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韩士聪又单独把韩通叫到了内室。
    韩通站在那里,心情十分忐忑,不知道父亲要干什么。
    韩士聪站起身来,走到书架边,伸手在一行书籍后面摸到了一个开关。他轻轻地转动开关,只听咔啦一声脆响,突然,书架向一旁卡拉拉地移动开了,露出后面的一个密室。
    在古代竟然有这么精巧的开关,韩通被彻底震惊了。
    韩士聪身子一矮,便钻入了那间密室。
    “通儿,跟我来。”
    韩通擦了擦头上的汗,有气无力地说道:“好的,父亲大人。”
    韩通跟在韩士聪后面进入了密室,这里黑洞洞,凉飕飕的,韩通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冷。
    韩通前脚刚进去,只听轰的一声,密室的大门便重重地关上了。韩通赶紧推了几推,但是那大门风雨不动安如山,无论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突然,密室的四角火炬拉亮了起来。整个密室豁然开朗。
    韩通看见三个大男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或站,或坐,形态各异,千奇百怪。他还以为这是老爹安排的伏兵,要刺杀自己的,吓得他赶紧将身体贴在密室的墙上。
    他的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瞳孔直打颤,但是,几个响指之后,他终于看清楚了,在自己眼前的是三个不会动的铜像。
    而每一座铜像后面,都高高矗立这一个牌位。
    “通儿,来,跪下。”韩士聪严厉地说道。
    韩通极不情愿地走到铜像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韩士聪也扑通一声,跪在韩通的身边,他极为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朗声说道:
    “韩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士聪携幼子韩通,给各位祖先磕头了。”
    哦,原来这铜像是自己的祖先啊,那还真得磕两个。
    说着,邦!邦!邦!韩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扶着父亲大人站了起来。
    韩士聪走到第一个铜像前,对韩通说道:
    “通儿,你可知道,我晋阳韩氏四世三公,指的是那三个人?”
    韩通摇了摇头,说道:“孩儿不知。”
    韩士聪点了点头,便指着第一个铜像对韩通说道:“这便是我的太爷爷,大唐帝国的司空,韩天德。
    “当年,朱温挟持昭宣帝,逼迫太爷爷写禅位诏书,太爷爷不从,便被那朱温乱刀砍死。”
    说到这,韩士聪狠狠地咬了咬牙。一颗破碎的心,仿佛正在被千刀万剐一般,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通儿啊,你可知道这朱温吗?”
    韩通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大盗皇帝朱阿三,灭唐第一人。”
    韩通摸着山羊胡,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话虽然直接,但也确实是事实。我的太爷爷就是为了保护大唐的社稷和尊严,才冤死的。”
    回忆起家族这样痛苦的过去,一时间父子相对,竟默然无语。
    韩士聪又走到第二个铜像前,说道:“这便是我们家的第二个三公,我的父亲,后晋的太傅,韩秀。
    “当年石敬瑭为了夺取天下,竟然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狗,我父亲据理力争,反而被石敬瑭凌迟处死。”
    说到这,韩通几乎能听到韩士聪牙齿咬碎的声音。
    韩通点了点头,他来自现代,从来没见过凌迟,只在史书上听说过。听说这种刑罚往往要挨上三千六百刀,先从四肢开始,然后才是躯干,残忍至极。
    想不到,自己的祖父竟然死于这么残酷的刑罚。
    韩士聪过头来,对韩通说道:“通儿,你可知道这石敬瑭吗?”
    韩通说道:“孩儿知道,儿皇帝石敬瑭,为了打败李从珂,竟然甘愿当契丹狗的儿皇帝,还把幽云十六州给割让出去了。”
    韩士聪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极是。”
    然后,他又走到了第三个铜像身边,说道:“这个是我远方的叔父,韩奇,当年他也是后晋的司空。契丹狗南下侵略的时候,他率军枯守孤城,城破之日,被契丹狗五马分尸,城池也被契丹人屠了个干干净净。”
    韩通都傻了,心想,我倒是见过四世三公,比如袁绍袁术那一家,但是这么悲壮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韩士聪转过来,两只眼睛射出恳切而热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韩通的脸,问道:“所以,通儿,你知道为什么,你进入家里的第一天,我就要带你到这个地方吗?”
    韩通点了点头,说道:“知道,父亲大人是想通过祖先悲壮而又光辉的事迹,教育我,让我做一个爱国爱民,忠诚勇敢的人。
    韩通说着说着,突然,他看见韩士聪板着脸,一句话不说。
    韩通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战战兢兢地问道:“父亲大人,是我哪里说错了吗?还是你不喜欢我说话的方式,我下次一定也像你一样在之乎者也好不好。对不起,老爹,我错了。”
    韩士聪还是一动不动,一任泪水在脸上滂沱。
    过了半晌,他终于说道:“孩子,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官职是太师,是天子的老师,按理来说,你也是位列三公之位的。虽然,你并没有任何的实权。”
    韩通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但比起太师,我更喜欢皇帝叫我教父。”
    韩士聪突然紧紧地抱着韩通,说道:“我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你以后也做他们那样的忠义壮烈之士,我只是告诉你,咱们父子现在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
    “我身为当朝兵部尚书,而你身为当朝的太师,我们都是太后和陛下所倚重之人。”
    “可是,那滕王郭彪对于帝位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流血政变。昨天,他们的幕僚便招揽我去加入他们的阵营,但是我韩家四世三公,如此忠烈,我如何能做一个卖主求荣之人啊。”
    “然而,一旦我们走上了帮助陛下对抗滕王的这条路,万一失败,你我的下场,也许比这三位祖先更加惨烈。”
    “你做好准备了吗?”
    韩通傻了,如同触电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一直以为,父亲身为豪门大族的族长,是大周王朝的兵部尚书,又是渊渟岳峙,芝兰玉树的大家泰斗,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筹划的稳稳当当。却不想,原来父亲心中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挣扎与痛苦。
    拜五代十国这个乱世所赐,韩家的四世三公死的都太壮烈了,或乱刀砍死,或千刀万剐,或五马分尸。
    这些痛苦的记忆,就像基因一样,刻在晋阳韩氏的体内,每当幽深的夜晚,韩士聪独自一身坐在书桌前,想起那些血雨腥风的过往,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他才会试探韩通的决心,这是一条不归之路,非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决心不可。
    韩通看了看父亲大人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愿意,看了这么多悲惨的故事,他愿意帮助太后,帮助陛下,也帮助自己的家族。
    天下纷纷扰扰,乱了这么多年,百姓受了太多的苦,国家再也经不起大的折腾。
    唯有辅佐郭宗训统一天下,才是唯一的出路。
    过了半晌,他终于说道:“孩子,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威胁当朝天子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韩通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会亲手将他铲除,为陛下扫平天下剪除障碍。”
    韩士聪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紧紧抓住韩通的肩膀,颤抖地说道:“好,孩子,我们就一起努力,辅助陛下和太后,内惩奸臣,外扩疆土,帮助大周帝国,统一天下。”
    在韩家列祖列宗之前,父子二人彼此交心,达成了共识。
    就在这时,隔着密室的墙,两人隐隐听到院子里吵了起来。
    两人急忙从密室中走出,刚一出来,便看见小厮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老爷,公子,不好了,小姐在院子里和别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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