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下遇见赵文渊,楼蘩多少是有些窘迫的。
    只是她并非仰人鼻息过活的姑娘,也只是想:他若因此嫌弃了我,那他也不过如此。我又何必倾心相待?若他并未因此嫌弃我,我反倒自轻自贱,又是我配不上他了。
    便也释然。
    虽面上微烫,却还是从容大方的向赵文渊致谢,“多谢将军搭救。”
    赵文渊道,“举手之劳——你这边可伤着人了?”
    楼蘩便告诉他,“伤了四个养马人,已送去医馆诊治了。幸而都只是皮肉伤,无碍性命。”
    “马呢?可有什么财货损失?”
    楼蘩道,“让他们掳去两匹带了崽的母马,已着人去追了,其余的倒不算什么。”又道,“这厢没什么大碍。倒是将军,不是说带了雁卿吗?还是快些将她接过来为好。”
    赵文渊脸上一黑。就跟吞了颗梅子又被人灌进一口醋似的,偏偏还得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端出倜傥从容的架子。他真是活剐了这群贼的心都有。
    他尚未说话,楼蘩便已经看见雁卿了。她脸上立刻便滚烫起来——让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听见那些污言秽语,真是造孽。要她如何向林夫人交代?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吩咐身后管事,“且勿报官,暂将他们收押在柴房里,等我处置。”
    便拨马往雁卿那边去。
    赵文渊却没急着跟过去。只将雁卿交给楼蘩,他自己则带着人将那些地痞捆绑好了收押起来,又和赵、谢两家侍卫、侍女们训过话、串好供——因他常年跟随晋国公,又有谢景言在他身旁,谢家这些部曲倒是早不将他当外人了。
    待一切处置完毕,赵文渊才往楼家别墅去拜见谢景言的母亲。
    此刻雁卿已随楼蘩来到楼家别墅了。谢景言的母亲杜夫人正在这边做客。
    晋国公回长安也已经两个多月了,早已经遣人和燕国公府上互相问候过,只是这位杜夫人却一直不曾露面过。雁卿便不认得她。
    来的路上,谢景言和她说,“我阿娘身子有些弱,平日里就不大见人。其实是最和蔼不过的,你见了她定然喜欢。”
    雁卿本来不紧张,他一说反倒紧张起来了——杜夫人是长辈,她见了杜夫人喜欢没用啊。重要的是杜夫人喜不喜欢她。
    还好楼蘩瞧出来了,便笑着说,“杜夫人见了你也定然喜欢。”
    雁卿才稍稍松懈下来。
    待到了楼家别墅,杜夫人却已经在门外相迎了。果然如谢景言所说,气质十分的柔和可亲。才不过三十容许的年纪,妆容淡且精致。已是五月中的天气,纵然山间难免凉爽些,气候也已经十分宜人了,她穿得却还很厚实,浅绿竹纹的襦衣外头罩着墨绿色的绒缎半臂。长裙也十分膨得开,想来里头也添了衣裳。
    并不是多么漂亮的人,可就是让人看着舒服。
    见谢景言平安回来,她先松了一口气。便和楼姑姑略作寒暄,待要回头向谢景言问话时,就瞧见了雁卿。
    一长一幼目光对上,雁卿便上前要行礼,杜夫人已蹲下来扶了她的肩膀,喜欢的问道,“獾郎,这是谁家的姑娘?”
    雁卿因骑马来,衣上难免有些褶皱,她轻柔熟练的便给抚平了。那手柔软温热,令人心都跟着暖和起来。雁卿舒服得都想像猫一样让她给挠下巴了。
    谢景言就笑道,“阿娘,这是赵家妹妹,名叫雁卿。”
    杜夫人便笑道,“认不出来了……上回见她还跟兔子似的——”就用手比了比,“才这么长呢。转眼就长得这么好了。”
    雁卿就想起雪团肥圆蠢萌的模样,又想起太夫人说的“回回他来,你都在睡觉”,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各自相见完毕,楼蘩便将赵文渊赶来,与谢景言前后夹击的事与杜夫人说了——那些歹人来时,杜夫人虽放任谢景言和楼蘩过去处置,可此刻亲自在外头迎接,显然也是十分担心他的。
    待听完了,杜夫人才彻底放下心来,笑道,“有赵将军在,想必会处置得十分妥当。”
    楼蘩便道,“公子虽然年少,却也十分英雄了得。今日也多仰仗他出手。”
    杜夫人便不以为然道,“在这个年纪上是很不错,可比之叔伯们却差得远了。有赵将军在,哪里轮得到他来述功?”
    竟全然将谢景言当个孩子了。
    谢景言也并不在意,只含笑跟在一旁。
    杜夫人还牵着雁卿的手,雁卿便仰头对她说,“三哥哥和我三叔合击,才以少胜多的。三哥哥也很厉害。”
    杜夫人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真的吗?”回头又对楼蘩笑道,“谢郎也常说,他平生所见之人,赵将军是第一流。在东边儿时,什么样的匪徒他没清剿过?有他在,你也可放下心了。”
    也纯然将雁卿说的当孩子话了。
    雁卿就去看谢景言,谢景言只抿唇对她一笑,趁人没瞧见时做了个鬼脸。雁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说的话不被杜夫人当真的那点小郁闷也就消散无踪了。
    楼家毕竟出了事,自然有许多细节要去处置。挑马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将状况向杜夫人解说完毕,楼蘩便又致歉,“不曾料想会出这种事。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客了,夫人和小公子还是先行回城吧。改日我必定登门致歉。”
    杜夫人便道,“不如你和我们一道回城——我看你这边也没有足够的人手,难保那些贼子没有余党,万一我们走了他们再来劫掠,你就危险了。”
    楼蘩就抿了唇,片刻后摇头道,“我有不能走的理由。”
    杜夫人就一笑,道,“也好……我虽没什么见识,可胆量还是有一些的。就留下给你搭把手吧。”
    楼蘩就一愣。见杜夫人已十分坦然的要牵了雁卿的手进屋去,忙道,“不瞒夫人说,这是楼家私事。我是不得不留下。可若牵连夫人和公子身陷险地,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杜夫人道,“也别说什么楼家私事,我看见的就是一群男人欺负你一个小姑娘。这没有不管的道理。”
    楼蘩待再要说什么时,谢景言就道,“楼姑姑不必多说了。赵将军是我的亲戚,且如今我正在他麾下历练。今日若他不走,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必然留下来协助他——最少也要等到他调来援兵。倒不纯是为了你的事。楼姑姑若不愿人插手,还是先去劝说赵将军吧。”
    这话说的明白——就是赵文渊的人情。楼蘩便不好再反驳了。只疑惑,先前谢景言分明就呼她做阿姊,怎么忽然也改口叫她楼姑姑了?
    雁卿听谢景言这么说,自然是高兴的,便说,“姑姑不用去劝我三叔了,三叔定然也不会留姑姑一个人在这里。”
    楼蘩便笑道,“既如此,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杜夫人所担忧的,自然也是赵文渊所担忧的。便遣人去向林夫人借了两百府兵。又将赵、谢两家侍卫并马场上的仆役分作四队,轮值巡逻警备,自己亲自去审讯被俘获的贼子。
    他因和谢家人混得久了,很熟悉他家主仆的心性。自己手头人手确实不够,便没有很推辞杜夫人的好意。只差人去给谢景言的父亲谢怀逸送信。
    此地远在城郊,待谢怀逸亲自带了人来接杜夫人时,已是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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