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的年纪,一定会长成个粗壮结实的汉子。放下手里的棋子,他牵起元宝的一条胳膊来,五个指头细长白净,骨节却是形状分明的。
    “孟爷给你指条出路,你要不要?”
    微微上扬的眼角向上一扫,那眼神中透出的讯息是难以捉摸的。
    元宝满心疑惑的看了,心里愈加的惴惴难安。
    “孟爷……”
    话未出口,孟小南一手止了他的声道:“过阵子这边的生意一结束,我跟乔爷就会回上海去,你心里也要有个数。乔爷收你一时,只不过是看在沈老板的面子,什么人什么分量,以你的眼色,我相信你也不糊涂。”
    元宝默默的听,听到最后微微的扬起了脸:“孟爷,您有什么安排只管说,我既然有缘遇上您和乔爷这样的贵人,就是上辈子积下的福分,还也还不清的。”
    孟小南听他这番话,面带笑意的冲着他招招手,等到元宝躬身近到面前,他搭住了这小子的肩膀,然后轻飘飘在人耳边低身问道:“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肯做?”
    元宝憋着一口气,又怕又讨好的把脑袋用力的一点:“全凭您差遣。”
    孟小南轻轻一笑,嘴唇贴到了他耳朵边,低声细气的一番话过后,元宝拱在原地的脊背忽然猛烈的颤抖了一下,同时一张脸上惨白惨白,竟是一点血色也没了。
    89第八十五章
    乔振霖揣着两本漂亮的电影杂志回到饭店,第一件事就是找元宝。元宝识字不多,所以看不懂报纸和小说,不过电影杂志上字不多,大部分是一些明星的照片和海报,即便是读不懂上面的内容,光是看热闹似的欣赏那些活泼多彩的面孔与图案,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急于把这样的快乐带给元宝,乔瑞霖这间屋子出那间屋子入,鱼钻珊瑚似的从东游到西,又从西撵到东。没找见元宝本人,倒是进进出出的着急模样惊动了坐在客厅中央看报纸的孟小南。
    孟小南翘着二郎腿,倒在一张拐角沙发内,一手握报纸,一手正从水晶盘子里捻起蜜饯来吃。
    乔振霖在他身后龙卷风似的来回打转,脚步声踢踢踏踏,简直不得消停。不由自主的从报纸上抬起目光,孟小南眯着一双好看的凤眼开始跟着他的脚步走。走在客厅内转了一圈,最后一甩手里的报纸,冷着脸说道:“找什么,这么急三火四的,想把我这屋子翻过来不成?”
    乔振霖站定步子,回身看了他一眼,因着知道这位万分不待见元宝,所以也没说出着急的理由。笑微微的冲着对方一耸肩,也在沙发边上坐下了。
    小几上摆着一碟蜜饯,乔振霖低头去看了那水晶盘子里积起多高的果核,就知道孟小南在这屋里一定呆了不少时间,那他说不定还知道元宝的去向。若是直接问他,也省的自己又满世界的去外面找,这多好。
    心里想问,乔少爷嘴里却客气,把手上的电影杂志送到孟小南膝盖边,活泼的说道:“你猜我在街上遇见谁了?”
    孟小南略略的翻着那两本彩色的书页,抬眼瞟过来:“你天天的在外面泡着,见的人比我对的帐还多,怎么问得出这种问题?”
    乔振霖观察着他的脸色,神秘兮兮的笑道:“我遇上孔小姐了,她和丫头一起在红唐街那边闲逛着,我刚好坐车从那里过,就邀她们一道同行。”
    孔小姐看上赵宝栓,这是瞎子都能瞧出来的事情,只是一个痴心一个别有用心,空把一段良辰美景等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乔振霖虽然是个高大挺拔的青年,但内心上却是个喜爱八卦的青年。之所以主动上前搭话,并不是出于绅士对女士的体贴,而是想借这机会探探孔若的口风,看看这段孽缘到底进行到了何种地步。
    孟小南知道他这脾气,如今见了人脸上的笑就愈发肯定,暗自在心中为那位多情的孔小姐掬了把同情泪,说道:“你倒还有心思管什么小姐,老爷子这趟准你出来,是让你和小姐夫人四处玩耍的么?安安稳稳倒好,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我回去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乔振霖眨眨眼睛,嘴角一抿,神情也微微的趋向正经一派:“我能惹什么事,不过是跟元宝下下棋,了不起就是找沈老板一道听个戏,吃个饭。现在好了,沈老板去做了那个什么自治会的会长,连人影也闻不着了。”
    孟小南听他这番话,是无什么大志向的,虽说乔家的生意有部分是他这个干儿子在把持,但老爷子那边也丝毫没有露出要把家业转给他一个外人的心思。这阵子天南海北的让乔振霖跟着他到处跑就是这么个意思。
    乔家老子的产业,迟早都是要交给这个姓乔的儿子的,他一个姓孟的,能沾上什么关系。如此思索着,孟小南的眼中渐渐的浮起了冷冽的微光,抬眼把视线转向乔振霖,他说道:“沈老板的身份今非昔比,你跟他多走动走动也是要紧事,只是要注意分寸。他这身份,还是不太方便同我们这些人频繁接触的,你不要给人家惹出麻烦。”
    乔振霖点点头,他毕竟也不是个只知道享乐的青年,应下孟小南的吩咐,他转着视线把屋内扫视了一遍,装作刚发现的样子,口气平常的问道:“元宝呢?怎么我一回来就没见他?”
    孟小南往嘴里塞了个蜜饯,一面翻着杂志,漫不经心的讽刺道:“你怎么还找我要起人来了,他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么,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今天是给弄丢了?”没等乔振霖接茬,他鼻孔中冷笑一声,继续道,“也是该丢了,又不是什么好货色,玩了这么些天,还没腻?”
    说这话,他眼睛微微的挑起来,眼神中明的暗的,多少有点亵玩的意味。乔振霖最看不得他这副狐媚的嘴脸,加上数落的又是元宝,心中针针尖尖的荆棘丛生,顿时坏了兴致。
    “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把思想摆摆正!”
    孟小南见他气急败坏的翻脸,丝毫不觉得生气,不但生不出气反而还觉得有几分好笑。乔振霖这个人太正了,想道理做事情,一点心思不存,全凭着爱憎分明的感情直统统的来,这样子,实在是没法在商圈里混的。
    想当初乔老爷子花了大把的钱把儿子送去国外喝洋墨水,为的只是个体面,却不想这份体面把他的宝贝儿子彻头彻尾的装成了个正气十足的好青年,好青年只知道做好事,可这天下能有多少好事是他做得起的呢?
    笑微微的向口中咽下一块软糯的梅肉,孟小南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是元宝回来了。
    小子脸色发白,头上戴着一顶细呢的帽子,一眼见到孟小南,他条件反射似的低下了头。脱了帽子站在门边,小心翼翼的问候道:“孟爷,乔爷。”
    孟小南细不可闻的哼唧了一声,转头继续看乔振霖带回来的杂志。乔振霖知道元宝怕这位白脸的俏先生,便主动的捡起剩余的一本杂志,走到门边牵了元宝往屋内走。
    “你上哪儿去了,早上不还说不舒服么,怎么现在反倒回来的比我还晚?”一边走一边问,他注意到元宝虽说戴了帽子,可身上还穿着夏天的单衣,现在是秋天,人又是处在长个子的时候,不置备点新衣服是不行的。
    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面孔白净的小子打扮起来,他把人领进了屋,关上房门,便把手里花花绿绿的杂志送到了元宝手上。
    “我今天去了趟电影院,给你带了两本新杂志回来,你之前不是很有兴趣么,看看?”
    元宝把帽子抱在怀里,又腾出只手去接了他的杂志,声音干巴巴得答道:“谢谢乔爷。”乔振霖看他脸色不大好,早上又听人说身体不舒服,便以为他是真病了。低下头关切的看了看他的脸,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元宝摇摇头:“我今天去见了个朋友,回来路上走得疾了,有点累而已。”
    乔振霖听他这样说,悬在半空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于是兴致高昂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等明天你一定要跟我出去一趟,我带你去做几件新衣服,先在这里穿穿,等回了上海再做新的。”大概是嫌弃小地方出不了什么好款式,他语气中有些凑活凑活的不满意。然而元宝一听这话,却是耸着脊梁骨,暗暗的抖了一下。
    低低的垂下头,他把一颗脑袋往胸口里沉下去。
    “现在也不早了,乔爷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差不多该睡觉了,明天不是还要一起出去么?”
    这样积极的态度是少有的,乔振霖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连连的点着头走到门口,他半边身子出去了,还要回过头来向元宝凑趣似的作鬼脸:“明天可不许再说不舒服了,真不舒服,我就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元宝看着他一副大人扮小孩的模样,垂下眼角笑了一下:“明天一定去,乔爷你就快去休息吧。”
    眼看着乔振霖走的欢天喜地,房门一关,元宝脸上的笑也渐渐的凝固下来。他手中惴惴不安的攥了五指的汗,是已经快要寒到他心里去。快步的走到门边落下门锁,他转身把呢帽和杂志都摆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定定的立在原地,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摸了自己的腰际,那裤腰带里别了一把精致的小枪,张开五指就能遮挡的大小,雪亮冰冷的透着一股带煞气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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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小姐在白天的时候跑了一趟军政处,但这次运气不佳,没能顺利的在办公室里见到自己心仪十分的赵团长。门口的勤务兵告诉她自家团座不在,是去县上开会去了。孔小姐不懂这一级一级的关系,当然听不出这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话,只是一脸遗憾的带着丫头,顺着军政处门口的大道走了回去。
    走出两步依依不舍的回过头来向楼上的窗户张望,这一眼两眼的留恋没能进到赵团长眼里,却是让站在窗帘后面正向底下看的刘为姜看了个透彻。
    久未露面,这青年的脸上还是一样表情匮乏,淡淡的收起目光,他把那只撩开一丝缝隙的窗帘重新合了回去,扭过身来对了办公桌前大模大样的赵宝栓,低声问道:“你找我过来又有什么新活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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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最近码字挺顺利,估计是过了瓶颈期,等这周的加班结束,看看能不能找点时间存下点稿子,把之前的更新频率恢复起来。
    孟老板本来是我下一本里面的人物,当然乔大少爷也是,但是因为冷文计划流产,还是先不写他们的故事了。
    15号会开新文,新文走欢脱脑残路线,啪啪啪档全开,如果晋江叔叔不和谐的话哈哈哈哈。
    发表时间是15号晚上8点,亲爱们的一定要来捧场哦~~么么哒!
    90第八十六章
    刘为姜神出鬼没,赵宝栓只知道他在镇上买了一栋房子,养着一个半身不遂的瘫子,其余的时间,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赵宝栓一概不知。
    不过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因为赵团长自认为是个讲义气的,要是知道的多了,难免要为刘为姜养瘫子的行为多费口舌。好在刘为姜有主意,知道在废话堆里挑着有用的来听,赵宝栓胡天海地的一堆说,最后被他总结成了一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回到罗云镇的这几个月里,刘为姜仿佛活成了一个隐形人。赵宝栓给他的钱足以吃喝过活,加上他头脑也灵活,私下里做些快进快出的小买卖,日子富硕说不上,起码不累赘。要不是赵宝栓托人给他捎去口信,他其实很不大愿意上军政处这样的地方来。尽管保安团的人都是散了重新排的,可保不齐还是会有熟面孔,要是遇上熟人相认,这麻烦的事情也就来了。
    心里有忌讳,他行事当然也格外的小心。嘴唇上淡淡的一抹假胡须,脸上还有一副金丝边的圆片眼镜。文绉绉的模样搭配了礼帽和长衫,很有点教书先生的意味。
    赵宝栓坐在椅子里仰脸看他,觉得他这样子打扮也不错,至少很符合他话少心思多的性子。
    在听了前面开门见山的询问之后,赵团长很有种知音难觅的舒畅感,意味深长的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他弯身从旁边的抽屉底下捞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在他手下转了个面,对着刘为姜的方向打开了盒盖。只见内凹的盒底上分别的嵌着几样东西,由内向外排列,是手枪,消音器和一排泛着金属光泽的子弹。
    这是他从孔德荣的兵工厂里带回来的东西,不是高仿,而是真宗的德国货,经过了工厂技师的改制,用起来分外得心应手。赵宝栓是个大气的,托人干活除了给钱,还会包家伙,仿佛武器在他这边除了傍身之用,还是一样重要的沟通工具。他想送人东西,总是不会从礼物的意义上作考虑,简单粗暴的刀或枪,便是极致的情感表达。
    刘为姜低头扫了一眼盒中的内容,动手挖起了一粒子弹,夹在两颗指头中间,干脆利落的问道:“这次杀谁?”
    赵宝栓喝的一声,继续的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塞银烟盒,然后打开盒子从里面捡出根烟来递到人手边:“我就不喜欢你这样子,搞的我跟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一样。这是我上次从三河县带回来的,你看看,高不高级?”
    刘为姜没有接他手里的烟,单用眼睛从子弹上转回来,定定的注视着他:“你来找我看枪?”
    赵宝栓摇摇头:“我是要找你看个人。”
    刘为姜把子弹推回凹陷的缝隙内,动手关闭了盒盖。扭身走向办工作边的藤木小皮箱,把盒子整个放进去,一边上锁,一边问道:“谁?”
    赵宝栓说:“自治会会长,沈延生。”
    刘为姜的动作顿了一下,说道:“他认识我。”
    赵宝栓看着他半弯的身影,缓声答道:“就是要他认识你才行。”漫不经心的从打火机里按出一束火苗,他吸燃了嘴上的烟,然后对着上方的天花板吹出一道笔直的青线,“你救过他的命,要不然换了别人,可干不了这活。”
    刘为姜直起身,透过四散的烟篆看向身后的赵宝栓,只见他半眯的眼睛中隐隐的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精光,长长的手指从嘴唇上夹下烟来,剩一个无名指抵在下唇上反复的擦,好像是在深入的琢磨什么事情。
    刘为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礼帽那起来带到了头上,转身走向门口:“什么时候行动再联系。”
    赵宝栓并未应答,目送着假先生安然离去,然后拿起手边的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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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白的月亮慢吞吞升上当空,院子里静默一片已是没了人声。虞家的宅子大,大得没有足够的人来填充,白天起码还有些奔走忙碌的脚步来作响,到了晚上便露出了彻底寂寥的样子。从正院通向偏院栽了几排整齐浓密的小灌木,枝繁叶茂的搭成两道深绿不一的矮墙,首尾各是一道圆拱形的月亮门。
    月亮门内oo,是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一猫腰的工夫,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便猫似的从这扇门窜到了那扇门里去。矮个的畏畏缩缩,走起路来脚步直发颤,好不容易进到偏院旁的树丛里,泄气似的拽住正要向门边去的高个,小声说:“侄少爷,侄少爷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夜色影影绰绰,挡了他鼻梁上的一撮碎麻子,瞬时让他白净了不少,露出了清秀的五官。这小麻子是害怕了,一手抓着虞定尧的衣服,那手也是抖的,配合着嘴唇半开半合,眼睛眉毛全都舒不开似的揪着,“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事,非打死我不可。”
    虞定尧回过身,先是垂着眼睛看他一脸惊吓,然后从怀中摸出他白天偷回来的钥匙,摆在他面前晃了晃:“这话你到现在说已经晚了,白天我叫你去搞钥匙的时候怎么不说?”
    小麻子脸一皱,委屈无比,原来虞定尧饿了他好几天,不给吃不给喝,却偏偏要他伺候自己吃喝。小麻子饿着肚子哪里忍得住,起先还有唾沫可以吞,到后来口干舌燥,几乎是连站都站不住了。最后答应了去门房那边偷这偏院的钥匙,才得到一顿饱饭。原以为这就是主子有意捉弄他,谁想到还会有这样严重的后续。
    未等小麻子开口,虞定尧又说了:“我不跟那些不讲道理的主子一样,我是讲道理,讲自愿的,钥匙的事情就是你自愿的,不能算我逼的你。”
    小麻子一听,嘴角一垂几乎要哭了,虞定尧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向着两边斜斜的提上去:“不许哭,敢出声我就揍你。”
    小麻子一咬嘴唇,憋着两框眼泪水连连的点头,只好继续的跟着虞定尧往偏院走过去。两个人一个放哨一个摆弄门锁,不一会的工夫,就把大门给弄开了。
    偏院内,果然是一派荒芜的,乱花杂树稀稀拉拉,没精打采的各作一处枯堆着,虞定尧一步步的往里面进,小麻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走得担惊受怕。时不时的回头往门外看,他担心得不得了,只想着侄少爷快点看完这院内无趣的景物,好早早的逃回前面去。
    然而小麻子惴惴不安的步履艰难,虞定尧那边却是兴致勃勃的趣味异常。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支小型手电筒,他一边向里走一边用那圆形的光圈四处搜索。
    刚才那几个可疑的人就是从这偏院里出去的,他们既是每晚都来,那一定是在这地方做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呢?
    走到相连的几间厢房前,他发现这整排的屋子都上了锁,而且门上各处都落着层灰白的尘土,一看就是长时间的没有人出入。
    这么一来,那帮人的活动范围,就只是这间不大的院子。
    虞定尧站在院子中心,慢慢的转着视线环视一周。
    花盆坛子,干枯的葡萄架,再往边上去,是一口井和一个秋千架子。
    就这么几个地方,怎么藏得住人?
    虞定尧一样一样的看,最后目光定定的落在压有石块的井盖上。然后一手用电筒照着那个位置,一手伸到身后去抓了小麻子的后衣领。
    “你过去看看!”
    小麻子嘎了一声,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无奈虞定尧在他身后猛得搡了一把,他就是再不愿意,也踉踉跄跄的跌向那圆形的光明中去。
    硬着头皮,他两只手垂在裤缝边,一边走一边揪着两只裤腿,走得很慢。远远的到了井口的位置,他壮着胆子眺了两眼,然后慌里慌张的回过头来,对着虞定尧猛摇脑袋:“……这就是个井,上面的盖子还让石头给封了。”
    虞定尧听他说这话,便迈开步子跟上前,确定没有异常,不甘心似的泄了气:“奇怪,那些人成天的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低头思索的工夫,小麻子腿软,颤颤巍巍的扶着井盖蹲了下去,还没蹲严实,虞定尧忽然抬起一条腿,“哐当”的踩到了那块大石头上。小麻子让他吓了一跳,膝盖蹲不稳,顿时整个人向后倒出去。手下摁住院内的地砖,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嘶啦嘶啦”两声石板交互摩擦的声响,井边的空地上,慢慢的露出了一个黑色的道口,好像怪物的大嘴,悄无声息的张着。
    虞定尧喜出望外,电筒的光亮映得他两颊直泛出红晕。倒是摊在地上的小麻子空开了一张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出了大麻烦。脸色苍白的看向虞定尧,他口中惨兮兮的唤了声:“侄少爷……”
    果然,还没等那声音消在夜色中,一旁的虞定尧提着电筒一猫腰,已是动作伶俐的窜到那黑漆漆的道洞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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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个78章,第二卷就会完结,这次是真要死人了。我昨天写完有点小难过,因为写死了人,但是基友说你也不用伤心,就当他们在别的故事里重生了,并且是很幸福的活着。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听了之后心情也果然好了很多。希望姑娘们到时候看到了……也这么想一想,没有人真的死了,只是穿越到别的故事去了。他们都很幸福。
    91第八十七章
    沈延生躺在卧室的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再过几天便是自治会的正式揭牌,下午他跑了一趟虞府,老头子除了讲些客气话,丝毫没有露出会出席的意思。如果他真正不出席,那自己筹谋划策了这么久的计划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愁容满面的,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坏的打算,只能在当天跟赵宝栓要一队士兵,用枪顶着虞棠海的脑袋直接把人捆到会场去。但这么做太冒险,谁知道这一队人是不是肯听自己差遣,万一半道上直接把虞棠海给弄死了,情况不是更加糟糕?
    挺身从床上坐起来,沈延生叹了口气,叹完之后光着两只脚丫子,在铺有地板的房间内来回走动。
    要是有什么方法能不用武力直接把老头子逼得出席就好了。
    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房内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这时候是半夜,有谁会打过来?走到电话机旁边,沈延生接了起来,就听话筒里传来了门房的声音,战战兢兢的说:“先生,院子里出了些事情,您快过来瞧瞧吧。”
    沈延生一愣,心说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情,是闹贼了,还是门房睡得糊涂办错事了?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向外抛,他还是披了件外套往外面去。反正也睡不着,等会儿顺道去院子里闲逛一逛,也是好的。
    谁知道真等他进到堂间内,眼前的一幕却彻底让他惊呆了。
    堂间里坐着一大一小两只泥猴子,灰头土脸的,当中一个小的还在oo的哭个没完,那个大的见了就数落他,数落的时候语气居高临下,明显带着责罚的意思。
    沈延生站在门口听了两句,当即听出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虞棠海的宝贝在侄子――虞定尧!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愁找不到法子,没想到这法子就自己上门来了!
    心中大喜,他脸上也跟着露了笑,正好虞定尧也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交,虞少爷先从堂间的椅子上窜起来,两步并作三步的跑到他跟前,笑嘻嘻的露出了嘴里的白牙。
    “沈大哥!”
    小青年脸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沾了泥灰,黑一块黑一块的,辩不出长相,只看见两只明亮的眼珠子,和白牙衬到一齐,直接让沈延生想到了交相辉映四个字。
    “你这调皮鬼,怎么脏成这样。”
    门房在这个时候送来了新的毛巾和一脸盆水,摆到桌子上便闷声不响的转身出去了。人还没到门口,沈延生一手抓起毛巾给虞定尧擦着脸,一边扭身吩咐道:“你先去睡吧,今天晚上的事情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明白么?”
    门房点头应下,脚步匆匆的去了前面。虞定尧花猫似的从毛巾中探出头来,喜滋滋的说道:“沈大哥,我们真是有缘分的。”
    沈延生捉了他一双手摁进水盆子里,垂下眼睛道:“怎么说呢?”
    虞定尧说:“我都没开口,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沈延生笑微微的瞟他一眼,眼珠子转向了另一只泥猴的方向,开口问道:“这位呢,也是跟你有缘分的?”
    小泥猴呜呜咽咽的哭得伤心,听到沈延生说道自己,便抬起头来,他脸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道泥一道泥的让眼泪水冲了个七七八八,跟脸上站了匹小斑马似的。虞定尧一看他这模样,顿时觉得给自己丢了脸子,“哗啦”一下从水盆子里捞出两只手,一个爆栗子砸过去,一边砸一边骂:“哭什么,再哭我回去还接着不给你饭吃!”
    小泥猴竭力的屏住眼眶子里的泪水,面红耳赤的用一只手捂在嘴上,抽泣的声音是没有了,可肩膀还是一颤一颤的抖着。
    沈延生见他一副可怜模样,就把绞好的毛巾交到了虞定尧手上,一面伸手拉过小泥猴,开始用另一块沾水的湿毛巾给他擦脸。
    “说吧,大晚上你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还弄得跟泥人一样,要不是听见你说他,这灯光不明的地方我还真认不出你。”
    虞定尧用力的抹了几把脸,重新露出了雪白的脸蛋,抿着嘴角嘻嘻的发笑,很有些神秘莫测的意思:“这我可不能随便告诉你。”
    沈延生知道他要卖关子,也不继续发问,一遍一遍的擦着小泥猴的脸,干等着虞定尧自己奈不住寂寞。然而低着头反复擦,他却发现这小孩儿鼻梁上的那块总擦不干净,到最后拱身下去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个天生的小麻子。
    好么,怪不得怎么也擦不白。
    把毛巾团进小孩儿手里,他轻轻的一拍对方的后脑勺,把人往水盆子附近赶。长久沉默的虞少爷站在旁边捏着毛巾,显然是嘴上寂寞无比。
    歪着脑袋打量沈延生,他一脸期待的表情。然而沈延生自顾自的掸了掸衣服袖子,竟是一言不发的坐到椅子上。两只手左右摁住膝盖,他坐的很端正,同时笑微微的从眼中发出一种“爱说不说”的目光,半晌,眯着眼睛大了个大大的哈切。
    虞定尧败下阵来,搬起个椅子摆到沈延生旁边,凑着脑袋小声说道:“沈大哥,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沈延生轻轻的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嗯”字姑且当做同意,这时候虞定尧继续说道:“我前阵子就发现我家一到了晚上就有陌生人出现,连着观察了好些天,终于被我发现了。”
    兴奋无比的从眼中透出光,虞少爷咽了口唾沫,“原来是有人在我们家偏院里挖地道,那地道可以直通到芙蓉街外面,都挖得差不多了,就是里头太黑,走起来不顺畅。”
    沈延生一听,面色上虽还维持着镇定,胸中却是汹涌的翻起了许多疑问。
    地道?
    难道是虞棠海准备随时出逃?
    他为什么要逃?
    难不成这老家伙打算丢下罗云的摊子直接走人?
    仔细思索,沈延生忽然觉得出逃也未尝不可,毕竟虞棠海这么大年纪,攒下的家业花是花不光的。前途坦荡,又何必赖在这种地方等着早晚有一天晚节不保呢?
    想到这一点,沈延生哼的笑出了声,一旁的虞定尧以为他在取笑自己,当即捻了捻身上的衣服说道:“沈大哥,你别笑我呀,我也就是不小心在地道里滑了两跤,没办法,太黑了。”
    小麻子洗干净了脸,鸡啄米似的小声附和道:“是黑,侄少爷摔,带着我也一起摔了。”
    虞定尧扭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把小麻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两人一个瞪一个躲的时候,沈延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楼上走着说道:“你们跟我去屋里洗个澡,洗完就先睡吧,有什么事情,等到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虞定尧还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翻煎饼,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发现小麻子扒着床沿,正蹲在他面前。一颗脑袋挂在被褥上,一见他顿时眉开眼笑:“侄少爷,你可算醒了。”
    虞定尧耸着脖子往后一缩,抓住了旁边的枕头,不太高兴的说道:“小麻子,你想吓死我!”
    小麻子扁扁嘴,小声说:“不是,是昨天那个先生早就醒了,叫你下楼吃早饭,你总也不醒,你没吃,我也不好去吃……”
    说着,小麻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虞定尧又好气又好笑,随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指节,一面动作极快的从床上蹦到了地下。
    走去浴室间里刷牙洗脸的时候,小麻子跟上来,腻在门边说:“侄少爷,你说老爷要是知道了,回去会不会把我打死?”
    虞定尧满嘴泡沫,摇头晃脑的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嗯嗯啊啊的乱叫了两声,也不知道到底说的什么,小麻子听得心灰意冷,垂着脑袋叹了口气,极其丧气的自言自语道:“肯定是要打死我了,哎……早知道当初就是饿死,也不能……”
    虞定尧呸呸呸的吐着牙粉起的泡子,终于腾出舌头来骂他:“出息!活该做个佣人!你就这么怕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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