未必信我啊!更何况周老爷的身份地位,又不缺银子,就算缺银子,也不是我们给得起的,要是那些当兵的,就好解决了!”
    王老爷听罢惶恐不安起来,倒是那管庄反应得很快:“二老爷,其实那些当兵的每月银钱不多,我这有五十两银子,二老爷您帮我转交一下,或许他们帮忙说几句好话,事情就成了!”
    王肖瑞眼珠子一转,连连点头,看起来对这个方法很是赞同:“嗯,你说得有道理,县城里的花花世界,没有银子还是不行的!”
    这个时候,王老爷也十分知趣,直接出了一百两银子,表示要进一点绵薄之力。
    在王县丞的旁敲侧击之下,见识到了军队力量,两边终于是不计前嫌,相互妥协了,事情也才勉强平息了下去。
    王肖瑞使了点小聪明,便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心中更是舒畅。周睿早就说过只要王肖瑞摆平用水砍柴一事,就不会再追究,他刚刚不过是旁敲侧击,趁机骗钱罢了。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莫名其妙,现在这样虎头蛇尾结束,又摆平了争斗的两边,对王肖瑞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今后宁乡的“借粮”应该会非常顺利了。
    这些日子,王肖瑞虽然没有再负责安排为广东战事运输军需的事情了,但按着他多年县丞的经验,只要广东战事拖延几个月,湖南还得再出一批物资,到时候必然闹得更厉害。
    所以,无论是营庄还是乡绅,都得威慑住,这仗打到一定程度,就是湖南的水喝光了,也得把粮食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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