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昏暗的厨房内。
    熬鳎目鱼的香味飘满了整间屋。
    王海洋在案板上摔打着面团,准备扯面做个油泼面。
    “闻着太香了,味道绝对差不了!”
    郭德刚剥完了蒜,上锅边一闻是赞不绝口。
    “要是好吃,您就多吃点!”
    王海洋嘿嘿一笑,听了师父的夸奖很开心。
    郭德刚笑着点点头:“好,不过这有菜没有酒,总感觉差点什么,你会喝酒吗?”
    王海洋坦白道:“我不会品,就是瞎喝。”
    郭德刚笑问:“酒量怎么样?”
    王海洋玩笑道:“酒量还行吧,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
    郭德刚听完乐了:“嚯,我这是遇上高人了啊?”
    王海洋笑着摆了摆手:“和您开个玩笑,我酒量挺一般的,您酒量怎么样?”
    郭德刚背着手,微微一笑:“我喝的还真挺凶,白酒的话一顿饭自己喝一瓶打底吧,啤酒的话只要是出汗了,那就没数了。”
    王海洋听说过师父年轻时候喝酒喝的挺猛,慊大爷还在节目里爆料过,师父劝人喝酒人家不喝,一激动拿酒瓶子把自己开了,俩人双双喝进医院输液。
    “嚯,一顿一瓶,那您是真能喝。”王海洋竖起了大拇指。
    郭德刚笑着摇了摇头:“嗐,我也是瞎喝,你先忙着,我去买酒,回来就着好菜,咱俩喝点怎么样?”
    “成啊。”
    王海洋还真挺想见识一下师父年轻时候到底有多能喝。
    ……
    等酒买回来,菜也弄得了。
    遇上了一项技术性难题,菜都没地方摆。
    出租屋的家具只有一张铁床和一个小马扎,连个桌子都没有……
    最后往地上铺了几张报纸才得以解决。
    王海洋盘腿坐在报纸上,郭德刚坐在小马扎上,高度挺合适,油泼面一人一大碗,辣子放挺多,再配上二锅头,俩人吃的是直冒汗。
    王海洋做鱼的手艺让郭德刚感到很惊讶,味道像在家里吃似的。
    “师父,我再敬您一杯!”
    没有杯子装酒都是对瓶吹,王海洋红着脸晕乎乎的,双手举起了瓶装二锅头,刚准备碰杯觉得说的不太准确,急忙改口道:“不对,敬您一瓶……也不对……”
    郭德刚笑着摇了摇头:“好家伙,你这有点见多啊,一口气一瓶我可受不了!”
    “嘴笨了,您喝多少都行。”
    王海洋笑着拿酒瓶在师父瓶底碰了一下。
    师徒俩是滋喽一口酒,叭嗒一口菜,边吃边聊。
    王海洋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自己半瓶刚下去,师父都要喝光两瓶了,而且看出不来醉,反倒是越喝越兴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海洋嘴略瓢的问道:“师父,评剧团您不去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哎!”
    郭德刚听完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和我学说相声是吧?”
    “当然!”王海洋肯定道。
    郭德刚点点头:“那好,我先和你聊聊我来这的经历,听完了你要是觉得还想学,能遭了这份罪,我就教你,听完了你要是觉得受不了,我劝你趁早改行,好吧?”
    “您说!”
    王海洋撂下了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郭德刚抬头看着出租屋破旧顶棚,轻叹口气,回忆道:“我刚来京城的时候是88年,那年我十五六岁,很急功近利,梦想着要当大腕儿,想一场挣好多钱,一出剧场好些人找我签名,可来了之后不是这么回事。”
    “你说刚到这,岁数还小,想扎进京城说相声这个圈子里,得找个背景寻个靠山,说俗点得找个山头啊,相声讲究个流派,甭管是大众熟知的候派还是马派,得有这个才能在相声圈子立足。”
    王海洋点点头,很理解,不谈流派不流派,某些家长还接十五六岁孩子上下学呢,师父这就独自进京闯荡了,想找个靠山依靠太正常了。
    郭德刚抿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到了这拿着礼品拜访了很多说相声的前辈,希望能得到一个前辈赏识,好有演出机会大红大紫,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他们认得我谁啊,我是求见无门,闭门羹吃了太多太多。”
    “我记得特别清楚,为拜访一前辈我坐了半天的车,回来路过一麦当劳,真是饿的不行了,看看身上钱还真够,买了一汉堡吃,觉得这汉堡怎么这么好吃啊,我当时就想,有朝一日我发了财了,我冲进麦当劳,把门关上,所有东西都搁那,我一个人吃。”
    经历笑着说出来,但听着太心酸了。
    “我第二次进京是94年,也就是去年,准备的不充分,到处瞎逛,十多天就回去了,回津城不甘心租了个小剧场自己干,一下赔了好几万进去,弄的我父亲劝我改行,我媳妇跟我吵架。”
    “第三次就是今年年初了,十五六岁时候的梦想彻底粉粉碎,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求衣求食了,如果哪个团要了我了,或者说哪个大腕能看上我了,我能跟着人家一起演出,这样慢慢地混来混去呢,某个晚会一不留神让我钻进去了,保不齐多长时间我就红了。”
    “想法不错吧?”郭德刚笑问道。
    王海洋点点头:“您想法确实没错,然后呢?”
    “哎!”
    郭德刚眉头紧蹙,气的是直拍大腿:“辗转了两个小剧团,一天净端茶倒水了,他娘的我都要忘了自己来这是说相声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有上台的机会了,我是尽心尽力,使十二分的力气说,这下好,人缘又不行了!”
    “为什么啊?”王海洋不解的问。
    “嗐!”
    郭德刚回忆起那段经历,都忍不住骂街了:“台上都说十分钟,都蒙十分钟,你非说一四十分钟的,你比人效果就好,人家能不恨你吗?老先生说的很对,这行真是牛皮无义行啊!”
    “牛皮无义行是什么意思?”王海洋好奇道。
    郭德刚解释道:“牛皮,是说相声的聊天,全是过五关斩六将,我当初在哪哪哪,我六一年怎么怎么着永远是这样,我上去让观众给骂下来了不说,露脸的一件事必说,天天说。”
    “无义行,我分析过这个问题,唱戏的也不和,但他是有虚假的团结,《二进宫》我是花脸,你唱青衣,我再不爱看你,咱们一块吃饭,今天你没来这戏开不了啊!”
    “说相声的搭档没来,你给我量一个吧,不会,不会你站那别说话就行,跟谁都可以,他是独特的艺术特性导致这个行业与生俱来的自私性,说相声的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
    “举个例子,冰天雪地,两个说相声的被困山里边了,很团结,一个人上外边化雪水,一个人上外边打野兔,在这说相声的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会活下来,你可别让他进了城,打这一出来,一上了台,看了天鹅绒的幕布了,他马上就想我要独享这一切。”
    “这个我得想办法把他怎么怎么办了,那个我得报警把他抓起来,你光在电台里听相声不了解这行人,这都不是我瞎说,每件事情我都能拿出例子来,你想学相声干这行,你得先了解这一行。”
    “津城,艺术家甲,艺术家乙,甲恨乙怎么办?上文化局去报告,他昨天说了一《地理图》,《地理图》那个贯口里边没有台城,他这是反国,你听着不害怕吗?”
    “艺术家乙反过来报复艺术家甲,他说了一《白事会》,还提土葬,这是反对殡葬,不响应火葬,这就是跟咱们民政部门对着干!”
    王海洋太理解了,心说过个几年还有些同行说您相声三俗呢。
    “当初老候先生跟某位说相声先生住一个院,家里打个牌出了点什么事儿,当时条子就来了,要把老侯先生弄走,院里那说相声的出来了,出来给两边打个和,把事压下了,然后这说相声的往外送这条子,候奶奶后边跟着送人,走得慢一点,听院里边那说相声的跟条子说,这回行了,这回可够他受的了。”
    “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上去舞台就是名和利,你上去了我没上去,那我把你弄下来吧,我不好你也别好,你好了我就受不了,就这么简单。”
    “我第三次来想同流合污,恳求他们收留我,穿个小西装抹个红嘴巴,演一场一百块钱,可人家不要我,我一段相声说四十分钟影响到说十分钟的演员饭碗了,结果就是他们合伙把我给踢出去了!”
    “踢出去没地方去,那也得吃饭啊,学过戏先跟着戏团唱戏吧,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你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还真说不出来,我现在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混下去了。”
    郭德刚说到这叹了口气,愁意锁住了眉头。
    王海洋听完心里是五味杂陈,88年到95年整整追梦七年,如今依旧是原地踏步,这百般滋味只有师父自己才清楚,对前途感到迷茫太正常了,换旁人都不一定换了多少份工作了。
    王海洋一脸认真的看着师父,劝慰道:“师父,您别急,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您呢!”
    “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苏秦有句话,使我有洛阳二倾田,安能佩六国相印,说相声那帮人不给您活路,我陪您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跟定您了!”
    郭德刚听完眼圈红了,点头道:“说得好,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我郭德刚呢!”说完下定决心道:“我一定要成功,不成功我就不回去了!”
    互相激励过后,俩人又聊了一会别的,聊到相声。
    郭德刚看着王海洋醉醺醺的模样,开起了玩笑:“海洋啊,不是我打击你,你喜欢相声想说相声可以,但我觉得你长相这么俊,有点不合适干这行,干这行都是丑的有优势,长得丑配上包袱效果才好。”
    王海洋心里觉得好笑,时代会颠覆你的认知,不过也没反驳,笑着回道:“您一定是长得太帅了,才被排挤的!”
    “哈哈哈!”
    郭德刚笑得合不拢嘴,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脑子够快的,适合干这行!”
    王海洋笑着挠了挠头:“光脑子快也不够啊,嘴也得快啊,说相声又贯口又学方言的,都是嘴皮子功夫。”
    郭德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全对,说相声不是说这行多高明,好汉子不爱干,赖汉子还干不了,干这行什么都要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聪明不过帝王,伶俐不过江湖就在这呢。”
    “谁规定的说相声必须会绕口令和贯口,还得会各省方言,干这行脑子好使就行,说相声其实最主要拼的是人缘,很多相声大师不会背贯口,不会唱,不会学方言,但依旧成为了大师。”
    “您说的对,但我觉得会贯口会绕口令,在台上一背多显能耐啊,您回头有空教教我呗!”
    王海洋想起高老板夸自己贯口十块钱能听三段,实在是很心塞,真想好好扎实一下基本功。
    “可以啊。”
    郭德刚很大方的点点头,并考验道:“你不是说自己常听嘛,背一点我听听。”
    “好!”
    王海洋借着酒劲,清了清嗓,是说来就来:“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卤虾、烩虾、炝虾仁儿……”
    “好家伙!”
    郭德刚瞪大了眼睛,下巴都惊掉了:“自己学着背能背成这样?你这真是祖师爷赏饭啊,简直是赏韭菜盒子,连着辣椒油和醋一起给你送下来了!”
    王海洋听完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十块钱能听三段的贯口评价瞬间得到了升华,这大概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快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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