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皇宫。
    今日李乾难得早早就处理完了奏章,正在紫微殿里自己抻着筋骨,继续练习八段锦。
    他还准备着等会儿练完了,就去御林苑看看赵飞燕跳舞。
    桌案后,武媚娘与吕雉正在把批完的奏章分门归类,一份份地收拾好。
    “对了,那个案子如何了?”
    李乾练着练着, 突然就想起了这档子事儿。
    门口的老太监会意过来,立即回道:“陛下,那案子亦然找不到证据,那富商又是个孝子,整天跑到京兆府衙门那里哭,听说过两天又要开堂再审了。”
    “只是蔡推官却依旧不愿意结案,让快班衙役在那富商家附近三班倒着找线索,非要拿到切实的证据不可。”
    李乾一怔, 轻轻叹了口气。
    他表面上没说什么, 但心里却对蔡卞产生了一丝敬佩。
    能在这皇权世界里,还严格地尊重法度,这种人可一点也不多见。
    至于这个案子的猫腻……自然也没人比李乾更清楚。
    “周磊还在牢里吗?”
    “还在,陛下。”
    老太监躬身回道:“一直好吃好喝地关着,没人敢对秦相的亲戚如何。”
    “蔡京的儿子蔡攸三天两头地去审,但好像蔡卞一直不让他用刑,所以也没审出什么来。”
    “蔡卞……”
    李乾掰着自己的腿,沉吟了片刻,又话头一转:“那个周磊以前真没什么劣迹?”
    老太监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听吕布那小子让人打听着,似乎是没有的。他幼年丧父,就跟着母亲一直住在他大姨家里。”
    “那孩子的姨夫是太学博士,一直视他为亲子,管教甚是严格。”
    “那周磊平日里虽然无所事事,现在还没成家立业,但似乎却不坏, 只是懒了点而已。”
    李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无奈着道:“这件事里,让朕觉得亏欠的也就是他和蔡卞了……”
    老太监急忙道:“陛下能用得上他们,自然是他们做臣子的福气……”
    这可是老太监的真实体悟。
    “魏公公你这话就不对了。”
    武媚娘一双美眸望着李乾的背影,带着笑意道:“陛下仁心体恤他们,自然是下面人百求不得的。”
    正是经历过身在飘零时的苦难,所以武媚娘才想奋进全力地往上爬。
    但如今坐到了这政事堂里,她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再也回不到当时那种心境了。
    能一笔决定别人生死的人,为何要在乎那些被决定人的感受呢?
    但正是因为如此,从来没经过苦难,却能格外体恤下面人的李乾,在她看来就格外令人好奇和钦佩。
    “魏公公,陛下这么关心下面人,大乾能有仁君,你应当开心才对,怎么还能这么劝他呢?”
    老太监一怔,急忙躬身:“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李乾转头望过去, 发现武媚娘正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他无奈笑了笑:“大伴, 你是朕的自己人, 朕与你相处的时候自然随意一些,这里要是忽视了你,可能另一边就补上了。”
    老太监一怔,心说陛下您还没忽视过我呢。
    不过能被叫成自己人,老太监心里还是美的冒泡的,乖乖当起了捧哏:“陛下教训的是。”
    “但外面的人就不同了。”
    李乾叹了口气:“咱们的这行径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这天下聪明人多得很,可莫要把人家都当傻子。”
    “待事后若是人家想明白了,意识到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咱们这么干这可是很遭记恨的。”
    “陛下教训的是。”
    老太监满脸羞愧地躬身:“正如奴婢只是一时之智,而陛下却是一世之智。”
    “奴婢和陛下比起来,就如同一个能先生比之一百个熊先生,差了很多很多点啊!”
    噗嗤~
    这话一出,桌后两女齐齐笑出了声。
    吕雉掩着嘴,把最后一叠奏章装进了书箱里:“陛下,今日的奏章已经装好了,一会儿就让人送到中书省吗?”
    “嗯。”
    李乾点了点头:“一会儿朕就让人安排。”
    这阵以来,三人处理奏章的速度一天快过一天,是以才有现在能早早完事儿休息的情况。
    三人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李乾也渐渐转变了心态。
    从前他批奏章的时候总是抱着一蹴而就的心态,想着尽快让自己熟悉朝政,尽量将遇到的每个奏章都处理好……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累死累活还没什么大成效,甚至李乾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还一直被秦桧这个老狐狸牵着鼻子走。
    而且操心朝堂动荡的事儿也极大地消耗了李乾精力。
    在这样双重的心力交瘁之下,他突然醒悟过来。
    要是整天这样,李乾估计到自己累死也不见得能做出什么大成效来。
    偌大一个王朝,千万里疆域,其中每天发生的事儿难以计数。
    自己就是想熟练朝政,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为个中老手!
    人家秦桧严嵩这等天资纵横之流,也是用数十年的功夫才能到这种程度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有时候越是想着急地去做某件事儿,就越是难以入其门径,反倒会适得其反。
    而李乾改变了心态后,也不会在一个看不明白的奏章上面钻牛角尖儿了,而会多多思索秦桧对其的解释。
    这种情况下还有不懂的,那就只是记下来,也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琢磨了。
    反正日后早晚能再碰到差不多的事儿,到时候再拿出来比对比对,肯定就会有所得!
    在这种心态下,李乾发现自己处理奏章的速度变快了,心情变好了,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而且更棒的是,他练的这八段锦也有了进步。
    现在李乾已经能把左右大腿都掰直到头顶,做成个竖一字马的姿势了。
    这就代表着,李乾已经能标准地完成第一式,开始渐渐向第二式努力了。
    至于成效,自然也是有的。
    李乾说好,妃子们也说好。
    尝到甜头儿的李乾更是不愿意放下这东西了,眼下他正在连吕布教给他的第二式“左右开弓似射雕”。
    只是练着练着,一个红衣宦官捧着奏章神色匆匆地跑到了政事堂门口。
    “老祖宗……”红衣宦官对魏忠贤使了个眼色,把奏章递给他。
    老太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一般,看了看奏章封皮,陇西郡来的,顿时心里一凝。
    老太监点了点头,待宦官走远后,这才进到政事堂里面:“陛下,这是奴婢之前让人盯着通政司,一有大事就报上来。”
    “嗯?”
    正在“左右开弓”的李乾一怔,现在能有什么大事?
    他接过奏章,看到封皮上是陇西郡递过来的奏章,顿时心中有些不妙。
    陇西……莫非是陇西出乱子了?
    打开之后,李乾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看下去。
    天火又降……襄武县常平仓……府兵大营……
    看的李乾脸色发黑,砰地一下把奏章拍在桌子上。
    “蔡京!肯定是蔡京那狗日的!”
    老太监缩了缩脖子,一旁的吕雉和武媚娘纷纷好奇,什么事儿把皇帝陛下都气的骂脏话了?
    “你们自己看看吧!”
    李乾也没心思左右开弓了,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脸色难看。
    又是烧粮仓,又是烧府兵大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乾不得不承认,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经有脱离预定轨迹的迹象了!
    他之前也预想过蔡京的反击,只不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在京城外面的地方出手了!
    现在为止,李乾这个皇帝的权力还仅限在京城中。
    陇西的事儿,他根本就没什么办法!
    “陛下。”
    武媚娘也看完了奏章,俏面上满是凝重:“若单凭蔡京一人之力,定然难以办成此事。”
    “定然还有人在暗中配合他!”
    “这才是朕最担心的。”李乾面色沉重。
    蔡京只是明面上,暗中动手的定然还有他人!
    而且,陇西距离京城太近了,让李乾也不得不多想。
    “那些府兵应当是没胆子造反的吧?”吕雉迟疑着道:“就算真的造反哗变,京城可还有禁军呢!”
    李乾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禁军不禁军的,他们又不听朕的。”
    “府兵和禁军都是一家子,到时候演一个节节败退的大戏,一府兵马就能杀进京城。”
    这话倒是真的,攻城的和守城的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
    若真有人造反,现在的李乾就面临着这种束手无措的局面。
    “陛下……”
    老太监迟疑了片刻,还是安慰道:“各地府兵早就烂到骨子里了,应当不会有这种情况。”
    所谓府兵,说白了就是兵农合一。
    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
    这制度看似简单与苛刻,但府兵们的战斗力却是让人很不解地强横。
    大乾如今的广阔疆域,就是遍布每个郡县的府兵打下来的。
    当然,这都是大乾前中期时候的盛况了。
    老太监如今说的也是实话,府兵早就不堪大用了。
    原因也很简单。
    李乾觉得,这就是为了谁而战的问题。
    府兵制是依托均田制这种经济制度而存在的,征发的士兵也都是被均田的农民。
    开国之初,每一个府兵都有自己的田亩,是名副其实的小地主。
    提上刀,扛起枪,为自己的土地作战,想不积极都难。
    但随着大乾吏治渐渐败坏,土地兼并盛行,均田制也渐渐被破坏。
    府兵们分不到田,而是渐渐变成了将军、富户们的农奴,出去打仗就成了替别人作战。
    自己准备兵器,倾家荡产地购置马匹,还要自己准备出征的粮食,冒着小命不保的风险去给地主老爷打仗……这战斗力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谁踏马愿意打这仗?那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而且,府兵制中还有一条重要的规定,那就是各地府兵必须要轮戍。
    要么是轮戍京城,要么是轮戍边塞。
    大乾的边境线绵长,兵役繁重,而且本来说好的轮戍,却经常被扣在那里回不去。
    再加上各地权贵喜欢拿这些府兵私家役使,渐渐地,百姓们都对当府兵引以为耻。
    种种原因之下,百姓避役,府兵逃亡,这也就成了很正常的事儿了。
    有很多地方的府兵,早就名存实亡,一个兵员也没有了!
    只不过陇西这地方离京城太近,依旧还保留着一部分府兵规模。
    府兵名义上受京中禁军的统辖,每一卫禁军名下都有数十个府的府兵,而陇西郡襄武县的府兵,就是归属虎贲卫统领的!
    “朕也知道,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叛乱的名头而已。”
    李乾脸色不太好看,他已经在思虑,该怎么解决这事儿了。
    按照近日以来转变过来的思维惯性,他本想着要顺势把宋昪放回去,等事后腾出手来,再好好收拾收拾蔡京,跟他秋后算账。
    可随即他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决了。
    这事和批奏章不一样!
    惯着蔡京,肯定是不行的。
    要是让他这么一威胁就软了,那必然会助长此贼的气焰,到时候他要是得寸进尺,自己岂不是只能受着了??
    可若不这样,那又该如何呢?
    武媚娘一双丹凤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寒光:“不如就借着这份奏章,治那宋昪一个治郡不利的罪,直接把他扒下来!”
    “只要陛下偏向了秦桧,那蔡京定然不是对手。”
    吕雉却轻轻摇了摇头:“那样蔡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的党羽遍布朝野,若要扳倒此人,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她望着李乾,柔声道:“陛下,妾身以为与其惩办宋昪,还不如就留着此人一直要挟蔡京。”
    “他制造出如此动乱,本意还是为了陇西,为了宋昪。只要宋昪被拿捏着,他就不会有太大动作。”
    听着她们俩的话,李乾也在斟酌其中利害。
    首先,肯定不能偏向秦桧,把蔡京办了。
    一是会造成朝局动荡,二是会让秦桧坐大,对李乾没好处。
    是以,相比于武媚娘的决绝,李乾觉得吕雉的策略更适合当下的局势,只不过还要做一些变动……
    “秦相在文渊阁吗?”
    李乾突然转头望向一旁的老太监。
    “回陛下,今日秦相已经下衙回府了。”
    “下班还真快……”
    李乾嘟囔了一句:“那就明日朝会上再见分晓吧!”
    出了这档子事儿,他自己着急,但李乾觉得秦桧说不定比自己还着急。
    要是真有叛军杀进京城,他这个皇帝要出事儿,但秦桧这个罪魁祸首肯定也是跑不了的。
    当然,在此之前,李乾还是得做一些准备。
    ……
    李乾想的不错,秦桧确实有几分着急了。
    经了这么多日子的搏杀,他已经察觉出事情的走向来了。
    若单论在朝中的力量,他是要比蔡京强的。
    但由于皇帝陛下的有意控制,再加上门下省居中缓和,双方竟然斗了个不相上下。
    朝野朝野,除了朝,还有野。
    蔡京在野的势力却是比他秦桧强!
    就如这天火又降的事,秦桧事先也曾得到过一些风声,但却终究没能阻止其发生。
    “父亲,这要怎么办?”
    秦禧急的额头上都渗汗了:“如今周磊表叔也没救出来,陇西又出了如此变故,照这么下去,难不成要两盘皆输不成?”
    秦桧还在皱眉思索,同在房中的王凤却笑着发声了:“吾儿莫急。”
    “蔡京都用了这种招数,那他得罪的人可就不止咱们了。”
    秦桧抬头瞥了一眼秦禧,沉声道:“不错,无论是陛下,还是满朝文官,都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
    任谁都看得出来,蔡京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往常火龙烧仓,不过烧一个县的粮仓,可蔡京的人这次竟然烧了一个郡,你这贪的有点太多了吧?
    再说了,烧粮仓只是为了掩盖亏空,但你烧军营就是泄愤加威胁了,自此性质便不一样了。
    “哦……”
    秦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岂不是不用咱们出手,就有人把他收拾了?”
    “当然不是。”
    秦桧的眼神有些无奈,王凤也急忙解释道:“你表叔还在牢房里呢!”
    “只要他们一直拿捏着你表叔,那咱们就有可能被威胁。”
    “可是这阵子一来一直都没事儿啊。”
    秦禧不解道:“那蔡卞不是也没让人对他用刑吗?”
    “他若是用了刑,我倒有法子让别的刑名官把人捞出来了。”
    秦桧面色阴沉:“案情不明,他若动了刑,想强行定罪,就是屈打成招!”
    “相公,你不是说这蔡卞是受他哥哥陷害吗?为何他还这么认死理呢?”王凤在一旁不解道。
    “我也不懂。”
    秦桧皱着眉头,起身踱了几步:“蔡卞原本就是个极有才情之人,曾官至礼部右侍郎。后来因穆宗十九年的那次动荡,才被贬至京兆府推官。”
    从正三品的侍郎被贬成六品推官,这可是从天上掉到地下了。
    “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清楚的很。”
    秦桧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此事正是他哥哥蔡京暗中运作,到处诋毁他所致,只因蔡卞与他政见不和!”
    嘶~
    秦禧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亲兄弟……”
    “亲兄弟又如何?古往今来亲兄弟反目成仇的还少吗?”
    秦桧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我早就派人将这消息告诉了蔡卞,还对他允诺,只要他放开这个案子,我就能给他升官。”
    “蔡京从他手里夺走的,我都能给他,甚至还能让他站的更高。”
    现在秦桧已经改了主意。
    扶持蔡京的亲弟弟来对付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爽快的事吗?
    连亲弟弟都公然出来和他唱反调,那蔡京此人是得有多不堪??
    “他没答应?”秦禧试探着问道。
    “不错。”
    秦桧叹了口气:“要么是他想捏着周磊,继续讨好蔡京,走那边的路子。”
    “要么就是他连蔡京也不在乎,只认死理。”
    “那过几日表叔的案子要是再过堂……”秦禧皱着眉头。
    秦桧轻轻摇着头:“无论他是哪种人,这案子都很麻烦。”
    “我前些日子又让人寻了王缙。”
    秦禧难受的龇牙咧嘴:“父亲,你又要帮他建佛寺了吗?”
    秦桧有些郁闷:“这次建佛寺他也不答应了,待为父再寻别的路子看看吧。”
    ……
    京兆府,后衙。
    京兆伊王缙作为京兆府的正堂官,是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钳制推官蔡卞的人。
    此间朴素的禅房中,香炉生烟,云雾袅袅,桌案上摆着一尊小臂高的金佛,慈眉善目,于烟雾中若隐若现。
    王缙一身土黄色右衽麻衣,赤着双足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捏着一串紫檀木佛珠,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富楼那言,若此妙觉本妙觉明,与如来心不增不减,无状忽生山河大地……”
    另一边蔡卞则一身素服,跪坐在桌案前,手中提笔,在素笺上写下一句句字形圆健遒美的偈语:“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
    两人神情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直至夕阳西下,两人才中止了诵经礼佛。
    “府尊。”
    蔡卞先是行了个阿弥陀佛的礼,然后皱眉道:“近日深读了《楞严经》,下官心中疑惑更深了。”
    或许是因多年修佛的原因,王缙整个人也显得慈眉善目的,他微微一笑:“元度,是佛法上的问题吗?”
    蔡卞轻轻摇头:“是也不是。”
    “下官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首楞严大定,已经见到了这满朝奸佞的真相。但当下官怀坦然之心,想踏过去的时候,却不见乌云散开,日月重耀大乾?这是何故?”
    王缙笑着摇了摇头:“元度,你解错了佛经的意。”
    “若本来是草绳,你将其误认为了蛇,待坦然后自然能看清这是草绳。”
    “可若本来就是蛇,你无论多坦然,看到的也只能是蛇。若还要踏过去,也只能是害了你自己。”
    “这……”
    蔡卞目中的迷茫更甚:“府尊,那下官习这楞严经又有何用?这满朝污秽,又当由谁来清理?”
    “习佛经是为了洞见佛意,度化世人,得见大慈悲之境。”
    王缙笑的慈和安详:“若人人都能得大慈悲之境,佛光普照,朝中污秽又有何容身之地?”
    “是这样吗?”蔡卞的迷惑更甚。
    王缙轻轻摇了摇头:“元度,你当忍他耐他,随他任他,妖魔自有灭亡之道。”
    “府尊……我……”
    蔡卞不解地摇着头,这和他的理念完全不和。
    “元度,你的心乱了。”
    王缙轻轻叹了口气:“红尘业火洗练,方能铸就罗汉金身,你是时候该去那红尘中历练一番了。”
    “待你洗尽铅华,方能洞见大乘,悟得慈悲真意。”
    蔡卞虽然不解,但对王缙却很尊重,他躬了躬身子,缓缓道:“是,府尊,下官知道了。”
    ……
    翌日,朝会。
    晨光熹微,乾阳殿中,满朝绯袍的大员刚刚坐稳,就见皇帝陛下从殿后走出来,坐上了龙椅。
    “参见吾皇。”
    大人们纷纷起身见礼,同时心里也暗暗好奇。
    这次皇帝陛下怎么也来的这么早?
    难不成也听了陇西的事儿,开始着急了?
    “平身吧!”
    李乾扫视了下方一眼,淡淡地道:“诸位卿家,是否有事要奏?”
    要是没人站出来说,他就打算先提出这事儿来了。
    不是从陇西的事儿上开头,而是从这阵子以来,朝中的乱象开头……
    只是李乾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鄢懋卿就如兔子一般跳出来了,生怕别人抢了先。
    “陛下,大理寺卿臣鄢懋卿有事要奏。”
    李乾眉头一挑,没想到是这货:“鄢卿家?说吧。”
    “谢陛下。”
    鄢懋卿躬身道:“近日陇西郡‘天火降世’之事频发,而问审郡守宋昪之事又久无定论。”
    “臣身为大理寺卿,身居三法司之要职,久久不能令此案水落石出,臣心中焦急,愧疚万分。”
    主要是被罚的俸禄太多了。
    一想到那些俸禄,鄢懋卿就满脸沉重:“是以,臣请开廷议,令朝中大人们公决此事。”
    “廷议?”李乾的手摩挲着龙椅扶手,其实他今天本来也想的是这件事。
    可没想到鄢懋卿竟然也有同样想法。
    看来罚的那点俸禄还真有用,以后得多罚罚他……
    打定了主意,李乾又往向下方大臣们:“诸位卿家有何见解?”
    大臣们已经开始哗然了。
    还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通政使罗龙文就起身道:“臣以为此计可行,所有人群策群力,将此事尽快定下来,也好平息陇西乱象。”
    户部右侍郎关鹏也起身奏道:“臣附议。”
    严嵩一党的官员纷纷起身赞同,不少人一看,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了。
    早有预谋!
    但此时魏征也起身了,他拱手奏道:“陛下,臣也附议,陇西之乱需尽快遏制。”
    魏征此举带动了很多人,文官们也觉得这件事儿是该有个结尾了。
    唯独和珅一党的人回过味儿之后,面泛难色。
    原因就在这个廷议制度上面。
    以往的事情都是朝中的大佬们商量决定,但廷议的主要目的则是广纳言,听取下面官员的想法。
    廷议与朝会的不同之处主要有三点,一是参与成员。
    除了满朝文武之外,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等等这些有言事权的官员,几乎都可以参与廷议。
    反倒是皇帝,自英宗以来,皇帝不参与廷议,渐渐成了一种惯例,百官只需要把事情商定出一个结果,然后交给皇帝陛下御览就行了。
    二是举办地点。
    这廷议不在这乾阳殿里举行,一般都会放在承天门广场上。
    三是主持人。
    没错,这个廷议需要一个主持人,或者说主笔人。
    其职责就是主持廷议,然后记录每个人的发言,送呈御览。
    在潜规则中,大乾朝廷分外内廷与外朝,想要区分也很容易。
    在前朝办公的中书省与门下省,属于内廷,能最经常接触皇帝;而在外面皇城里的那些部门,比如尚书省、五寺……这些属于外朝。
    而廷议就是以外朝为主,其主笔人就得从外朝里面选择。
    外朝以尚书省为尊,但两个尚书仆射身份太高,不适合主持这种东西,否则就失了廷议的本意。
    而尚书省六部中,则以吏部为尊。
    所以廷议一般就由吏部尚书来主持。
    但吏部尚书又被和珅兼着,也不能主持了,是以就得交给吏部侍郎来。
    大乾以左为尊,官场潜规则是左侍郎高于右侍郎半品,所以自然是由吏部左侍郎来主持廷议了!
    乾阳殿中,群臣的目光齐齐望向前列的一个身影。
    吏部左侍郎王亶望。
    好家伙,接锅侠啊!
    到时候不管怎么判,那边都捞不着好!
    还不待接锅侠发言,秦桧却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臣也以为开廷议可行!”
    “臣请陛下亲临廷议,以扬正气,震慑奸邪。”
    这奸邪是谁,懂的都懂。
    蔡京却是脸色一沉。
    毕竟这种事儿都做出来了,肯定在皇帝那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要是让皇帝过去,那肯定是落不着好的。
    只是还不待他有什么反应,王亶望就率先站起了身,拱手道:“陛下,臣以秦相为此策可行,陛下烛照万里,定能还原真相。”
    众朝臣一下子回过味儿来。
    要是皇帝陛下去了,那他这个主笔人就没什么存在感了,甚至没有都行。
    他不积极谁积极??
    和珅党羽们纷纷起身,奏报道:“陛下,臣等附议……”
    这时候肯定要挺自己人一把。
    此刻朝中四分之三的文臣们都表示了赞同,蔡京将目光望向另一侧。
    人丁稀少的武将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呢!
    李乾也看了过去,目光玩味。
    武将们肯定是希望继续乱下去的,而且配合蔡京搞出乱子的人,大概就在其中了。
    究竟谁会配合他呢?
    众目睽睽之下,李渊率先站起了身,拱手奏道:“陛下,臣也以为秦相所言有理。”
    “陛下应当亲临廷议,以正视听,肃清多日以来朝局乱象,还大乾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一出,文官们看李渊的目光满是赞许。
    唐国公果然识大体,是忠臣啊,不像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子……
    杨坚与赵匡胤齐齐皱了皱眉,也起身附和秦桧的话,他们身后的武官们也表了态。
    如此一来,朝中绝大多数的势力已经有了决定。
    蔡京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他整了整官袍,刚欲起身。
    但李乾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既然诸位卿家都觉得秦相说得对,那便依你们之意吧!”
    “今日未时,承天门外,带陇西郡守宋昪,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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