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小镇夏日,长街短巷的每处阴凉,都藏满了市井的热闹,柴米油盐、鸡毛蒜皮拥着狭窄的柏油路,将将只堪一辆面包车和卖刨冰的叁轮擦肩而过。
    路边高大茂密的槐树后,老旧家属院矗立着四层红砖矮楼,穿背心和碎花裙的孩子挤在小卖部窗前踮着脚,两人抢着一只冰棍飞似的跑过楼前,楼道口的蒲扇好像永远不会停,一下一下,把人摇去了梦里。
    蝉鸣和热浪浸透了连绵的郁郁葱葱,宋凛凛在摇椅上硬撑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喂,我们来玩医生病人的游戏吧。”
    医生和病人?
    “怎么玩啊?”
    听见“玩”字,她顿时清醒,迫不及待地追问小雨,一路打闹到小区垃圾池旁。
    跑累了的她弯腰撑着膝盖休息,抬眼正对上小伙伴锃亮的光头。
    “当然是医生给病人做手术啊。”
    小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宋凛凛却一慌。
    “我在电视剧里见过,做手术要用刀切开肚子的,”她瞪大了眼睛,“那得多疼啊。”®ōùsнùωù.íл(roushuwu.in)
    “不会的!我用这个。”
    小雨从口袋摸出了什么,宋凛凛凑近看,发现是一把小小的玩具剑。
    “你假装肚子疼,来找我看病,我用这个给你做手术,把你治好了就行了。然后你当医生,你也给我做手术……”
    小雨详细解释着游戏规则,缩在垃圾池矮墙后的两人忘记了难闻的气味和炙烤的气温,兴致勃勃地商讨起细节来。
    “这个要脱了吗?”
    “做手术当然要脱光啊。”
    “我奶奶说不能在外面脱裤子。”
    “就一下,我划到最下面才能做完手术。”
    “那、那好吧,你快点……”
    树荫在水泥地上飘荡,背后矮墙以外,远远的地方有叫卖声和自行车铃。
    宋凛凛一手撩着连衣裙按在脖前,露出了圆圆的肚皮,另一手拉下内裤,女童还未发育的身体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光和小雨面前。
    玩具剑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捏住,压入微微发抖的身体,从胸口中央开始,缓缓地,一直到耻丘最下端,娇嫩的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红印。
    “咦,你这里跟我长得不一样呢。”
    温热的塑料在耻缝处停顿。
    小雨惊讶地想要去摸,伸手却忽然扑了空。宋凛凛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捞着腋下提溜起来。原本就装了不安和紧张的心口掠过一阵风,这下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冰飕飕的,霎时降了温,叫都忘了叫。
    身着蓝色校服的少年深蹙着眉头,将宋凛凛紧紧抱入怀里,顺势压下了飞落的裙角,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哥?”
    宋凛凛惊魂未定,伏在这个熟悉的宽阔肩头,她下意识就喊出了口。
    宋斯彦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换个姿势,轻松将这个小鸡仔扛在了肩上。
    “以后,你,不准找宋凛凛玩。”
    少年声音稚嫩,却在胸腔沉出了低气压,倒挂着的宋凛凛透过他的脊背听得一清二楚。
    “你、你凭什么管我跟谁玩啊……”
    “凭我是你哥。”
    “那——我、我不要你这个哥哥了!我要下去呜呜……”
    她挣扎着想往后看,可怎么转不过身子,情急之下双脚扑腾、呜咽哼叫,这边情绪一起,那边就像被泄洪冲垮了防线,也嚎啕大哭起来,随即竟惊扰了垃圾堆里的流浪猫,炸毛的小叁花噌地冲出,引来邻居家的黄狗咆哮着从宋斯彦腿间横冲直撞去。一时间场面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院门外巨大的槐树下,付青已正百无聊赖趴在车把上拨弄手机,短袖衬衣只穿了一条袖子,露出半身的墨绿色T恤,衬得这边手臂小姑娘似的白嫩。
    他竖起耳朵,只听喧哗不绝于耳,尖细的哭喊一声盖过一声,凄惨得令他有些良心不安,不多时就见一大一小两人出现在大门口,一边在半空扭打着一边走来。
    “你不是说去换衣服吗,怎么直接披了个人过来?”
    宋斯彦好不容易与盘绕在身上的妹妹分开,当即将越哭越委屈的她丢给朋友。看似面无波澜,实则怕得要死,一撒手就匆匆逃离了现场。
    “你看着她,我马上来。”
    付青已眯着惺忪的眼睛,懵着抬眉。
    “啊?”
    他愣了会,缓缓抬起双手抱头,压下了在期末考场上睡得蓬乱的发顶。瞥一眼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虽然看不清她的泪——
    可也无法完全坐视不管。
    “凛凛。”
    “呜呜……”
    “凛凛小朋友?”
    “付青哥……呜哇哇……”
    宋凛凛看清是可以告状的对象,哭势陡然加剧,仰着脸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付青已穿好衣服,将手机塞进口袋,换了包纸巾握在手里,“不如我们去揍你哥吧。”
    他蹲下,将展开的面巾按在这张涕泪纵横的小脸上,捣蒜一样的点头立刻将薄纸猛地甩了下去。
    他“嗤”地笑出声,用手替宋凛凛抹去泪痕和鼻涕,又撩过她的裙摆把自己掌心蹭了个干净。
    被捉弄的人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盯着皱巴巴的裙子不知所措。回过神时,对方已经骑上车,沿着院门口的斜坡飞快溜了。
    “哇啊啊——”
    宋凛凛绝望痛哭,踩着车辙吭哧吭哧小跑。
    她忘记了方才奇怪的游戏,忘记了与哥哥的绝交,也忘记了付青哥到底往哪个方向逃跑,只是满脑子都在想家里的肥皂在哪里,奶奶才不知道她有多珍惜这条连衣裙,要是发现了,一定又会将它直接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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