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的骑军听到眼前人大声嚷着自己是朱祁镇,是正统皇帝时,这些个血里来,血里来,把脑袋栓到裤腰带上的的汉子,一下子全都懵了。
    为首领头的是第五代永宁侯张瀛,他听到这话时的第一反应,他是不信的。
    陛下在瓦剌,怎么可能会在这?
    可转念一想,这世上还能有人敢在官军面前嚷嚷着自己是皇帝老子?
    他和他的九族活腻味了不成?
    张瀛打马上前,只见得眼前人平静的望着自己。
    张瀛心里咯噔一下。
    张瀛是见过驾的,他瞅了瞅,只见眼前人胡子拉碴,和印象上的陛下对不上号啊。
    朱祁镇看着那副怀疑的表情,心里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理解,理解,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草原上的这些日子,条件有限,洗漱不便,朱祁镇也从玉面小郎君蜕变成了犀利哥。
    就当朱祁镇准备来上自我介绍时,井源倒是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愤怒大喝:“永宁侯,见到陛下,你为何不跪?是何居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
    定睛一瞧,张瀛这心跳,猛地快了起来。
    井,井源………
    那是驸马都尉井源。
    先父与井源私交甚好,他自然是认得井源的。
    要是论起来,他对井源还得喊一句叔父。
    当日中军大营之中,井源随驾,这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井源在这,那眼前这人……
    张瀛咽了咽口水,仔细再端详一番,这人眉宇之间,气宇轩昂,颇有人主风范,不是陛下,天下还能是谁?
    可接下来,张瀛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我的天,我在干嘛,在陛下面前,我怎么还在马上,我怎么能在马上?我怎么敢在马上?
    张瀛毫不犹豫,噗通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纳头就拜,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臣永宁侯张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骑军见主将拜下,纷纷下马行礼,齐声高喝:“参见陛下。”
    朱祁镇听到他自称永宁侯时,顿时增加了不少好感。
    永宁侯啊,那是靖难勋贵里的一员啊,那就是自己人啊。
    大明如今的勋贵大抵分为两波,一波是洪武年间的开国勋贵,一波是当年跟着太宗靖难的靖难勋贵。
    前者多在洪武年间和靖难时都被清洗殆尽,即便是侥幸保住爵位的,也多半是靠边站,不掌握什么实权。
    反倒是靖难勋贵,那是跟着太宗打天下的老臣,自然更得皇室信任,在这大明的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免礼吧。”
    “是”。
    陛下明明身处瓦剌大营,可又如何凭空出现在这里?
    张瀛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不过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
    张瀛只要确定一点就行了,陛下,回来了。
    “永宁侯,朕问你,你等为何会出现于此?”
    朱祁镇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张瀛理该在大同,可却平白无故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张瀛老老实实据实作答。
    朱祁镇哑然失笑,“好得很,好得很,你们不是要找那个飞球吗?
    袁彬,带他们去,要给朕带回大同,不对,到时候还要带回京师。”
    张瀛觉得好生奇怪,陛下怎么知道这飞球在哪,还要带回京去。
    朱祁镇哪里不知这张瀛的心思,不过他懒得跟他废话。
    没什么原因,级别太低,给他吹牛,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朕有些累了,在此地歇一歇,顺便等等他们,再派人回去通知大同的官员,让他们准备接驾。”
    朱祁镇交待完以后,肚子咕噜一响,开口道:“永宁侯,你可有吃的?朕是又渴又饿。”
    危机感散去,困意,饿意,渴意纷纷席卷而来。
    “啊,有,有,有,陛下先歇息片刻,臣去去就来。”
    张瀛连连出声回答,赶紧一阵小跑,很快去而复返。
    回来以后,张瀛面上有些担心:“回陛下,现在只有军粮干饼和肉干,要不然请陛下稍等片刻,臣这就带人去给打些野味。”
    朱祁镇哈哈大笑:“不必了,拿来拿来,朕看这些就挺好。”
    张瀛胆战惊心的奉上。
    朱祁镇打开袋子,里面果真是几块冷冰冰,硬的出奇的干饼和肉干。
    一看,就知道要好牙口。
    朱祁镇先是自己拿了一块,然后又递给海别一块,剩下的连同袋子扔给了袁彬。
    袁彬捧着袋子如同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当即谢恩。
    倒是海别,什么也不说,默默的拿起饼来,费力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吃的极慢。
    朱祁镇咬下一块大嚼起来,然后拿起水囊就往下顺。
    吃相豪放,别说张瀛了,就是后面警戒的那些个大头兵都为之瞠目结舌。
    这是皇帝?
    这分明是饿死鬼脱身啊。
    大同,总兵府。
    张辅,邝埜二人整整一个上午都是愁眉苦脸。
    陛下并未走脱,那么接下来的事……
    大同城内,还有个嚷嚷要马上进京的狗屁瓦剌使节。
    这事,眼看就盖不住了。
    可想而知,私自截下圣谕,这是何等的罪名。
    这一盘,张辅,邝埜全都输了。
    这是给京师的那位监国殿下寻了个不能再好的理由收回兵权了。
    两人已是心急如焚,整整一个上午都寻不到个好的法子。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家丁在门口禀告,说是永宁侯家丁来报。”
    张辅一脸狐疑,不是让他去找今早那个飞球,好端端的让家丁来报个什么。
    “让他进来。”
    家丁急匆匆进了屋,喘着粗气:“启禀大将军,大人,陛下有旨,命大同城内文武官员,即刻出城接驾。”
    话音刚落,就听得碰的一声,端在邝埜手里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
    屋内一片静寂,邝埜浑然不知被热茶泼了一身,呆呆坐在椅上。
    张辅如出一辙。
    邝埜颤颤巍巍起身,仿佛像是做梦一般。
    他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你刚刚说的是谁?陛下,真的是陛下?陛下身在何处?”
    那家丁连忙说道:“回老大人的话,正是陛下亲口说的旨意。
    我家将军在大同往西三十里的关墙之处遇见陛下,如今正在陛下左右护卫。”
    张辅,邝埜听罢以后,脑子嗡嗡作响。
    陛下,在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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