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没有谁能比我坚持的更久。”
    江小寒心里忽然凉了一下……一百年?一千年?如果真到那时候,他早就连骨灰都不剩了。他是人,而晏河清不是人。
    ☆、20谁才是河神
    “不要再那么伤心了。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啊。我早就考虑退役的事情了,我还那么年轻,又不是没念书,赚点钱养活自己总不成问题的。”所有人里最乐观的当属苏砚莫属,明明他才是受伤的,却一直在安慰着别人。
    慢慢接触起来,江小寒真的对这个苏砚很有好感,和他游戏里一样,他说话斯文,很有礼貌,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小叔叔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苏砚太温和,而小叔叔太固执。
    他两天才去探望苏砚一次,每次去不超过一个小时,而且边上都是有晏河清站在那监视着的,但就是这样苏砚看上去也很开心。
    这天难得天君大人突然说有事要回去巡查妖都,没了拖油瓶,江小寒也就轻松地带着礼物又去医院探望苏砚。
    苏砚第一反应也是表达了对晏河清未陪同此一事实的惊诧。
    江小寒混沌地敷衍,“他有事。”
    苏砚脱口而出,“什么事?”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毕竟打探别人的阴私不好,可他也只是太想和江小寒说话,一不小心就找错话题了。
    江小寒心里默默地说:打妖怪……
    ※
    苍茫的黑云好似沸腾般翻滚着,其间不时飘出丝丝缕缕的可怖嘶吼,天地间风云变色,凛凛阴风席卷而过。
    他们头顶灵力幻化的云层已变成铁黑色,上面缓缓地浮现出一个金色的符文,肉眼难以捕捉的,半空中一团黑雾正在翻飞着,可见其中隐约的人型影子,同那篇天比起来他看上去是如此的渺小。只见他举手投足之间挥出一道道血色的弧刃,划破空气,尖啸之声叫人耳膜发酸。
    “旱魃,是旱魃大人!”
    “旱魃大人怎么了?”
    “躲起来,大家快躲起来!”
    灵力碰撞引引起的狂风涤荡街道,小妖们东倒西歪,慌不择路,有如打翻窝的蚂蚁般散了一地,到处躲藏起来。
    “旱魃大人在干什么?”
    “他是在破界吧?”
    “虽然旱魃大人很厉害,但是这也不可能吧。”
    “这毕竟是崇s天君舍身设下的界……”
    “沅清天君呢?沅清天君呢?”
    正说着,天边遥遥传来一声威严的龙吼,空气中几乎都可以看见一道激荡起来的波纹在迅速地扩散开来。
    乘着如织的金色闪电,飒飒白龙驾云而来,声音有如闷雷,闻者莫不心胸如擂重锤,“旱魃,你好大的胆子!”
    黑雾中传出桀桀的怪异笑声,“你早该知道这里不能永远困住我……我总有一天会出去的……”
    沅清嗤笑:“这岂是你轻轻松松就可破开的?”
    黑雾中传出的笑声愈发猖狂,“看看这个吧――”
    说着,一个米粒大小的光点自他手上弹出飞至两人中间,在瞬间扩大开来,变作巨大的圆形,有如明镜,其上忽然好似水波荡漾般,隐隐现出了图像来――
    “你看看吧,你一不在,他就去找他的旧情人了……”
    ※
    苏砚忽然问:“……上回在游泳馆,我让小蘅转交给你一幅画你有没有看到过?”
    江小寒脸瞬间就僵硬了,他眼角一抽,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瞄身边的晏河清,“没有啊。”
    苏砚哦了一声,了然地说:“这样啊……小蘅还和我说他偷偷塞到你的袋子里去了。”
    江小寒讪讪地笑了笑,“她说不准是放错了呢。你说的画是怎么样的?”江小寒问着,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被小叔叔生气撕掉的那幅画。
    “画上是一个人站在河边,桃花树下,远处的一座山,他只露出一个背影。我找到过画上的地方,就在锦屏……”
    江小寒心上莫名地突跳了一下,脑海里应着苏砚的话冒出了一副如水墨晕染般的画面,只是在那副画上,没有什么背影,只有满枝的桃花和白山黑水。
    “画上还提了一首词:川上仙,行踽踽。墨鬓湿轻云,冰肌清溽暑。广袖琼佩动清风,兰操苹心常似缕……”
    没等苏砚说完,江小寒就像中了邪一般用低沉的怀念的语气接了下去,“……却道归期终转至,垂拱长亭折柳绦。吾情清澈川中水,朝暮风波无改时。”
    ※
    两人对望的模样在固定住,全无遗漏地呈现在圆镜中。
    “――他要记起来了……”
    “――你看吧,你看吧。不管你用了多少手段,费了多少心机。你折损自身不飞升上界,你为了他留守人间,你耗尽心血才找到他转世的所在,你伪装成人类守在他身边,骗他设计他……你能骗得了多久?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桀桀,人类有多好听的说辞。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怎么阻拦也没办法拦住他们再一次相遇。”
    “――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等他想起来。等他想起来你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你觉得他还会留在你身边?为一晌欢愉,苦苦筹划数百载,赔进将将全部修为。好大的手笔啊!天君大人。”
    “――你太失败了,比我还失败。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几百年。哈哈哈。我是技不如人,被人困在此处。沅清天君,你这神皇贵胄后裔又是被什么困在这?”
    沅清心头刺痛,血气一阵上涌,目眦欲裂,几欲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住口!!!”几道碗口粗的闪电立时狂擦狂擦劈下。
    “哈哈哈哈哈。”黑雾里爆发出一串狂狷的笑声,“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黑雾里伸出一只手,一颗浑圆的珠子被黑色的锁链束缚着,只发出微弱的光线,上面散发出的气息如此熟悉。
    漫天如蛇的闪电骤然停止。
    “你是不是找了很久……没想到会在我手里吧?”
    黑雾中有一双眼睛正深深地望着这颗圆珠,唏嘘道,“要不是因为你因为太嫉妒那个凡人而把崇s的灵气封起来,我也不能顺利取到这颗灵珠。”
    “居然是你干的……”沅清语调低沉,很显然,他还在为了被冤枉的事而感到愤懑,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不可能,你都不能出去。怎么接近他的?”
    “桀桀,我是没出去,但是他一直在外面啊,他住在你家过,他和江小寒也认识,他和苏砚也认识。你见过他的,你还在展馆和他打了一架呢。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江小寒上回是怎么误入妖都的,不是元神觉醒,而是我让他把江小寒送过来的,只是没想到你来的那么快,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已经杀了他了……”
    “你大概到现在都不知道吧,你以为你瞒得很好,但其实我早就让他帮着江小寒记起了不少事了……”
    随着旱魃的话,一个影子在沅清心头被一笔笔描绘清晰――是那只梦貘。
    ……魏成玉。
    “放心吧,他现在就在江小寒身边。”
    旱魃仿佛溢出一声欢愉的呻|吟,“我等这个时候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
    敲门声突然响起。
    “魏成玉?”江小寒吃了一惊。
    来人正是魏成玉,他神色紧张,脸色苍白,靠在门边,焦急地望着江小寒:“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些事要和你说……天……晏河清他……”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江小寒边上苏砚,欲言又止。
    江小寒心上惴惴,赶紧站起身,和魏成玉出去。
    “我们现在就去。”魏成玉拉住江小寒跑了起来。
    江小寒:“去哪?”
    “妖都。”魏成玉回答,“你得帮帮沅清天君。”
    话音刚落,魏成玉一挥手臂,空无一人的前方蓦地涌出一大团浓密的雾气,两人一前一后载了进去。
    白雾实在太浓,以至于江小寒只能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而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他登时心乱如麻。
    “我该怎么帮他?”江小寒大声问道。
    猝不及防的,魏成玉停了下来,江小寒一个趔趄,眼前闪过一道银色的寒芒――
    “你乖乖去死……就是帮他。”
    白雾散去,足下原本僵硬的地面如水般划开,或许说,江小寒本来就是在水上,他无力地坠入河中,柔软的水包裹着他,隔着河面,他看见同锦屏的一模一样的天空,身下的暗流漩涡将他的身体卷入了河底深处。
    天空上有白龙和黑雾交缠。
    他听见雷霆震怒般的吼叫。
    那是他小叔叔的声音,白龙入水,激流如缕,晶莹细碎的水泡,光线越来越暗,他快要看不清前方,银白的身影如闪电般斩开水流而来,那是小叔叔……他好像在喊着什么……
    小叔叔好像是是在和我说话……江小寒想。
    他在喊什么?
    江小寒努力分辨……
    哦,他好像是在对着自己喊,
    “――崇s!!!”
    是的。
    他记起来了。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21狗血的前世 上
    午后的风出来,醉然暖醺,崇s从梦中幽幽醒来,翻了个身,拍拍肚皮,波浪摇啊摇,不能更惬意了。他闭上眼睛正准备再会周公……怎么觉得少了什么呢?少了……少了……他在自己的怀里摩挲了一下……咦咦咦,我小叔叔呢?!
    瞌睡虫瞬间被吓的全无,崇s猛地坐起来,好险在船尾发现了一只骨碌碌滚过来滚过去的白色的胖乎乎的蛋。
    “小叔叔你别吓我啊!”崇s嘘了一口气,把这颗蛋抱起来,用袖口好好揩拭了一番。蛋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磕到了他的下巴,仿佛十分嫌恶似的。崇s哈哈笑了笑,“小叔叔你今天也很活泼啊。”
    说着,崇s抱着蛋走到船头,纵身跳了下去,在落水的一瞬间,白光乍现,水花中一尾白龙曳过,爪上还挟着一颗白蛋。再看河面,哪来的船?唯有一片随波逐流的落叶罢了。
    这颗龙蛋来历蹊跷,说明白点,他不是哪只公龙和母龙搞出来的,而是上古龙神留下的那窝蛋中留下来的一颗,其余的蛋早就一颗接一颗地孵化,都成了名震一方的大仙,大家都以为这颗蛋是颗石蛋,是孵化不出小龙了,也就把这颗蛋供奉在神坛里。也不知是因为这蛋天天受仙气滋养的还是吸收了足够的日月精华什么的,某一天,大家突然就发现这颗蛋里面有了生机,像是有小龙要出世了。
    这可不得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定是要好好对待啊,于是大家就准备这颗蛋好好孵化出来。但这时候问题出来,大家这会儿发现这颗蛋的孵化貌似不太容易,必须要由仙力纯洁的男仙贴身带着这颗蛋才能顺利孵化,而这个孵化的时间也不是短短的几天,起码也得是几年。试想一个男仙,整天抱着一颗蛋到处走……这……有碍观瞻啊。
    而且还得是纯洁什么叫仙力纯洁呢,意思是他不仅仅不能仙力太低,而且还得是个未经人事的。
    如果可以的话,由同族来做这孵化工作当然是最好的。
    挑选条件一出来,他们也没找多久。哎呀呀,不要这么巧啊,这说的不就是崇s那个懒家伙吗?
    总的来说,崇s就是天界的一朵奇葩。他不思进取到了一定境界,平日里好吃懒做也就算了,还自甘堕落跑去凡间当了一个小小的河神。
    要说整个天界谁最空闲,非崇s莫属啊。这事除了他还真没别者更适合了。
    崇s为仙和善,好好先生一个,也喜欢和小孩子玩,凡间生活虽然精彩,但没有同类有时候还是有点寂寞的。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把任务接下来了。
    “这里面可装的是你小叔叔啊。你得小心着点。”
    “嗯。”
    “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处龙啊……真是……在小叔叔孵化之前不要破身啊。”
    “……”
    等等,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了水晶宫中,崇s有些感慨地抱着蛋说:“我都孵了你十几年了,你怎么还不出来呢?”他叹了一口气,像抱着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婴儿般抱着这颗蛋轻轻地摇了起来,又一次唱起他编的歌――
    “千年等一回,你快出来哎。快快出来呀,小鱼干好多哟。再不出来呐,把你煎蛋吃~”
    他这正唱着,怀里的蛋突然传来咔嘣一声响,低下头,他就看见白蛋的一端裂了几条缝,赫然形成一个“井”字!
    崇s兴奋不已,把蛋高高举了起来,大叫道:“再使点劲儿!马上就出来了!好!哦哦!角出来了!头!头!头也出来了!”
    蛋终于被戳出了一个大洞,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大的头上顶两个龙角的小娃娃探出了头。看这白嫩嫩的小脸蛋,看这红艳艳的小嘴唇,看着可爱可爱的小龙角!崇s简直要被萌哭了。
    “不枉我苦等多年!”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摸摸小奶娃娃。
    “不愧是我养的娃!牙口真好啊哈哈哈!”
    小叔叔不愧是族内血统最高贵的真龙之一,破蛋而出之后,在崇s的教导下,仙术一日千里地进步着,崇s半肚子的货很快就被榨的差不多了。
    崇s觉得小叔叔的生活只有修炼、修炼和修炼也太可怜了,天天下海抓虾戏鱼太一般,龙族的小娃娃十个有九个是这样长大的,无趣,太无趣。看吧,小叔叔养在他身边有个最大的好处――随时可以跟着他去凡间瞎逛。
    崇s清楚地记得他带着小叔叔第一次来到凡间的日子,那一天是人间的小寒,他就给自己化名萧寒。
    “那我呢?”小叔叔不满地问。
    崇s:“萧宝宝吧。”
    小叔叔:“滚。”
    崇s:“萧美人怎么样?”
    小叔叔:“滚。”
    崇s:“萧可爱。”
    小叔叔:“滚。”
    崇s:“……要不您自己取吧。”
    小叔叔想了想,说:“我不要姓萧。”
    崇s思忖了片刻,灵光一闪,“晏河清如何?晏河清,晏河清,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听上去寓意多好。”
    “这个还不错……”
    两人待在一起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眨眼过去百余年,他这小叔叔也有一个可以坐在他手臂上的奶娃娃长成了芝兰玉树的美少年,崇s深感欣慰。
    小叔叔还得到了一个比他好听多了的名号――沅清。沅清天君。多好听,比他这崇s可好听多了。就是他不太明白是什么个意思。
    同小时候一般,虽然小叔叔已经长大了,崇s却还将他当作能掬在掌心的小娃娃,肌肤之亲总也控制不住,他本人是没什么感觉的,可沅清却渐渐生出绮思来……他惊恐于自己的异状,害怕的躲去了天界。崇s赶到天界,被吃了几记闭门羹,几番下来,他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崇s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得罪那小祖宗了,略微有点感伤:“……少年真是善变啊。”
    没有了小叔叔的日子度日如年,崇s天天都在江头盼着小叔叔回来,但他没盼来小叔叔,却无意邂逅了一个落水的书生。
    那晚月色清霁,书生坐在船头饮酒。一会儿指天,一会儿垂头哭泣,身形摇晃,右手拎着一壶浊酒,时不时地仰头胡乱灌上一通,失意潦倒,“洞房花烛销魂夜,金榜已是题名时。他人得意我悲哀,郁闷成疾心晃晃。末名已是孙山郎,却落孙山在后头……寒窗苦读十数载,风来雨去谁人知?啊啊呜,谁人知!谁人知啊呜呜呜呜……”
    崇s在水中瞧不作声地看着这书生:这些人类为何为了丁点名与利而愁苦成这般?
    过了一会儿,书生像是再倒不出半滴酒来,他恼羞成怒,蓦地站起身,狠狠地将酒瓶摔进了河中,却不想用力过猛,纸片似的身体被风一吹,噗通一声,一头栽进水里去了。
    崇s赶紧潜下水把人给捞了起来,他在心里得意洋洋地夸奖自己:没有比我更善良的河神啦……我简直是神仙楷模!
    崇s把这人类放在岸上,确定了一下人还没淹死。他化作人身,蹲在这人的边上,“长得挺好看一人,为什么会寻死呢?名利就有那么重要吗?”自言自语完了,崇s也没多在意,转身就走了,他没有留意的是在他刚转身没多久,地上的人就虚弱地睁开了一条眼缝,把他的背影记了下去。
    ☆、22狗血的前世 中
    小叔叔不在,日子太难打发。崇s百无聊赖之下,化成个凡人模样,正正经经地在锦屏租了个院子,白天时摆张桌子去街边的大树下,和乡亲们唠嗑,得闲给他们代写书信,收取些许银钱,这点小钱他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人间的规矩还是守着来得好。
    崇s也没想到这么巧,隔一日他就又和前儿晚上他从河里捞起来的傻书生又遇见了。没错,书生是来租房的。他自称是落第返乡的书生,姓苏,单字一个砚,途径锦屏,想在此停留月余,因为时日不久所以大多数租户都不愿意赁房给他。重点是,他出的租金太低。所以最后,崇s成了他的房东。
    崇s有回好奇地问,“苏公子,你留在此地到底是为什么啊?我看你走把整个镇子走遍了……”
    苏砚仿佛羞于启齿:“实不相瞒,在来锦屏在的路上,我渡河时不小心坠落,被人救起。我、我猜想我这恩公定是锦屏之人。如果不感谢一番,我实在过意不去。”
    哎哟。崇s唏嘘:“你还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但我真不需要你报答的。
    没有了小叔叔,崇s成天成天燥得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的好,正巧这会儿撞上来一只傻头傻脑的小书生,崇s便整天拉着这书生聊些有的没的,因他这在世几百年里读了一肚子杂书,也算是有那么三两滴墨水,把小书生哄的一愣一愣的。
    盛夏静谧的午后,蝉鸣将酷暑的余韵拉长,灰墙绿瓦旁,如伞青枝下,崇s一袭白衣,慵慵懒懒仰躺在藤椅上,散发,赤足,嘴角噙一抹笑,各般经典故事信手拈来,他从不与小书生讲解儒道法,只说不正经的游记传记,却是精彩纷呈,肆意潇洒的。
    每每望着崇s的侧脸,听着他如流水般淙淙动听的声音,书生便觉得自己魂儿都跟着话儿飞出了河川,越过了山峦,到了天涯,又到了海角。
    有时候感受着书生敬慕的目光,崇s心情总是复杂的,他时常害怕哪天小叔叔回来了,看见他与一陌生男子如此要好会生气……好吧,虽然现在小叔叔好像不搭理他了。崇s悲怆无比,简直想要当场狂奔去河里游上两圈来泄愤。总而言之,书生不能一直跟着自己,得赶紧把人哄去赶考。抱着这样的心里,崇s时常赞叹苏砚的文采如何如何出众啦,品格如何如何超群啦,文风如何如何独特啦,学识如何如何令人敬佩啦,崇s这夸起人来是高明而不露痕迹的,把小书生哄的醺醺然陶醉,当然,光夸人还是不够的。崇s还三天两头赠送苏砚各种珍贵书籍给他学习,要知道,在当时,书籍是贵重之物,此番举动对于穷酸书生苏砚来说,实在是不能不感动的。
    他被他搭救、推心、赏识、馈书、鼓励,他怎能不感动?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平生第一次,苏砚如是观。
    天气越来越热,直到整整三十天没有下雨,镇上的人才恍然发觉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井水水位开始大幅度下降,田里的庄稼晒死枯黄,大地出现了一道道龟裂……再到人们发现他们已经取不到足够的水供以饮用,日日口感舌燥,大家都开始期盼起下雨来。但是五十天过去了……七十天过去了……九十天过去了……天上还是没有降下一滴雨来。
    城西河神庙供奉神坛的神婆到了镇长那大有介事地代“河神”表达了一番不满,勒令镇长准备好足够的猪牛羊为祭品,再精心挑选一个处子作为新娘送给河神,才能消除河神的怒气,让天水重降。
    选新娘的事在镇上大张旗鼓毫无掩饰,苏砚被气坏了,对崇s说,“萧兄,你说是也不是?怎么能这样呢?!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哪来的河神!狗屁的河神!”
    崇s被他的话逗得笑坏了,附和击掌,“对对对,狗屁的河神!”
    苏砚红了红脸,“我、我只是太过气愤顺口而出了,不是故意有辱斯文的……”
    崇s饮一口酒。
    苏砚又不解地说:“说也奇怪,他们何以如此紧张?水还不会不够用吧,我们家的水一向就足足的啊。”
    崇s眨了眨眼睛,还是笑:傻头傻脑的小书生哎!你是傍上了神而不自知啊!我身为河神,掌管一方水木,怎会让自己水不够用呢?
    苏砚:“总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赞同他们的做法,他们怎么就知道这么做有用呢?白白浪费了一条命怎么办?我昨天看到那个被带走的姑娘了,哭的着实可怜。”
    崇s不予回答,作为“恶霸”河神,他当然是知晓真相的。去年的这个时候,城北的一个姑娘遭镇长的儿子羞辱至死,她怨忿难消,好巧不巧被上头的大仙们知道了,百日大旱就算是小惩小戒了。
    而明天,就是第一百天天了,只要过了明天,这片大地就会重降甘霖,但似乎这群人类已经等不住了。
    崇s一直知道这个小书生傻,但没想到他会傻到跑去救了新娘,还换上了新娘装被一路带到了江边,噗通就被倒进了水里。
    哎哎哎,要不是他这河神好心……你这小书生,早就成了水底的幽魂了!
    再醒来时,窗外的大雨有如珠坠玉盘,欢快动听。
    “小苏啊,你怎的跑到河边去了,叫我好找一番……还穿着一身怪衣服。”
    苏砚撩开被子一看,已经被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了,刷的一下,他像是被蒸熟的虾子般,从头红到了脚,“你给我换了衣衫?”
    崇s不解,“我不给你换衣服,还放着你着凉不成?”
    苏砚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他仰着头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崇s,不由地出了神……
    他想:萧兄的背影和那日在江边救了他的恩公实是想像啊……
    转眼过了一年,崇s掐指一算,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点时日,小叔叔那都还没过多久呢,他倒可以再等等,等这小祖宗消了气,再去把人哄回来。这人间不比天上,这时候,新一轮的科举又要重开,苏砚再不上京赶考就迟了。崇s也不知道苏砚还留在锦屏做什么,明明最近他也不去找他那恩公了。这书生傻是傻,但也好玩的紧。
    一日,崇s设了酒,开解傻书生,笑道:“云卿,你且上京赶考,定可高中,还在担心甚么?”
    苏砚无意中与崇s对视,竟有一瞬的焦灼之感,他慌乱道,“我……我不愿离开此地。”
    崇s哈哈大笑,“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苏砚脸红。
    崇s继续嘲笑,“这可不行啊!云卿,你这般的男子,怎能吃软饭,给人当倒插门的呢?”
    苏砚脸更红了:这几个月来,他的盘缠早已用尽,平日的吃穿用度全都是他这房东先生一手包办的,还以朋友之名要他宽心……呃,他这算是吃了好一段时日的软饭了吧?
    这份爱慕沉重而无法宣张,苏砚日日遭受着心上的折磨,他想到老家的母亲,想到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有时还会愧疚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直到离科举报名还剩半年多的时候,苏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上京赶考。
    崇s作出依依不舍状,在出发的前一日,两人去了河边。苏砚看到了灼灼盛开的桃树,想到那一日,他被人从河里救起,就是在这棵树下醒来的。
    苏砚心上一酸,作了一幅画下来,题诗:“川上仙,行踽踽。墨鬓湿轻云,冰肌清溽暑。广袖琼佩动清风,垂拱长亭折柳绦。吾情清澈川中水,朝暮风波无改时。”
    崇s微愣,他又不是木头做的,“云卿,祝你前程似锦,喜获良缘。”
    苏砚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就算对方出口留他他也是要走的。
    小叔叔和小书生都不在了。崇s又无事可做了。刚一踏回家门,他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阴恻恻,语气着实不善:“我不在的时日,你过的倒自在啊,这卿那卿都叫上了。”
    “小叔叔!!!”崇s欣喜若狂,一溜烟地就跑进去了,但是一进去,他就愣住了――怎么说呢,许是太久不见,他竟然有种眼前一亮之感,这小叔叔同他日日思念的那个一样,又似乎有所不同。
    小叔叔却冷哼一声,振袖将他撇开,“别靠近我。”
    崇s真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也好,被小叔叔甩冷脸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也就厚着脸皮黏了上去,“我给你做小鱼干吃吧。”
    沅清避而不谈,“那个云卿是谁?”
    崇s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道,“路、路过的一个书生。”
    沅清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我在心虚什么啊?
    小叔叔没回来时,崇s日日把人念叨着,这会儿人回来了他却不知所措起来。没法儿说,那个白胖胖的小孩已经长成了芝兰玉树丰神俊秀的美青年,不能随意搂随意抱,也不能随意叫小名……
    沅清:“‘蛋蛋’算什么小名嘛!”
    崇s:“明明挺好听的……”
    两人相携游山玩水,似是快活,用红姬的话来说――当年啊,当年您和沅清天君一起时,波光相映,水色澄莹,简直像是一幅画。但崇s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变了,他说不出来,只是有时对上沅清的眼神会心生退怯之意。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有一日,崇s午睡醒来,看见身边憧憧的人影,下意识地说:“云卿,什么时辰了?……”
    说完崇s就傻了,朦胧的视野也清晰起来……
    沅清气得微微颤抖,“很好!既然你不要我,这里无我立锥之地,我也没必要继续待着了!”说罢片刻没有停留,直接甩开拦阻的崇s就要拂袖离去。
    崇s当然不可能直接这么放任小叔叔再离家出走,“我只是一时口误。”
    沅清眼神如刀,直接劈了一道闪电过去。
    被这碗口粗的金色闪电击中了可不是好玩的,崇s虽是事事遵从小叔叔,但此刻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施术抵抗。
    沅清胸口剧烈地起伏,已是气得快喘不上气,怒指着崇s,控诉,“你还对我动手!!!”
    崇s也恼了,真是无言以对,“……”无理取闹也要有个度啊小祖宗!分明是你先动手的啊!
    “好,既然你这般作为,我也不多留情!”沅清叱罢,又炸了一片术法下来。
    这场架打的算是轰轰烈烈的,一场下来,起码一天之内,方圆几百里的妖怪都知道沅清天君和崇s天君闹翻了,更有消息灵通的点破了前段时间看到崇s天君和一个人类书生牵扯不清……
    小叔叔又躲回天庭怎么也追不回来,崇s不能更郁卒了,拜小叔叔钦赐的内伤又没有好,身残,心也残,他天天站在江头吹冷风,又过上了盼小叔叔回家的日子。 这都怎么一回事儿吗?我到底干了什么坏事?不就是不小心认错了人吗?
    崇s掐着时间这会儿也差不多是苏研那个傻书生在京城开考的日子了,他幽幽叹了口气。这人的一生对于他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怕是这一辈子,他都难再见到那个傻乎乎的书生了吧。
    就这么想着,崇s却在江头听见了苏砚的叫喊,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仔细一看,却真是那个傻书生,背着笨重的书箧,满脸担心,眼睛却亮晶晶的,他迟疑了一下,深深望着崇s,如释重负般,“你……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崇s吃了一惊,“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赶考吗?”
    苏砚红着脸,“我、我早路上遇见一个驱魔人。”
    崇s挑了挑眉:“他说你身上有妖气?”
    苏砚支支吾吾:“没有……他只说怀疑我同非人之物接触过……他他、他还说有人让他到锦屏这边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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