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陌带回来的消息着实是太震撼了。
    这是一道选择题,一墨夷,一乐太医。
    而我,其实心中早已默默下了判定。
    我认为,正常的结果应该是,墨夷在说谎。因为,下意识里,我只当墨夷对我说谎,才算是比较符合逻辑,比较真实。
    而此时,裴陌公布的标准答案却是,乐太医在说谎。
    这样的答案,于我而言,既不符合逻辑,又挑战智商,更拨动了我脑子里某根敏感的神经。
    是以,说它震撼,算是比较中肯的。
    我自我震撼了许久,又是思前想后,又是瞻前顾后,终于决定去太医院找乐太医。
    不论是需要正面质问还是侧面打探,也总是得先见了人再说的。
    我特地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这才亲自去太医院找乐太医。
    阳光灿烂是因为,我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会更容易坦白直率。因为,和明媚灿烂亮堂堂的阳光一比,人心如果太曲折了,也是很容易自惭形秽的。
    我不知别人是否是这样,总归我便是这种情况了。
    这十多年来,每当遇到阳光灿烂、天光亮堂的日子,我的谎言都极是容易被人拆穿。我想,那是因为,赤辣辣的阳光将我一照,我心理上,已经不太想勾勾转转地圆谎了。
    推己及人,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乐太医能和我有一样高的觉悟。
    只是,我细心安排了这么许多,又是天气,又是觉悟的,到最后,却竟然全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我到太医院时,原来跟着乐太医的医僮告诉我,“乐太医告假半月回老家了,此时并不在宫中。”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股冷风往我吹来,将我原本还算比较汹涌的气血,呼啦一下,全吹凉了。
    我有些垂头丧气,哼哼唧唧了一下,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我猛然想起来还有事没问,便转身,问那医僮,“半个月,是从何时起算的?”
    那医僮看着我,黑亮的眼珠子里带着笑意,“回公主,半个月,是从约半个月前开始算起的。”
    我,“……”
    那医僮又道,“就是这两三天,乐太医便可回宫。”
    我,“……”
    我狠狠抽了几下嘴角,为什么我总觉得,身边的人都不太将我放在眼里呢?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
    如此大事,这医僮竟然是等着我问他了,他才上报。
    私以为,这是忤逆之罪。
    可是看那医僮脸上那光明正大天经地义的表情,我又觉得,似乎是我自己想多了。
    他到底有没有忤逆我呢?我一时间很是纠结。
    “公主放心,待乐太医回宫,奴才一定通知他,告知他务必第一时间求见公主。”
    我见这医僮虽不主动,但考虑周到,便在心里默默当他是对我恭敬,继而又默默地就赦免了他的忤逆之罪。
    我轻嗯了一声,又端出了公主的姿态,这才缓缓转身离开。
    太医院这一行,出师未捷。没见到乐太医,却见着了墨夷。
    便是在我回宫的路上,墨夷立在我道路中央,挡了我的道。
    一般而言,若是狭路相逢,通常都是你我各据道路一边;而挡在路中央的这种,便说明他是有备而来了。
    他在等我。
    自他和我提了非分要求(将婚期提前)之后,我每次再见到他,都记住多带了根脑筋,未免再被他诓进去,我基本上是一见到他,浑身就会下意识紧绷上一层。
    这时,我便防备地看着他。
    他却只对着我轻轻笑,和我谈论了一番天气,又道,“这时天气正好,要不要考虑和我一同出门去走走?”
    我问,“出哪个门?”
    墨夷道,“宫门。”
    我在心中想了一下,一口回绝,“不要。”
    我拒绝完了,便绕了他离开。
    他这时却是出奇地好说话,准确地说,他是连话都没说,便任我这么走了。
    我一边走,一边觉得他等我,却只和我谈论两句天气,如此亏本的事,并不像是他能做的。
    如此觉得了许久,我又觉得,也许是因为我最近更聪明了,所以他拿我没有办法。
    一时间,我对自己的评价乍然上升。
    我回宫之后,便安心等着乐太医来求见我了。
    这时,阿娘离宫了,没人每天盯着我;吟妃被我封杀了,我暂时没脸去见阿爹;上官景最近忙着追陆籍,也不来找我;上官灏整天忙着算计别人,没空理我。一时间生活很是风平浪静。
    我便是在这风平浪静里等着乐太医,只是,我还没将乐太医等来,却硬生生将阿娘等回来了。
    本来,阿娘回来,我还是比较期待的,总归是母女,我还是比较喜欢母女生活在同一个宫墙里的。
    顶多,也就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风平浪静而已。
    然而,我却是做梦都没想到,阿娘一回来,便随即推了一个巨浪出来,一下子拍到了我身上。
    害我被淹得,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阿娘回宫之后不久,我得到消息,刚刚换了件衣裳换了个发型,正准备去见她,一道懿旨就先送到了我眼前。
    传口谕的人是尔含姑姑。
    我心中当即就有不好的预感,毛毛的。
    本宫离宫礼佛七日,上官玉之罔顾本宫所下禁足令,在皇宫之内嚣张走动,实在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有罪当罚,本宫决不姑息。现罚上官玉之翌日即往西山皇家别苑修心养性,反省深思。未经本宫允可,不得擅自回宫。擅回,当以硬闯皇宫之罪论处。
    霎时,我整个人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在听到最后那句,当以硬闯皇宫之罪论处时,我的心脏又凉又紧,不由自主狠狠缩了一下。
    硬闯皇宫之罪是什么?
    就地仗毙!
    那我便是连装可怜的机会都没有!
    西山皇家别苑。。。那个地方是很好没有错,风景宜人,冬暖夏凉春开花,一年四季就见不着不好的时候。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愿意被贬过去啊?!
    被贬过去的,说不定连那边的奴婢都会看不起我!
    看,上官玉之那个二货,又被罚了吧?
    原来抄两本书,现在直接被踢出家门!
    。。。。。。
    我忽然觉得满心冤屈又委屈,就要跑到长乐宫去申诉。
    尔含姑姑却将我拦住,“公主,娘娘这时正和陛下在一起,你确定你要这时过去?”
    我一听,顿时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时,一定不能过去。
    过往无数惨痛的教训把我教乖了,遇不平的时候,要申诉的时候,一定不能挑他俩在一块儿的时候。
    阿娘虽强硬,但我若只是当她一人的面,便没有落下“另寻救星”的把柄,她还会比较好说话。而若是阿爹在一旁,阿娘基本上。。。脸色会全程很难看。
    啊,翅膀硬了,以为有你阿爹,老娘就管不住你了是吧?好,老娘就让你看看老娘的手段!
    。。。。。。
    基本上,阿娘就是这样一种心理状态。
    而说到那另一个救星,阿爹。若是私下里,没见着阿娘,还会比较好说话,答应我几个小要求,然后暗地里动动手脚,就将阿娘劝回来了。
    但是,若是当了阿娘的面,基本上,其心理状态就是这样了:
    女儿啊,你看我也没用。你阿娘摆明了和你敌对,摆明了逼我只能选其一,你以为,我会选你吗?
    。。。。。。
    然后,憋屈什么的,瞬间又涨了一浪。
    我问尔含姑姑,“那么,阿娘何时才能见我?”
    尔含姑姑满脸同情望着我,“今晚,陛下会在长乐宫歇息。”
    我垂头,默默退一步,“那我明天一早去。”
    尔含姑姑却道,“娘娘卯时末刻起身,公主,你卯时一刻便得动身离宫。”
    我闻言,差点抽搐在地。
    稳了稳我抽搐的身子,我犹自垂死挣扎,“我没有嚣张乱走,明明是阿爹召见我的。”
    尔含姑姑僵硬地笑了一个,“娘娘说,公主确定,陛下是将你召见到太医院去的?”
    我,“……”
    到我终于无话可说,尔含姑姑便越过我,又带了阿因进我寝宫。
    “公主恕罪,奴婢奉娘娘之命,未免公主拖沓,误了明日离宫时辰,便由奴婢替公主整装。”
    我,“……”
    我其实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阿娘噼里啪啦的懿旨抽得是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有想清楚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她为什么生气?生气多久了?又生气到了何种程度?
    这些,我完全不知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反之,一无所知,必死无疑。
    那么,这一次,我大概知道,我是必死无疑了。
    我就这么晕晕乎乎被人连夜打包好了,一路到翌日一大早,被人马不停蹄送到辇车前,整个人还处于半游离状态。却在见到辇车前面那匹马。。。上的人时,那早被击成碎片的神智,终于呼啦一下全粘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个字,我几乎是惊吼而出,惊吼,又惊又吼那个惊吼。
    我看着马上一脸笑意满足的墨夷。
    墨夷听了,对着我极是奸邪地一笑,这才端了个优雅的姿态下马。
    尔含姑姑回答我,“公主,娘娘命墨大人随行保护。”
    我问,“随行的意思是,他送我过去自己就回来,还是他送我过去等着我一起回来?”
    墨夷轻笑,“送你过去等着你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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