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
    “明明都是王牌部队出身的特种兵,可没想到号称尖刀班第一狙击手的你,几下子就被特编第一作战连的战士差点撂倒。等等、哈哈,抱歉咯,我记性不好,忘了你现在不在常规特战连队,且穿的还是特编制服。这意味什么呢?这代表虽然已经重新拥有双腿行动力,却仍如同残废的程风斩,极有可能让特编的颜面扫地的哇!”
    这意味我需要一步一步来。
    残废,这个本就带着极大不尊重意义和贬义的词语,示意“既有身体残障又是废物的人”,对没有遭遇过身体事故的人都皆为含有侮辱意味,会引起常人的极度不适,那么对待任何现役残障人士,尤其是刚才从残障的阴翳中摆脱不久的我来说,更是如同能够割开羞耻部位的遮羞布的利刃,一遍遍将我心中最敏感的部位外的包装皆然犀利地剔除,让我心灵脆弱易碎的地方暴露于众目之下,任由难过的情绪在心灵间浮动。
    只因我从未认为身心障碍便是废物,身心障碍并不意味必然会自暴自弃,身心障碍更不意味该人将必定会永久沉沦、今后绝对一丝出路和希望都看不到,任何可能性皆缥缈消失。
    极为令人震撼、并且与上述结论相反的现实是,在绝境中爆发无限力量的身残志坚者不在少数,伸手将逆境扭转至顺境的身心障碍者也一抓一把,匆匆忙忙又努力艰辛地生活的残障人士也占大比,自甘堕落和不愿作为的反之是小部分。
    若是询问身体障碍亦或是心理精神障碍的患者和普通人有何差别,我将会告知大家,从将人人比作鲜艳的苹果的论述角度诠释,那些有障碍的病患是被咬了一口而有缺陷的小苹果,所谓的缺陷仅仅只是没有像完整美丽的大苹果那般看似完美,拥有完美光鲜的躯壳。
    但我们无法通过外表便判定该患者内在的品质,我也十分厌恶光看外表便否决患者内在品质的人,就如同当初我双腿无法动弹之时,我憎恨那些认为我以后必然一事无成,永远只能与床与椅子为伴,甚至说“瘫痪者的人品是不会好到哪去的,毕竟心理肯定会扭曲”的人到极点那样,并且坚信上帝会给予这些只看外表而不在意内在的家伙,一些重大而残酷的刑罚。
    我相信上帝会如此做并非是建设于空想之上,只因某本经书上对其有所描述,书中说:一位教徒被那表面上光鲜艳丽又个头大的红润苹果的表面吸引,因此将一筐红彤彤的大苹果全盘买下,等到回家冲洗干净削掉皮后一口咬下,却发觉里面已经腐烂成黑色,流出黝黑酸溜的汁水,并且还有一条乳白色的蛆虫从洞中扭着身子钻出,从而惊吓到将这个红苹果猛然扔进垃圾桶、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凭外表看人看物,凡事都要多考量内在意义后再行动,向上帝及时忏悔过往的罪过。这便是上帝赐予只洞察外表之人的惩罚,以及给予他的指引。
    而同样是某一本经书上面的描述:一位教徒从圣树下减了一颗又小又丑的苹果,但他并没有因为苹果丑陋便随手把它丢弃,回到家中洗完之后做个祈祷,耐心品尝,发现这是他今生吃过最好吃的苹果,他同样也在祷告中向上帝报福,称自己明白上帝的用意,以后必然会坚持“看人不仅看外表也将探究内在”的原则。
    因此,既然在上帝的语录中都有记载这样的故事,那这种故事存在于世的可能性便无需再度证明,我们需要信仰上苍是真实存在,我们毋庸质疑人性与纷争带给世人的意义,我们更是世间苦难的亲受者亦或是见证人,我们曾体验过各种疾病所带来的痛楚,这世间一切证据都在指向一个似真似假却又无法用元宇宙的道理解释通的现象。
    我是位不可置疑的有神论者,祂是存在的,上苍是存在的,无限空间是存在的,但这与我厌恶我所信仰的神,厌恶祂赐予我以及其他苦难者的不公命运,讨厌祂赠送人间各种各样无可治愈的顽疾,送给各个地区阶层矛盾以及社会纷争,不公等的政治待遇和会让人类血流满地的战争等,是没有任何矛盾可言的。
    我不是个虔诚的教徒,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完全不带脑子地服从上帝的一切命令,甚至为祂而发动神圣的战争,我自诩我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醒派,我会思索祂的决断存在的意义:我认为上帝亦是生物,祂也会做出错误的决定,错误的判断,与常人的区别只是在于祂地位显赫,引导的人数居多,已然不是单独的个体决定。
    而当我意识到祂的部分指导是荒谬可笑的事情,便没有必要再继续跟随祂的指引去完成任务,只因我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个体,是有灵魂有思想的肉体,而不是听从于任何一位权威的傀儡玩偶,我应当听从自己的心声,我应当遵循自己的原则。
    我不属于祂,我不属于宇宙,不属于天地,不属于父母,我最多只是这包容万象中的一个渺小符号,只是社会的一份子,因我只属于我自己。
    回到正题,但我相信非百分之百的苹果论是真理——看似完美的大苹果内在的果肉便定然甜嫩香脆,爽口美味吗?里面有绝对不会有蛆虫所在吗?而外表被啃食过的残缺苹果内在就必然腐烂,闻上去又很恶臭吗?
    显而易见,也并非事事如此,凡事无绝对。
    曾经有一位网友说的话让我记忆犹新,他说: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那个唯一存在的声音便是谎言;如果有人告知你世上确实拥有百分百为真理的答案,那么这个百分之百为真理的答案,当然是谬误或是扭曲的,亦或是有人在刻意歪曲事实,对真正的真理进行掩盖,而把荒唐的假象烘托于浮水之上。
    因此,虽然很有道理,但苹果论仍旧拥有概率性:我们不能完全否认看似鲜美香嫩的红苹果便一定与黝黑霉菌和阴曹地府挂钩,我们也不能完全认为瘦小瘪犊的馊苹果品尝起来必然是美味无穷的,因此刻意按反向思路行动,这是谬误,只因你有违背苹果理论的可能性原则。
    但我所认为的残障分为身心障碍和残疾两种,外表或精神面有残缺而内心没有绽放邪恶的花朵,永远维持善良的本性,良知和理性并存,本分地活在世界上,哪怕碌碌无为,哪怕平庸无能,哪怕没有任何才艺就只能永远躺在床上等人照护,都是决然与“残疾”完全不同的类型,是永不能混为一谈的。
    而那些本来没有任何问题,亦或是借由身体的残缺或者精神的残缺,便大肆伤害他人,做出有违背人性道德的事,干违法乱纪的买卖,抛开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类疾病暂且不谈,那便是内在的败坏,是人性的沦丧,是无药可救的“残疾”。
    而特编,这个代表残障人士中的精英编制部队,代表机械化军队中的王牌的词语,如若将其套用于才康复不久且距离战兵的水准还差许多的、强加在方才第一日穿上特编制服,第一天重新佩戴上军衔的我身上,我将无法心安理得,我更不会厚着脸皮地承认我已然跨越那条合格线,且会直接告知:贸然如此授予使我受之有愧这个道理,也会用最直接的话语否认这般带有夸大的称赞。
    “哎,你走神了,是要撑不住了吗~?撑不住的话还是举起双手,乖乖跪在地上讲一声‘我认输’比较好,我可不想你被揍到哭着回家找妈妈哦!我这可是在好心地劝你,毕竟如果捅了什么破篓子的话,估计你也应该会伤心到哭出来的喔!”
    “你的出招软弱无力,不愧是弱者中的弱者,和你战斗简直羞辱了我整个人,就像杀鸡用牛刀那般大材小用,我现在无比火大!等着被揍吧!!”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和一个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同朝我袭来,只见任我行依旧嬉皮笑脸地张合嘴巴,毫不留情地煽风点火,大背双手潇洒自如地原地转两圈,仿佛胜券已然牢牢在握于手,很是不亦乐乎地在不远处做出神气抖抖的动作,一脸爽快地观望这场战斗。
    但一步一步来的我一定会做到超越。
    而目中无人的杨烈狂则是不断挥着坚硬的拳头朝我砸来,并不忘时不时撂下狂言妄语,空气中的火药味滚滚翻腾,浓烈的战意和杀意已然昂起,我根本没有用话语反驳他的余地,只怕风大闪了舌头,我能做的仅仅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报回去,以及花费九牛二虎之力阻挡和闪避他的攻击,这让我心中的火气更是如同烈焰般上窜。
    我也并非首日发现任我行是个很会挑选用词进行心理冲击之人,也早就察觉他并不热衷和推崇于无脑性的无差别嘲讽,反之却对无理由的讽刺嗤之以鼻,认为那样不仅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还会被受嘲讽者反将一军,弄得个自己落荒而逃、言语顿塞的下场。只因他自然懂得观察被嘴炮的对象最在意、最敏感的部位是哪,从而采用算不上道德的手法直接切入引发爆点,让被攻击的人失去理智,从而做出激越的举动,在失去判断能力的情形下露出行动破绽,再经过迅速分析后拟定策略,最终将其心理防线一举击溃。
    就例如说一位能够举起300斤石头的大汉子恐怖人员,力量方面几乎无可挑剔,只可惜身材有些太过壮实,如同发飙的肥牛那般。如果落到任我行手中任他嘲笑,他则会先夸奖他力气简直大得上天,让他暂时露出洋洋得意且必信会胜利的面容,可转瞬间便直接将话题重心切入到体重和外观上,又让他一刹那坠入地狱,情绪不稳,这种刚上天堂又下地狱的打击,普通和敌人大致皆会觉得被泼了一盆凉水那般糟心。
    任我行的嘴炮攻击是很厉害的一种心理攻击战术,也需要强大的头脑和临场语言组织能力去支撑,如果可以顺利借鉴到其中一些好的攻击手段,成功运用到与真实的敌人的战斗中,最终变成边作战边对敌人进行有理智有思绪地嘲讽攻击,那样或许会产生更好的作战效果,甚至能将敌军搅得一头乱麻。
    不过,并非谁都是任我行。
    这样的嘴炮也非一时间便能学到学成,从酝酿语句到把语句放出在数秒内完成,从话脱口的那一刻到话语结尾也只用三四秒,可见是一场多强的头脑风暴和需要多少时间嘴上功夫的磨炼。
    稍加思考后的我确信,当我和杨烈狂在进行切磋时,任我行的作用便是刺激我的情绪,让我因控制不住情绪导致行为失控,从而在攻击中露出破绽,被杨烈狂瞅出弱点一举击破,最终胜利的那一方便是他们,而我也在考核中沦为落败方。
    虽然能够大致猜出目的,但这与我确实被激起内心的愤怒并不矛盾,我只听见心里的某个声音对我言:
    ……讲这么难听做甚么?你自己亦然如此,甚至比我更加严重,只不过是在经过脊椎改造的时间要比我长一些,电动脊椎与自身的融合度要比我更高,因此才会行动更加自如,战力才更加强悍。从本质上你仍然是瘫痪的残障,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因此我并不清楚你从哪来的骄傲资本。你也并没有比我好到哪去,只会像疯子那样轰轰轰地狂轰乱炸,重躁狂发作也给我管好你的嘴。
    我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对我说:
    请平静下来,尽管任我行和杨烈狂讲述的这些话十分刺耳难堪,你的内心深处也根本无法接受这般有意无意的羞辱,但并不意味你必须被其刺激至丧失理性、也并不代表你即将无可控制地将怒意喷涌出来,好好思索他们提醒之意。
    他们皆言,你还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
    你是依靠改造才能正常运动的士兵,即使已然能够重新控制双腿和身体,但却和那个受伤前的自己仍旧有许多差距,无法完全回到瘫痪之前那样百分之百健全的状态,所需使用的战斗技巧和格斗方式也需要有所改进,因此需要。
    ——一步一步地跟着前辈好好学,争取在打斗中学习到各种实用招数,你必须慢慢地……
    一步一步来。
    砰!砰!
    我的左拳与杨烈狂的左拳碰撞在一起,发出骨骼似乎将要散架的清脆响声,一股强烈的痛意从我的拳面蔓延至我的整个手臂,使我的手臂极度酸胀,似乎要断裂那般令人痛楚,很显然杨烈狂花的力气很大。但对方见我吃痛却丝毫并未有要停止攻击的意思,反而扩大手臂的甩臂范围,又是一拳朝我的脸颊呼来,我有些来不及做怎样的闪躲,只能抬手护住最脆弱敏感的下颚,用手臂阻挡对方的攻击,将左手手肘朝对方的面颊撞去,再顺带提起右腿给予一记鞭腿,希冀这一次攻击也能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速度与措不及防。
    砰!
    砰!砰!砰!
    …………哈,哈。
    分明我是迎着他的脸颊撞去,但杨烈狂将身子低下几分便轻松避开我的攻击,他一个右上勾拳打在我手肘关节处,并且在我刚抬起腿的时候就在我的主攻腿上正蹬一下让我吃痛跪地,完全压制住我的招式,在我抬头时再连续三个组合拳对准我的腹部进行猛锤,我一时间无法防御,只能本能性地抬起左腿护住腹部的软肋,但经过他这一番轮流轰炸下来,我的左腿和左手基本上暂时废掉,只能勉强维系着重心向后退几步,但对方随即旋转到空中展现的360度旋风腿让我根本无法做出行动,我被当面一脚踹倒在地上,抽动两秒才再能晃晃悠悠地立起。
    “看样子你快输了诶,为什么还不投降呢?”
    ……因为我坚信一步一步地来就会成功。
    像雨点般冲击而来的拳面和任我行紧随其后的嘲讽,显然意味所谓的前辈没有给我机会,此时此刻的我的怒意被燃烧至沸点,迅速横抡右臂、直举左臂,顺势拦下杨烈狂的勾拳和刺拳攻击,感知着十分吃痛的手臂横截面,我咬紧牙关退后几步,双腿踮地以维系平衡与全身的爆发力,侧身闪躲杨烈狂已然接上的下一拳。
    ……只因我必须一步一步地来。
    我瞪大双眼看了看一边完全像个没事人那般的任我行,却意识到瞳孔中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烧,想要将酝酿好的嘲讽盘托而出,稍加思索后却又吞回肚子中,肚子里更是窝了一肚子火,只能将所有被点燃的愤怒化成拳头和腿脚的动力,向目前的模拟敌人杨烈狂一拳一脚一肘一膝地砸去。
    砰!砰!砰!
    砰砰!
    “鞭腿,组合拳,旋风腿,背摔,双重飞膝……”
    我的脑中将对方使用的每一个招数名都记录下来,争取观察到他使用招数的规律以及招数中的弱点,在被挨打和只能勉强还手的战斗中寻找破绽,但对方不仅速度力量以及爆发性都强到无可挑剔,并且不给你任何反应的余地,更是不会轻而易举暴露弱点,这也让想要战胜他变得如同登天那样难。
    “……咳咳。”
    我的格挡被强制打破,胸部被对方飞来的一膝顶到,从胸腔传来的剧烈痛感、心脏快要从嗓子眼中蹦出的难受以及基本无法呼吸的状态使我浑身越来越多的汗水冒出,嘴里喷溅而出的不明液体和浑浊的咳嗽声被在场的众人捕捉,双腿不停打抖,甚至有些痉挛的样子,大家也都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我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干呕,粘稠的液体从嘴里滴落在高科技地板上,瞬间化为泡影。
    对方从高处落下的腿直接踩在我的肩膀之上,当他轻轻用力、仿佛玩弄一般将我的身子往下压时,我的脸自然与地板也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等到一阵生硬的痛感传来的时候,我带着扭曲的表情抬起头,却发觉已经满脸是鲜血,是硬生生被磕出来的,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用双腿将我的脖子硬生生地交叉卡住,如果我有什么轻举妄动或者说我是敌人的话,也许我的命就已经没了。
    任我行突然转变一种严肃的口气,但语调里却仍然不失讥讽的意思:“体力不支就趁早认输吧?这样你不会太惨。”
    而我则是吞了口口水答:“
    …………前辈,给我时间,我会,一步一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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