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直盯着他们戳进盒子里的手,看样子是十分心疼。我就为了逗逗他,再表明一下自己不为排骨所动的态度,掂量着分寸适当阻止,“行了你们俩。吃够了回去干活儿。”
    他们一走,饭盒里就剩了几块小肉渣和一滩糖汁儿,小唐还眼巴巴地等着我试吃一口发表意见,我却故意把盒盖一覆,“我拿回去晚上吃,中午吃多了。”
    唐晓哦了一声,整个人都萎靡了似的,攥着那团塑料袋就转身,“我走了。”
    “不多坐会儿?”
    “要练戏。”
    “周末也排戏?”
    “自己练,”他说,
    “嗯,好好练,”我往他背上拍了拍,大大方方地把他送走。
    “我明天……”他还要拧着脑袋说。
    “后两天我放假,”我赶紧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到时候把饭盒洗干净还你。”
    这小子沮丧地闷着脑袋走了。
    我在里间斜着眼偷看他背影,同时心里暗暗自我唾弃。逗他归逗他,我这玩弄践踏少年春心,实在不够厚道。
    不过也没办法啊学弟,学长还没想好要不要弯呢。要不你识趣点儿把心给收了,要不你就挂那儿等学长想通吧啊。
    趁着外间俩熊货在忙,我偷偷开了盖子,用手直接拈了一块肉渣塞嘴里。
    “……”卧槽!
    ……
    我回去连剩下的糖汁儿都用来拌了干面,恨不得掐着老二老三的脖子逼他们把先前吃的吐出来。
    日子宽裕一点了我也还是吃面,以前吃泡面,现在吃挂面。我不大会做饭,就会煮各种面,汤面,凉面,拌面,热干面。
    前面几天太忙,睡得少,我睡了一整晚加一整上午。下午爬起来又吃了餐面,整理整理头脸,对着镜子练颜技。
    被唐怂货提醒,我也好久没练戏了。这半年忙起来,有时候真的忘了自己本心要做什么。
    半天进不了状态,还发现自己唇角长了颗上火的痘痘。正扶着镜子钻研怎么不留痕迹地挤掉它,手机响了。
    小导演兴奋地说制片人那边有消息了,约出来喝咖啡。
    我急忙沐浴更衣打点自己,打的到半路,又接了个电话,他在那头有点尴尬地说你不用来了,就单独他们俩。
    我心里隐隐觉得什么不对,还是没说什么。倒头去了附近电影院,看了场新电影,权作打发时间。
    看着别人在银幕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我常常会有对比感而不是代入感,不是幻想我来演这个角色会怎么样,而是幻想我来演这个角色会跟别人演有什么不一样。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兼幻想主义者。
    我一直在追求不一样。不需要通俗流行的认可,只需要不一样。好像活得跟别人不一样一点,就能证明之前的年月都没有荒废,就能证明自己是特别的,证明曲高和寡,生不逢时,怀才不遇。
    但有时候清醒一点,又觉得,其实世上没那么多怀才不遇。你不行,就是因为你没本事。
    果然第二天我下午我还在对着镜子努力活动嘴角肌肉,就接了新电话。
    小导演在那边很不好意思地说,制片人想暂时搁置我们那条片,搁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但是现在手头有个现成的本子要给他拍,主角人选都已经定了,问我有没有兴趣来参演个配角。
    我估计这个角色是他觉得对不住我,跟制片人商量了一天,帮我争取了一个,想来不是什么大角色。我本着有就不错了的原则,说发来看看考虑一下,但等剧本发过来我瞅了一眼,心还是挺凉。
    那就是个在几个分场里分别有一俩句台词的小龙套,小到不能再小,而且角色年龄挺小,要让我去装嫩,还不如找我小徒弟。
    我已经拍了几个这样的戏了,这种角色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太可惜。
    店里最近生意转好,业务扩张,正是忙的时候,楚复旦天天在外面跑关系,没人管店面的事儿,我这一拍屁股走两个星期,他估计要忙疯。
    我心绪烦乱,索性也不在家里宅,到店里去溜达。楚复旦在店里算账,他儿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撕纸杯玩儿,看见我进来,倒是规矩了很多,自觉摸出拼音卡,装模作样地要读。
    这小熊玩意儿。我把路上买的一串气球给他。
    “你带儿子回去吃饭吧,”我说,“我今天没什么事儿。”
    “晚上有个客户来取样板,”他跟我说,“说要晚点儿来。”
    “嗯,走吧。”
    老二老三晚上七点下班就跑了,客户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耽搁,晚点才能来。我躺在沙发上发呆,晚饭都没心思吃。
    我想我到底想做什么。人家年纪轻轻踌躇满志,我也曾踌躇满志过。脑子里一堆稀奇古怪的未来,走到现在却好像什么都没走出来。
    这样跑龙套要跑到什么时候,这样替人看店又要看到什么时候。我的初衷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不要碌碌无为,不要荒废青春。但事实上我也只是在一天一天混日子罢了,等着那虚无缥缈的机会,从天而降,掉到我头上。
    快九点半的时候,客户终于匆匆到了,取了样板又匆匆离开。我关店锁门,轰隆轰隆地拉下卷帘门,刚一回身就被背后一人影吓了一跳!
    “草!唐晓!”看清是谁我就怒了。
    这条街晚上人少,路灯也稀,他妈的黑不溜秋站这里作鬼还是作死呢!
    他连个招呼也不打,粗着嗓子直接道,“你才下班。”
    “是啊。”我没好气。
    “你说你今天不来。”他还有点委屈。
    “临时有事。”
    “哦。”
    我看他低着脑袋怂眉怂眼的样子就好气好笑,奇怪的是今天他尽然没戴帽子,“你呢?大半夜在这儿干什么?才练完戏?”
    他摇头,“我出门倒垃圾……”
    我没听明白,你倒垃圾跑我店门口倒?话还没问出口,他接着道,“……风把门吹上了。”
    “……”
    12
    我对着这么个二货,都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这小子大半夜地把自己锁在了门外,室友回乡,要明天才回来,街上锁匠店也都关了门。他穿着背心裤衩大拖鞋,连个手机钱包都没带,只能在街上鬼魂一样地瞎溜达。这要不是遇到我,估计他只能去睡派出所。
    我只能往他脑袋上摩挲了一把,“走吧,学长带你去吃夜宵。”
    我们又去吃烧烤,要两瓶啤酒。这家伙被风吹得满脸通红,吸着鼻子啃鸡翅,小样儿可怜得不行。
    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他还不要,“不冷!”
    不冷毛线!你看你脸冻得那怂样,鼻涕都要糊鸡翅上了,你看看你看看――“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这怂货连打了一溜鼻涕,终于把衣服穿上,因为肩臂处有些窄,还不舒服地扭了两下。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他腰腹紧绷的小肌肉线条,这家伙平时穿着外套还看不出来,颇有些料。最近几个月练基本功也不知道在练些什么,胸口碎大石?
    老子虽然对自己身材小有自信,但还是仔细掂量了一下双方战斗力值,这要哪天逼急了狂性大发把老子给掀翻压倒……啊呸!
    我在这边腹诽,他还在那边抬起袖子闻了闻,脸上露出“啊,有点儿香”的痴汉表情。
    他妈的可快醒醒吧!那味道不是樟脑丸就是六神!
    快入秋了,天气骤变,今晚的风是真的有点儿寒。我穿着衬衫吹了一会儿,虽然不太冷,但是吃了一串辣豆皮儿,喝两口啤酒,就突然开始胃疼。
    我胃一直不太好,读书的时候熬夜啊灌酒啊饱一顿饿一顿给害的,曾经半夜被送过两次急救。当演员之后挺注意保养倒还没事,但是最近半年忙得要死又心绪烦乱,没什么心思好好吃东西,经常有些不舒服。今天饿了一下午,空腹吃辣喝酒吹凉风,十分不妙的感觉立刻就来了。
    我还在那儿强撑着,唐怂货一直低着头专心啃肉串儿,也没注意到我脸色不对。
    突然胃里一阵加剧,打了钻似的疼,我胳膊一抖,把手边的啤酒瓶碰到地上。
    啪一声重响,溅了一地,湿了我跟唐晓的裤子。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唐晓跳起来收拾残局,我盯着他毛茸茸的脑袋看了一会儿,额头上冷汗不停地冒。
    “唐晓……”我低声说。
    他没听到,还在低头擦裤脚,还凑过来给我也擦了擦。
    我疼得实在发不出声音,只能吃力地拍了拍他肩膀。
    他抬头看我,估计是见我脸色不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怎么了?”
    我吸着气咬牙,慢腾腾地摸出钱包给他,往老板指了指,又往街上指了指。
    这小子语言沟通能力不行,悟性倒是很高,马上叫老板结账,这边问我,“你胃疼?去医院!”
    我点头又摇头,去个p的医院,打两个吊瓶就好几百块,你当老子真是高帅富。我这老毛病了,及时吃药就行,家里随时备着胃药。
    上了出租车我又清醒了一下,我那屋子还是年前租那个,又旧又寒碜的水泥房,老子爱面如金,怎么能把他往里面带?急吼吼地想把他推出去。
    他十分莫名其妙地问我,“很疼?去医院吧!”
    我吃力地摇了摇头,想塞他几百块把他打发去附近住酒店――上医院的钱老子能省就省,面子的钱可省不得,况且这小子回头得还我呢。
    奈何这几句话太长了,我拼命吸气也说不完整,这小子被我莫名其妙的动作给弄糊涂了,以为我嫌挤,“我坐前面,你躺着。”
    “去哪儿啊?这怎么啦?”司机说。
    我努力了半天,气若游丝,“xx小区。”
    我都要烦死了,斜着身子躺在后座上一阵儿地冒冷汗,脑子里却十分清醒,飞快地盘算着等会儿可怎么办,家附近没有酒店,不然把他丢在小区门口保安室?
    车遇上红灯一个急刹车,突然抖了一下,就这一下差点把老子肠子给震断,我忍不住就痛哼出声,差点从座椅上滚下去。
    唐晓在十字路口正中央推开车门就蹿了出去,把司机给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
    他飞快地又钻进后车厢,在司机的抱怨声中关了车门,把我身子扶起来靠在他肩上,手臂一搂老子的背,拧起脖子冲司机粗嗓子,“没事!开车!”
    卧槽!这大半夜的你搞什么搂搂抱抱想吓死司机啊!老子就哼了一声屁事没有你圈这么紧是何居心!
    我竭力想把他推开,奈何半点移动都做不到,眼瞅着司机一个劲儿地盯后视镜,老子脸都绿了。
    这熊玩意儿跟演电影似的,一脸紧张地搂着我,还把外套脱下来盖我身上。虽然那本来就是我的!
    司机眼睛都直了,低头就开始啧啧啧。
    老子简直欲哭无泪,这他妈屁大点事儿,胃疼而已,给他搞得生离死别,人家司机不知道的还以为载了一对gay其中一个患了绝症。
    幸好老子是个不入流的龙套,不然明天能上娱乐头条。
    我再气也没办法,只能靠在他肩头忍痛。这小子下盘敦实,双臂有力,后面接连几个刹车,都没让我颠着。
    外套烘着暖暖的,我额头上冷汗滴了两滴在他肩上。
    这白痴还以为我哭了,立刻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受惊一样把脑袋又拧回去。过了一会儿不放心,又低头看我一眼,又拧回去。脖根都发了红。
    他妈的老子都疼成这样了!你那少年怀春的蠢样可收收吧!收收吧!
    我疼厉害了实在懒得管他,索性闭目养神。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停车。他把我搀扶出去。
    这小子当着门口保安还想背我。老子一巴掌就把他推开了,脚步虚浮地努力往前走。
    慢腾腾地挪进挪出电梯,把钥匙给他让他开门。
    这小子手脚倒利落,自来熟地摸索着墙上灯开了,给我先扶沙发上。去厨房烧了杯开水给我,又照我指示翻药,喂我吃了。
    我屋子里连个电视都没有,他做完这些,就坐在我旁边发呆,时不时偷偷瞟我一眼。
    我反正惨样被他看够了,脸皮一厚,也懒得装逼,往沙发上一靠,光是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沙发一轻,听见他脚步声又往厨房走,我虽然吃了药好受了一些,但仍然没力气搭理他,自顾自地歇着。
    耳朵里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他在那边搞些什么。他还把厨房门给关了。
    我躺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睡了会儿,鼻子里闻见香味儿,一个激灵睁开眼,唐晓端着碗菜叶粥进来。
    “你冰箱好干净,”他说,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损我,“只有菜。”
    我皱眉捂着胃,他催着,“吃吧,不烫。”总觉得他跃跃欲试地想来亲手喂我。
    喂喂,见好就收啊你。
    我在他动手之前把勺子抢了,吃了一口味道还真不赖。
    慢条斯理地喝了小半碗粥我才缓过来,盘算了一会儿发他几百块把他打发走的可能性,最后还是觉得不太厚道,“你今晚就在我这儿睡吧。”
    他哦了一声,明显是兴奋了,屁股又开始挪来挪去,开始扯话题,“你家真大,学长。”
    大个毛线,一室一厅的水泥房。要是觉得宽敞,纯粹因为我家具少。
    不过我收拾得挺干净,看着虽然寒碜,好歹也不恶心人,我自我安慰。
    “我跟室友住,上下铺,”他继续比划说,“房间这么大,他下床老踩我。”
    我有些意外,这小子不是富二代么,住宿条件搞这么差。
    他兴奋地四处看看,说,“我以后也想搬出来一个人住,租这么大。”
    得,我还担心给他看到破屋、丢面子呢,结果这丫又跟没见过香蕉的猴子似的。
    喝完粥,我把他赶进浴室先洗澡,自己点了根烟,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继续发呆。
    不多会儿他就热气腾腾地进来了,穿着背心裤衩就要往我卧室里钻。
    “嗨嗨嗨,走哪儿呢,睡沙发!”我急忙手一挥,还被烟灰烫了下。
    妈的还想上老子床?
    他哦了一声就啪啪蹬着拖鞋跑了。
    我叼着烟,抱了床毛毯出去扔给他。这小子披着毛毯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他。
    “你还疼吗?”
    “没事儿。”胃疼就这样,一阵一阵,过了劲儿就没事。下一波估计得一俩小时后。
    他哦了一声,见我没睡意,自顾自扯着话题又道,“你不当演员了?”
    “嗯?”
    “你开公司。”
    “哦,朋友的。”
    “还演戏吗?”
    我含了一口烟顿了一会儿,道,“再说吧。”
    也不知道我这句的语气怎么了,还是我今晚的状态一直都不好,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开心。”
    我笑了笑,“早点睡。”转身要回去。
    “你不当演员所以不开心?”他在后面追问。
    “……”
    不得不说这小子二是二了点儿,直觉跟狗鼻子一样灵。
    但我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烦的事儿太多,总的来说就是自己也不知道烦什么。
    “晚安。”
    他在后面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粗着嗓子说,“你别不开心。你演了好多戏,演得很好,你还开公司,你人也好。你是我偶像。”
    他还真是把他能想出来的好处都安我身上了。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我什么都有。
    我躺在床上半天都没睡着,过了药劲儿之后,胃还是隐隐作疼。我大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耳朵里听见姓唐那小子在客厅的呼噜声。
    他八成是冻感冒了,呼噜声尤其刺耳,节奏还波涛起伏的。我认真听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笑。这小子还真好养活,挤在那么窄小的沙发里,吊着四肢一昂头,五分钟睡着,睡得还特实诚。
    算起来我认识他都有一年多了,这小子一点变化没有,每次见面就像条发不出声音的大狼狗,龇着獠牙只知道哈气吞口水,尾巴不停地偷偷摇。
    他这种勇往直前的呆货,其实往往傻人有傻福。而像我这种思前虑后、犹豫不决、计较太多的人,往往折腾半天,什么都没干成。
    他仰慕我,其实我看着他更好。年轻,有朝气,有才气,有天赋。
    最重要还随遇而安,惜福知足。
    我对着天花板笑了笑,自觉心情复杂,往床头摸了手机设了闹钟,闭目睡了。
    第二天早早地起来要去上班,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包子。唐晓在沙发上睡得哼哼哈哈,连我开门关门都没吵醒他。
    我往他肉嘟嘟的脸颊上拍了拍唤他,他还闭眼皱着眉头伸爪子挠我。
    吃早饭的时候他又打了两个喷嚏,我不动声色地起身,去冲了杯感冒冲剂给他。把这小子感动的,捧着杯子垂着头,嘴里还笑,“嘿嘿。”
    可歇歇吧您,大清早的别犯二了。
    吃了饭,我借了套休闲服给他,跟他一起出门,我上班,他去剧团。这小子一路上都瞎兴奋,脑袋拧来拧去地东看西看,就是不来看我。都站公交车上二十分钟了,他才想起来似的突然问我,“你的车呢?”
    “朋友的,”我说。反正破屋子都给他看过了,车的事情也不想再装。
    他哦了一声,好像完全没放心里,天马行空地就转了话题,“你明天来上班吗?”
    “嗯。”
    他就没话了,又开始拧来拧去地扭脑袋。
    下了车一起往店面和剧院的方向走。临分手的时候,我问他,“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
    我摸钱包抽了两百块钱给他,“先拿着,中午吃饭。”
    他哦了一声,半点没跟我客气,还顺杆子往上爬,“我中午找你一起吃。”
    “别来了,我中午忙,都叫外卖。”
    那小子闷头走了,简直能看到一团黑气从没戴帽子的脑门上窜出来,把他团团围住。
    老子进店就被老二老三瞎起哄,“啊!我中午找你吃饭。”“陆哥,我说小唐那身衣服有点儿眼熟啊?”
    我理都懒得理他们,直接关了门进了里间,估摸着小导演还在睡觉,给他发了条短信。
    “抱歉,我最近手头有事走不开,这个角色我另推荐一个合适人选给你。”
    可能这也是随遇而安、惜福知足的一种。我不是放弃掉这个事业,只是一样东西如果坚持了太久还是停滞不前,可能真的需要醒一醒,做点儿调整。
    13
    我还给我小徒弟打了个电话。
    两个小时后他才姗姗来迟,穿了一身特骚包的时装秀走台装,越看老子越觉得他跟小导演是一对蓝颜知己。
    小导演从没跟我出过柜,但我怎么看他都跟我小徒弟是一路人。改天给他们俩约在酒吧,让他们两受相遇必有一攻。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啊师父!昨晚去酒吧high到四点啊师父!”他哭兮兮地跟我说,“你看人家的眼睛都还肿着,出门前滚了半小时鸡蛋。”
    我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行了赵小丁,外头俩混球还探头探脑地看着呢。早上唐怂货站门口腻歪了几句,上午你再跑我这儿娘一下,老子的性向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拿小导演发那剧本给赵小丁看,他高兴地“嗨!”了一声,“我哪儿还挑啊!师父!你介绍的一定行!我演我演!我下午回去跟我经纪人说!”
    “我最近练舞呢,”他跟我念叨,“可锻炼身材了你看我这小蛮腰儿!师父你要不要也来练练?我们教练可以单人教学的,可帅!”
    练你毛线!老子要你的小蛮腰做毛线!老子真不是弯的!
    一说这话题赵小丁就很兴奋,鬼鬼祟祟地关了房门,凑桌边来跟说低声问,“哎,师父,说真的,那个追你的小gay怎么样了?”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昨晚唐怂货在出租车上急赤白脸搂着我那一幕,鸡皮疙瘩一跳,眼角一抽,“不怎么样。”
    “别装了师父,你脸都红了!”
    我云淡风轻地看他一眼,红你大爷,老子颜技一流,怎么可能让你看得出来。
    赵小丁激将法没成功,沮丧地往桌上一趴,“哎,我还等着那小gay把你掰弯呢。可一想你要真弯了跟他好了,光剩下我多寂寞呀,我这心里又难受……”
    停停停!他妈的光天化日一个二个地跑老子这里少男怀春是怎么回事?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追过突然一下打开新世界大门成了gay界的万人迷?
    我不跟赵小丁瞎扯淡,抓他作壮丁给店里帮忙,让他肿着眼睛蹲那儿帮我记单子。我们俩在里间忙了一上午,正是微觉肚饿的时候,老二在外头喊,“陆哥!你的爱情买卖!不对,爱心外卖!”
    爱你毛线,什么玩意儿!我皱着眉头走出去。唐晓这怂货抱着两盒外卖午餐,僵着脸往门口柱子似的一拄。
    “外卖。”他言简意赅地说,拎着外卖盒的手臂一伸。
    “……”
    太有进步了唐怂货!你能再熊点儿吗?这他妈还用的是老子的钱……
    赵小丁还跟出来添乱,“哎,师父你什么时候叫外卖了?小哥辛苦了啊,多少钱我来!”
    我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拦住,“他不是送外卖的,这我学弟唐晓。唐晓,我徒弟小丁。”
    “哦!”赵小丁这家伙反应极快,立刻指住唐晓大叫。
    唐晓对生人反应一向很冷淡,就冷着脸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拎着饭盒直接往里间走。
    赵小丁转头来冲我拼命使眼色,一脸“师父这就是你那个小gay?这看起来为人很不nice!”的吐槽神情。
    我往他脑门上又弹了一下,你知道个屁。同时提了声唤唐晓,“唐晓,我带你们出去吃。外卖给老二老三。”
    “啊!”“啊!”那俩个惨遭留下看店的熊货立刻作突逢真爱状报复我。
    我把赵小丁和唐晓带去附近西餐厅,赵小丁挂在我肩上一个劲儿叽叽咕咕,话多得不得了。唐晓就闷着脑袋跟在后头。我总觉得后头有团怨念的黑气,回头问他,“怎么了?”
    “你说中午忙,吃外卖。”这怂货挺委屈。
    擦,还怪上老子了。我故意淡着脸虐他,“这不我徒弟来了,带他吃顿好的。”
    “哎呀,师父你对我太好了。”赵小丁跟着卖骚,配合度一流。
    唐晓打了个喷嚏,从兜里摸出包纸巾来狠狠擤了擤鼻涕。
    他们点了牛排,我胃不行,翻到后面中式餐点,叫了碗红豆粥。唐晓转头去唤服务生,“要杯热水。”
    然后他粗着嗓子把那杯热水往我这边一推,冷硬地,“学长吃药。”
    赵小丁目瞪口呆,扭头看我,脸上立马写上“你们俩分明都走到这步了”。我还没来得及用眼神回复他,他扭头又仔细打量打量唐晓那身衣服,一脸“卧槽!”的表情,五雷轰顶一般回头看我。
    师父你们俩都睡过了!他对口型。
    睡你大爷!我差点掀水杯砸他。
    唐怂货低头拨弄餐巾纸,对我们俩这些小动作一无所知。
    整个吃饭的过程唐晓都几乎没抬头。赵小丁本来就是个嘀嘀咕咕的性子,也不知道自来熟还是心怀叵测,跃跃欲试地就要去挑逗他。
    “小唐,你也是演员?”
    “嗯。”
    “巧了我也是,你签公司了没有?”
    “青年剧团。”
    “哇!好巧,我签xx公司。我们公司经常有艺人跟你们合作演剧。我们的艺人出名嘛,给你们带人气!你们剧团最近有什么新剧?能不能送张前排票给我看?”
    “不能。”
    赵小丁差点给噎死。我一口粥正滚在喉咙里,也差点笑呛住。
    赵小丁委屈地瞪了我一眼,一脸“师父你这个小gay根本不是个玩意儿”的吐槽神情。我只顾憋笑,乐得胃都发疼。
    让你去惹这怂货,不惹他他都能出其不意噎死你。
    赵小丁矛头一转,干脆只跟我说话,挂着我肩膀絮絮叨叨跟我谈我转给他的新角色。唐晓闷头戳牛排,一口一口吃得连肉带血,一声不吭。
    中途赵小丁去上厕所,唐晓抬头看我一眼,磨了磨嘴皮子。
    “怎么?”
    “你把角色让给他,你不演了?”他表情挺僵的,看上去冷冷淡淡,眼睛里却像天要塌了。
    艾玛,我还真有点儿小感动,你看我有可能退出江湖吧,这唯一的影迷难过得不行。
    又感动又好笑,我往他脑袋上褥了一把,“没说我不演,只是这个更适合他。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轻易就说走的。”
    唐晓攥着刀叉,手背上青筋都出来,粗着嗓子跟我说,“嗯,你别走!”
    我只能笑。妈的这小子什么都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饭后就互相告别,各奔东西。我在店里忙了一下午,晚上回家才接了赵小丁一个电话,“师父,我要抗议!你那个小gay一点儿都不好玩!你不要弯给他!我作为亲友团表示坚决反对!”
    “弯你个头,”我笑着骂他,“谁说我要弯了。”
    “你都跟他进行到那一步了,他穿着你衣服!”
    “他昨晚没带钥匙,到我家借住。”
    “哇!住你家!!你还说没睡过!”
    “去你的,”我还是笑,“他睡沙发。”
    赵小丁仍不死心,在那边跟我唠唠叨叨吐槽了半天,末了总结说,“总之师父,你就算弯了也要是攻,你就用他菊花练练技巧,然后再毫不留情地甩掉他!你可千万不能被他压!现在圈里0多1少,你要是受,简直浪费资源!”
    “去你大爷!谁敢压老子?!”
    “……师父你太激动,破功了。”
    “……”
    我挂了电话悻悻然去洗澡。破功你大爷。
    胃还是有点不舒服,吃了药仍然}的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然有些怀念客厅里坦然的呼噜声。
    他是怎么能睡得这么实在。
    我睡不着,索性开始想跟小导演那个剧本的剧情。我放弃了另条片的跑龙套,却没放弃这个。制片人只是搁置,想必对内容还是不满意。我得找机会跟他亲自谈一谈,看看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半梦不醒地熬了一整夜,第二天重整精神去上班。刚到十二点半,我外卖还没叫呢,姓唐的小子溜溜儿地又跑来了。
    “啊!”今天阿二轮休不上班,就阿三一个人在外头扮演突遇真爱。
    我一转老板椅,用脚蹬开房门,“别‘啊’了!唐晓进来!”
    这怂货大踏步跨进,把怀里一小保温桶往桌上一搁,盖子打开,满屋清香。
    居然熬了南瓜绿豆汤……很浓可以当饭吃的那种。
    “这个,胃好。”唐晓说,一屁股往我对面一坐。一副我守着你吃的样子。
    我揉了揉太阳穴,他妈的接二连三的,我真招架不住了。
    这他妈太香了,救命啊!
    那谁说要抓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一个男人的胃,老子这还是只千疮百孔亟待甘霖的破胃……
    我托着脑袋看着他发呆,反正他扭头看墙角,也注意不到我的视线。我想这样拖着他到底是不是道理,要不然把话说开拒绝他算了。
    可是,现在就拒绝多他妈可惜……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弯呢……这小子也挺好的。
    咳!
    我打了小寒颤,总觉得我能思考到这个地步,绝逼离弯不远了!
    救命啊……亲娘……
    脑补图中我被命运的小恶魔用钩子勾住脖子越拖越远,正直的小天使就在银河那头向我挥泪告别。
    ――这话还不能被我徒弟听见,他热心同志公益。坚决认为性向天生天养,真爱自由,绝不是邪恶的东西。
    对不起,徒儿。为师这是带了一点儿直人的偏见。我呸呸呸掉。
    我想不出个结果来,唐怂货又拧着脖子在等我试吃,索性先放下思绪,拿起勺子。
    “味道不错,”我还夸他,“唐大厨,手艺一流。”
    唐晓兴奋坏了,看他屁股挪动的频率就看得出来,沙发都快被他磨熟。他往兜里一摸,魔术一般又变出一张戏票。
    “没有前排,”他说,“你的是最后一张。这个看台中间,位置很好。给你徒弟。”
    我叼着块南瓜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个二货……他妈的实诚得太可爱了。
    他昨天说那句硬邦邦的“不能”真不是故意噎赵小丁,就是真没有前排票。他当时说不定还低头认真地想办法呢,回头就利落地搞了张中场票。
    妈的,老子低头狂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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