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和宁锡昭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雅院的花厅。周围桂花满树,芳香阵阵,天空有层层云翳,隐隐似要下雨。
    花厅有一对小楹联,“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又有屏风绣东夷颂秋图,精美雅致,还有玉瓶插枝,品味至真至诚。
    花厅内摆的不是往常桌椅,而是一副舒适的软榻,上有方几,方几上有棋盘棋子,与重华殿偏厅的布置很像,坐在软榻上即可观赏整个雅院秋景,湖光潋滟,有叶落于湖面,亦有水鸟掠过,美不胜收。这里的精心布置,处处都在秦晚的审美点上。
    此时侍女奉上桂花茶和糕点水果。
    秦晚坐在软榻边,尝了一口茶,顿时惊喜:“这里环境极佳,茶也真不错。”
    宁锡昭站在一旁,看到秦晚眼中欣喜的神色,不由得眼中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秦晚看宁锡昭一直恭顺站着,她不说坐也不敢坐的样子,立即道:“锡昭你快坐下,在我面前你总是这么拘谨。”
    宁锡昭点头称是,正襟危坐在秦晚对面。
    “锡昭,你亲自来见我,是要跟我说什么?”秦晚问道。
    宁锡昭:“臣是来接娘娘回宫的。”
    秦晚听他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她垂下眼睫,缓缓说道:“锡昭,我不想回去。”
    宁锡昭:“臣敢问娘娘是因为为什么?”
    秦晚笑笑:“宁亦不在,那皇宫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宁锡昭的心被猛然攥紧,窒息的感觉扼住喉颈。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诚恳说道:“娘娘,寒城还有陛下、青池,还有恕儿悠儿两个孩子……这些家人都在等您回去。”
    秦晚听宁锡昭提到家人二字,觉得心中有愧,不免叹气:“按理说我本不该保留这些记忆重生,也不该再有这些羁绊,锡昭,我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并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更不会干预你们的朝堂和权力,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并能成全我的这个想法。”
    宁锡昭安静听着秦晚这样说,垂睫掩饰眼中痛苦,点了点头:“臣担心娘娘您孤身一人在宫外……过得不好。”
    秦晚从没想过宁锡昭如此有心,感到胸口有暖意流过:“锡昭,谢谢你还关心我,能被人记得的感觉真得很好。”
    “臣一直……”宁锡昭快要将思念脱口而出,却又卡在了喉咙,化作一句:“一直感恩娘娘当年眷顾。”
    秦晚:“有你在,朝堂也好社稷也罢,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维持现状好了。让世人只当我于十五年前已死在天界,慢慢被遗忘就好了。”
    宁锡昭:“……”
    此时花厅外果然下起雨来,秦晚站起身走到厅外檐下看雨:“人们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估计这场秋雨后就不会再有暑热了。”
    宁锡昭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着秋雨落于平湖之上,溅起涟漪串串。
    “锡昭,”秦晚望着天说道,“缈缈的人昨夜找过我了。”
    宁锡昭愣住,脸色瞬间变了。
    秦晚:“她想将我送出国境。”
    宁锡昭愕然,他知道宁缈有自己的情报网和暗卫,却没想到她的动作也如此之快。他庆幸自己早到一步,不然他估计连秦晚的面都见不到。
    秦晚抱臂转向宁锡昭:“锡昭,你告诉我,你和缈缈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宁锡昭看到秦晚审视的目光,目光一瞬黯然,回答道:“没有,我们很好。”
    秦晚点点头:“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多问。相信你和缈缈都知道,我只在乎宁亦,并不在乎天下其他任何东西。所以社稷江山帝位皇权你们守好,我不会成为你们的威胁。”
    宁锡昭听着秦晚的话,心中早已怒火中烧,他可以容忍宁缈这十多年来所有的执拗任性,跋扈独断,唯有这件事他绝不让步也从未想过让步。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只望着秦晚一切安好,却绝不允许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娘娘,您是因为陛下,才不回宫吗?”宁锡昭声音微微颤抖,“您离开的时候陛下还小,可能有些赌气,臣相信那绝对不是陛下的本意。”
    秦晚:“锡昭,缈缈的聪慧你我都知道,她要做什么必定经过深思熟虑,也一定是她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我也有我的固执,所以我是不会离开戎国的。”
    宁锡昭抱拳低头承诺道:“娘娘放心,臣会好好劝说陛下。”
    “我知道缈缈那孩子不好劝,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告诉他,她是戎国的女帝,没有人可以撼动她的位子,即使有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
    “臣明白。”
    秦晚想了想:“邹城内有一批缈缈的人,他们说后日要来带我走。”
    宁锡昭蹙眉点头:“娘娘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打扰娘娘的生活。”
    “锡昭,你一直都很可靠。”秦晚说完正事,转头继续看雨,想了想又说道,“青池那边知道我在邹城吗?”
    宁锡昭:“他那边应该还不知道。”
    “暂时别告诉他了,”秦晚说,“他只需要记得自己有一个姐姐,无需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宁锡昭:“是。”
    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秦晚叹了一口气:“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了,锡昭,我们下会儿棋吧,等雨小了你再送我回去。”
    说着秦晚已经转会花厅内坐在软塌上,她打开棋盒眯眼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棋艺如何呢?”
    宁锡昭坐在秦晚对面,拿起白子:“臣棋艺欠佳。”
    “我也好多年没下过棋了,开始吧。”秦晚直接下子落盘。
    宁锡昭拿着棋子看着棋盘愣了一下:“娘娘您这是……五子棋?!”
    “嗯呐,不然呢?”秦晚耸肩一笑,“围棋我可是连入门水平都不算,能下五子棋就不错了。”
    宁锡昭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赶紧道歉:“娘娘恕罪,臣失仪。”
    “哎呀,我都说了你在我面前想笑就笑,别总那么拘禁,”秦晚弯了眉眼,“我就说你小时候那样子多萌多让人喜欢啊,溧阳金家的小公子真是越大长得越不可爱了。”
    宁锡昭愣了一瞬,眼中动容,落下一子苦笑道:“可臣小时候一直盼着能够长大。”
    秦晚落子道:“没想到锡昭现在成了大人,而我又变小了。”
    宁锡昭:“娘娘仍旧是臣第一次见您时的模样。”
    秦晚:“你还能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事啊,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才五六岁吧。”
    宁锡昭:“嗯,一直记得。”
    秦晚和宁锡昭两人一人一步地下着棋,外面大雨连绵,湖水波澜,随是白日却暗如傍晚。雨水流过屋檐成股如珍珠般落在卷边的荷叶上,莲蓬已没了花瓣孤零零地立在水里待人采摘。这世上除了雨声,还有花厅里秦晚赢棋时欢乐的笑声。
    宁锡昭望着秦晚的笑颜,觉得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最幸福愉悦的一刻。他多么希望这雨不停,她不走,忘却世间所有世事,唯有两人相伴听雨下棋。
    可雨最终还是停了,秦晚拒绝了与宁锡昭一起用膳的提议,以下午还有课业的理由,坐上了马车离开雅院。
    宁锡昭不舍,骑上马悄悄跟着秦晚的马车,一路护送她到了云下学宫,直到秦晚走入学宫大门再看不到身影,他依旧远远伫立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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